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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化作满地残泥。潘亥拿眼一扫,立时便瞧见了那碗莲与通泉草,遽然之间,一阵强烈的恨意涌上心间。
那人对他说过这花的来历,潘亥也知道自己长得与何人相似。他生于北地,十几年来,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千里之外的卖花郎有如此渊源,而这七成相似,也让他恨上了那素未谋面的晁四郎。
都怨他!若不是他,自己如何会遭这样的罪?
也怨自己,偏偏长了这副相貌!
他知道,碗莲是晁四送给她的,通泉草,则是那男人最后的遗物。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恨晁四郎,其中是否有一丝不甘,抑或是,永远无法吐露的爱慕之心。
潘亥眼中满是泪水。他骤然上前,抬臂一扫,便将那摆在架子上的花草盆景,全部都推翻在地,只闻得哐啷几声巨响,那翠叶柔枝,倾碎一地,混着污雪碎瓷,令人目不忍睹。
旁人见了,都大为骇异,徐阿母更是气得叫骂起来。潘亥看见有人来拉扯自己,还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疯了,疯了,他是疯了。他憋着口气,冷笑着看向面前的妇人,夹杂着汉话与金文,猛地朝她怒吼道:
“你儿子死了!被他的妻子打死了!死的时候,还吞了粪水!死之后,还被烧成了灰!过完年后,你女儿就要带着他的空棺,回你的老家下葬。只有你不知道,她们都瞒着你!”
他此言一出,心上竟有报复的快感。这一刻,他甚至搞不清自己在恨谁,又在疯狂报复何人,但是他心上舒服了,他解脱了。
他望着那面色苍白如纸的老妇,只见漫天大雪,纷纷而下,落上了她本就花白的发丝,也落上了她的眼角与眉梢。
潘亥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愈发朦胧,他似乎有些搞不清,是徐阿母的头发本就已经白了,还是这乱琼碎玉,空自扰人。
少年痴痴笑着,双膝一软,跪于雪地之中。
那雪中碎瓷,随着他这一跪,扎破了他的膝盖,渗出了汨汨鲜血来,少年却是无知无觉,仰头望天,那浅褐色的眸子,空茫茫的,好似在眼中也下了一场大雪。
而与此同时,重阳观中,徐三没来由地,有些坐立难安。她眉头紧皱,抿了口热茶,接着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妇人。那人一袭青色道袍,发髻高盘,年岁不小,垂垂老矣,正是名满京都的栖真子曹姑。
那妇人颇有几分神神叨叨的,她方才对徐三说了,虽是她让蒋平钏找来徐三的,但是她绝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三只能提出十问,可问过往,可问未来。这十个问题,曹姑必会如实回答,至于十问之外,她只会沉默以对。
过往与未来,仅仅十问。徐三也不知是该问些要紧的,譬如未来之生老病死、荣辱升沉,还是该回避未来,不知为好。
她凝望着那碧绿茶汤,良久之后,哈了口气,暖了暖手,接着轻声说道:“敢问真人,当年为何要说,崔钿能活到耄耋之年?”
对于这怪力乱神之事,徐三到底还是不敢尽信。
曹姑耷拉着眼皮子,闻得此言,没好气地道:“万变纷纭,全是因你而起!倒教我的真话,全变成谎话了!”
徐三一怔,随即嗤笑一声,全然将这妇人看作江湖骗子来。她稍稍放松,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眯眼而笑,漫不经心地道:“真人莫气,气大伤身。我方才用那斋菜之时,只一道菜,不曾动筷,真人可知这是哪一道菜?”
曹姑斜她一眼,冷声道:“粟米羹,你不曾动过。只因你一瞧见那粟米粒,就忆起那卖花郎,曾经亲自给你剥过,他走了,不在了,你连粟米都不想吃了。”
徐三面上平静,心中却有些惊异。
这粟米羹,照理来说,乃是汤羹,算不得菜品。她方才问着曹姑,哪一道菜不曾动过,其实是在故意误导,决心要试她深浅,不曾想曹姑不但说准了,甚至还将个中缘由说了出来。
晁缃给她剥过粟米粒这事,徐三从未与任何人提及,莫非这栖真子曹姑,当真无所不知?
徐三睫羽微颤,又缓缓笑道:“我徐某人,生来是个俗人,日日惦记的,不过就是这仕途二字。敢问真人,我日后官居几品?”
曹姑眯眼瞧她,平声说道:“无论进退,皆是‘无品’。进,则蟒袍玉带,飞龙在天;退,则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徐三一听“蟒袍玉带、飞龙在天”这八字,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她心上陡然生疑,暗想这曹姑似乎与官家交情不浅,莫不是官家派过来,借着算命,试探自己?
她立时沉下脸来,佯怒道:“真人道行高深,一生清誉,万不可毁在徐某这里。似飞龙之语,我若说出去,便连整个重阳观,都要以谋逆之罪惩处,还请真人慎言。”
曹姑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道:“你不会说出去的,你若说了,岂不是自找麻烦?行了,别磨蹭了,赶紧来问。”
徐三紧紧抿唇,打量了曹姑许久,接着缓缓说道:“新君乃是何人?”
曹姑闭眼道:“头一任姓宋,第二任还姓宋,第三任,还是姓宋。”
徐三闻言,皱眉看向曹姑,心中腹诽道:她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可既然接任之人,全都姓宋,又哪里还有她当皇帝的余地呢?曹氏所言,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满腹狐疑,只扯了下唇,继续问道:“第五问,我这辈子,可会有孩子?”
曹姑摇了摇头,指着她小腹道:“那日常缨拦下了你,你虽要了她性命,她却也用小弩伤了你。一命换一命,命中便是有,经此一劫,也是无了。这也是你自己引起的变数之一。”
她话及此处,徐三渐渐悟了。曹姑的意思或许是,她穿越而来,顶替了原本的徐挽澜,也带来了蝴蝶效应,引发了一连串的效应。比如说,崔钿本该活到八十,却在二十多岁,惨死温阳,尸骨无寻,又好比她命中注定,原本会有一个孩子,然而如今,这个孩子,再也不会来了。
徐三思及此处,扯了下唇,心上沉重,苦笑摇头。她抿了口茶,又低低问道:“我与狸奴,可会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已经和开文时完全不一样了……
第218章世途常似梦中人(二)
世途常似梦中人(二)
曹姑听她问起狸奴,却是一撇嘴,摇头道:“他与你,并无夫妻之缘,说不准,也要因你而死。”
徐三淡淡瞥她两眼,不动声色,只勾唇一哂。她眼睑低垂,又轻声问道:“第七问,便问真人,谁与我有夫妻之缘?”
曹姑默了一会儿,忽地皱起眉来,倾身向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你啊,若不想死到临头,跟我似的,孤家寡人一个,你就记好,你得救他啊。你欲要逆天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