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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曾在当年除夕,给徐三送来黄金饺和宋祁的手书,徐三对于宋祁与光朱勾连之事,也是分毫不知。
崇宁十八年,正月,周文棠丧于大相国寺,死时三十有余,可谓英年早逝。京中百姓,皆说他作恶多端,因此在佛门禅寺,遭了天谴,身死之后,不但尸身发出恶臭,更引来无数蛆虫,吞噬血肉。
周文棠早逝,无人为徐三引见宋裕。宋裕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周文棠逝后不久,薛鸾被官家下旨凌迟,崔金钗靠着火/药,制造混乱,以无数百姓的性命,换回了自己的死里逃生,之后便如失林之鸟,四处躲藏,亡命天涯。
同年,官家病逝,徐三扶持宋祁为帝,殊不知,自己侍奉的这位君王,恰似犬豕□□豺狼贪,向来阴鸷狠毒,最是虚伪不过。
因着当年金元祯死得仓促,徐三不曾救下宋祁,宋祁待她,唯有男女之欲,并无生死之恩。待他登基之后,玩弄权术,铲除异己,自是毫无顾忌,起初待徐三还留了几分情面,可待他登基一年有余,亲自率军,平定光朱之后,这情面,便是一分也无了。
这年十一月底,大雪纷纷。徐三身披羽氅,坐在府中,了宋祁送来的信,其上不过寥寥几语,说是最多不过十日,便会抵达京都。
徐三读罢之后,却是一叹。
她看得明白,自打陛下登基以来,虽日日召她入宫,但让她做的,全是无足轻重之事,军政钱粮,都不许她碰,先前许诺的相位,也转封他人,便连出征,都不准她跟从。如今陛下解决了心腹大患,大胜归来,多半该要对她开刀了。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虽有预感,却不曾料到,才不过一年有余,宋祁便想藏弓烹犬。
徐三若想以刚克刚,以朝中朋党相胁,只怕还会激怒宋祁,思来想去,唯有从一个情字入手。只盼着宋祁能忆起往日恩情,能忆起二人在北方之时,那些还算温暖的岁月,让她得以苟活,日后藏器待时,也好东山再起。
徐三眉头微蹙,无言深思。恰在此时,徐玑来报,说是大相国寺的净海来了。徐三闻言,神色不由放松许多,连忙起身更衣,又让徐玑唤其入内。
周文棠逝后,她也曾悲恸不已,接连数月,都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为谁辛苦。
娘亲病逝,贞哥儿被郑七所杀,唐玉藻下落不明。她身边的亲人、爱人,一个个离她远去,崔钿虽仍活着,却也是远隔千里。后来,便连周文棠都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只觉寸心如割,却终是无可奈何。
所幸,周文棠逝后不久,她在寺中敬香之时,又与净海邂逅。
那是崇宁十八年的正月,她手执香火,正于寒风之中,弯着腰身,点亮佛前的莲花烛灯。只可惜冬日风大,她才一点上,烛焰便倏然被风吹灭。
烛火灭处,徐三心急不已,却忽见有人伸手过来,点起莲灯。那手颀长而又白净,骨节分明,几乎与周文棠的手,生得一模一样。
徐三一怔,只觉心上悸动,顿了一顿,方才睫羽微颤,抬眼看去。
不过一眼,她只觉恍然如梦。
寒雪寂寥,炉烟缭绕。那人眼睑低垂,面目俊美,宛若谪仙,若论气度,好似清霜初肃,苍竹无心,而那一行一止,皆与周文棠无异。
她心上仿佛被人狠狠揪住,甚至连眼都不敢眨一下,顷刻之间,思绪万千,忙忙乱乱地想道:难不成,他是假死?他还活着?还是说,她是追思尤甚,以至于生出幻觉?
后来,徐三才自那人口中得知,他法号净海,俗名周文海,乃是周文棠的亲兄长。周文棠逝去之后,他得知死讯,赶来京城,这才有了与徐三的初遇。
周文海的出现,令徐三不由情思迷离。
自从周文棠逝后,她忍不住反复地自问,她是真的不曾爱过他吗?是爱呢,还是迷恋,是依赖,或是敬仰,抑或崇拜?
她分不清了,但总归是悔痛的。她想,他在她心中,从来都与旁人不同,只是她当局者迷,从无自觉。如果一切重来,管他能不能人事,她都要许以终生。
她本以为,一切都无法重来,然而,周文海却来了。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便连秉性,都颇为相似。她时不时召其入府讲经,可他讲着讲着,她便走了神,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恍惚之中,只觉得周文棠不曾逝去,他还活着,就在自己身边,从未远去。
他还在。她有了甚么难处,他还是会帮她,教导她,安抚她。他会摸着她的头,用那无奈的口吻,轻轻唤她一声阿囡。
阿囡。
他去了之后,再未有人,这般唤过她了。
徐三眨了眨眼,竟落下一滴泪来。她骤然怔住,正欲拭泪,却见正在诵经的净海忽地止住,缓缓抬袖,用那微带薄茧的指尖,轻轻点去了她的泪水。
一切都与昨日无异。
徐三咬唇,兀自强忍,却仍是泪落不止。她望着他,忍不住对他轻语:“净海,唤我一声阿囡,可好?”
周文海垂眸,一言不发。徐三自嘲似地一笑,转过头去,轻声说道:“是我失态了。净海上人,和中贵人相貌无异,我一时恍然,竟误认了去,还请上人莫要放在心上。”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低声道:“今日讲经,便到这里罢。入冬了,天黑得早,还下了雪,我一会儿让人赶车,送你回大相国寺。”
周文海卷起佛经,却并不起身,只凝视着她,缓声说道:“佛家有言,普渡世人,方可修行合一。贫僧欲渡三娘,并不急着回寺。若是三娘的心结,佛经解不得,文棠解不得,不若由贫僧来解。”
徐三睫羽轻颤,半晌才道:“好。你若欲渡我,便来渡我。”
周文海注视着她,缓缓问道:“文棠,算是三娘的何人?僚友?情人?”
徐三以手支颐,双眸放空,轻声道:“我曾对他说,他之于我,如父如兄,亦师亦友。他却不理我了,冷淡了我好几日。如今忆起,这八个字,自是远远不够的。只是我二人,也称不上是情人,往日相会,说的都是朝堂政事,一个情字也未曾谈过。”
“三娘后悔了?”周文海淡淡挑眉。
徐三一顿,终是点了点头:“我后悔了。我很想他。甚么世俗,甚么朝堂,早该不管不顾的。”
周文海勾唇,轻声道:“所以,我每次讲经,三娘都不听经,只盯着我的脸看。在三娘心中,我已成了文棠的替身。你的悔不当初,你的不管不顾,都放到了我身上来。你将我,当作了周文棠。”
徐三含泪笑道:“是我自欺欺人了。逝者已矣,你不是他,他不是你。”
言及此处,她又起身赶客道:“天色已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