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九章 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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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号新的一周开始,杨景行这星期的安排挺热闹,要参加浦海市纪念丁桑鹏音乐会的专题研讨会,要接待应该说是当今顶尖古典派的波兰钢琴演奏家对浦音的首访并听音乐会。此外浦海之春音乐节也正准备如火如荼,杨景行虽然没在音乐节里具体负责,但是原来的五一音乐节现在改名“学生音乐节”被纳入浦海之春作为节中节后也还是由浦音主要负责,杨主任的这个艺术委员会委员就算只是挂名也该露个脸了。
另一边,作为为宏星市场部总监总得关心一下公司下半年的重中之重就是游田昊的出道。可能是因为形势实在比较好,宏星现在好像有了一种不用怎么拼搏奔波也能业绩飚红奖金钵满的躺着赚钱的错觉,这可要命呀,所以公司就隆重提出了危机感之类,据传新上任的人事总监还有大改业绩考核标准的提案。
比起宏星的滋润,峨洋实在是惨,账上那点现金余额肯定顶不到票房分账的时候了,再过两个月可能发不出工资。还好关键时刻成路来救命,虽然钱还没到手但也在送来的路上了,杨总得主持犒劳大功臣们。
除了准备《美中不足》的发行炒作,峨洋还被中影分配了一部分南方中小院线的排片协调工作。能做的比较有限但正好锻炼还不成熟的队伍,杨总也该陪武明杨抓一抓。武明杨是很了解行业的,提高排片的方法不少,最有效的当然是花钱,发行公司自己挑腰包多包几个场,院线就高兴了嘛……可峨洋没钱呀!
徐安的新专辑定在二十四号发行,还是要搞搞活动的,也邀请了制作人。不管《安逸》怎么火,对徐安也构不成威胁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其实两边还可以探讨一下你唱我和呢。可杨景行实在去不了平京,星期天李迪雅的父亲要做虚岁六十大寿。
虽然两家关系很好,但以往都只是范雅丽姐妹之间会互相在意生日这东西,大多也是打个电话,连外婆的生日聚餐也就六六那一次。这次是李迪雅妈妈主动提出要帮老公庆祝一下,因为这么多年养儿育女很不容易,女人没什么本事家里主要靠男人……
何沛媛当然是支持大姨的,姨夫这人虽然有时候嘴上讨厌,但就那几年里老婆对小姨子家真金白银的扶持帮助,他没翻脸不认人就已经是很有风度了。何沛媛更不会忘的是父亲做手术时,大姨家刚买房子不久,把装修暂停了凑二十万送来明确不用还,就这样大姨还自责太少呢。
但是,何沛媛也不想让杨景行去凑自家的热闹,都是因为他多事联系什么美容院,让范雅丽姐妹俩被伺候了一天之后才生出好多伤感,才让大姨才想到老公一辈子也没享受过什么……杨景行就决定去赔礼道歉,还想把女朋友爸爸妈妈的生日提上日程好好安排,尽管他给自己父母也只是打打电话。何沛媛幸灾乐祸笑哈哈,要是某人长得帅一点,说不定去年就赶上了。
星期三早上七点过,杨景行正在和女朋友争辩今天究竟是不是下雨以决定怎么穿着去会见顶级钢琴演奏家的时候,他电话响了,拿来一看,号码显示001215……后面七位,应该是固定电话。
何沛媛帮忙瞧一眼,好像没看懂:“诈骗的?”
杨景行是九纯的号码呀,在浦海漫游接听国际长途也要钱,而且前段时间还主叫了那么些,话费也很紧张呀,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捣鬼:“别出声,看他说什么。”
手机在按下接听,有两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哈喽,这里是伊戈。”
杨景行还哦一声:“卢梭先生……”
电话那头马上咋呼起来:“不可思议,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惊人的发现……”
去年杨二首演那会,杨景行不是在那个柯蒂斯大放厥词说什么《复活节奏鸣曲》是芬妮孟德尔松的作品么,当时惹得柯蒂斯师生群情激奋差点就要群殴他。可能是当时没下手越想越气,一个叫普瑞玛的钢琴女生就展开调查研究……
对的,杨景行还有印象,两月之前是收到过这个学生的邮件,当时他回了一个很想体现学问的“左右采获”,对方可能是没看懂或者是乱码了,然后就没再联络。至于这两天的邮件,杨景行还没来得及看。
卢梭像是参与了一样,详细说明这个让他骄傲的普瑞玛首先是找了著
名的门德尔松研究者什么什么博士,然后她们一起拜访了门德尔松的直系后人,然后又跟芬妮的后人开展了友谊……猜猜发生了什么?她们从芬妮的遗物中找到了《复活奏鸣曲》的手稿,就在前天!
手稿遗失了两页,但也是不容置疑的证明了。虽然还要专家进行验证,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笔迹绝对是芬妮的。然后更关键的来了,她们又在芬妮跟朋友的书信中发现了进一步的证据……
虽然这个卢梭校长的语气表演很像那么回事,但两个人也不熟,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圈套呢,杨景行就只是嗯嗯哦哦,最多肯定一下学生和学者的求是态度但不再对结论发表看法,更无意参与接下来的研究,因为猜测是人人都能做的,实际行动才宝贵。
美国人很会搞实际行动的,有了如此惊人的巨大发现,音乐会唱片自然不用说,还得拍纪录片,后人还有意向拍卖手稿……
电话那头啰里啰嗦个没完,杨景行都不知不觉被女朋友套上正装了,他可不想还跟这个什么博士通话了:“我倒是愿意,可我这边是清晨……”
是是是,卢梭当然知道,所以他才和博士以及学生在办公室等到现在。浦海的清晨一定很美丽,他爱死辛辛那提的日出了……
吊挂在男朋友背上确认电话已经挂断,何沛媛挺有兴致:“别说我猜。”
杨景行反手就把姑娘公主抱起来:“昨晚奖励不够?”
“衣服弄乱了。”何沛媛很正经的:“奏鸣曲、门德尔松,对不对?”
对比姑娘的高要求,杨景行的奖励太好拿了:“两次!”
才不要!芬妮是谁?中国人?
正经说起来,何沛媛倒认为这个发现虽不至于石破天惊但也不像男朋友说的那么无聊,无聊你还跟人家说什么呢?在那边尽跟人扯无聊的了?
杨景行都不知道普瑞玛是男是女,就算是女名,当时那么多女生蜂拥而至,根本来不及一个个记。有印象的就中国女生了,都是当时就汇报了的呀。
何沛媛并不是想揪小辫子,反而是不甘心她的红线都画了好几天了却没人来踩一踩,很没存在感呀,祈祷今晚能出现。
送女朋友到单位后杨景行就往学校赶,还在半路上电话又打来了,姑娘的语气简直惊悚:“甜甜说门德尔松和他姐姐……有那个。”
“那个那个。”杨顾问好严厉:“好好准备你们的音乐会!”
浦音对年过半百的波兰钢琴家马纳斯特的欢迎仪式比较隆重,毕竟属于在世钢琴家中最有实力最有成就最具影响力的第一梯队。非要排名的话,把马纳斯特放在前十甚至前五都不会有争议,琴力更胜一筹的秦蒙礼反而不保险,毕竟地位也要用时间熬。
老头虽然是个大块头,但业内好名声应该不吃吹的,不仅和蔼还可爱,刚握上杨景行的手就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
旁人都听到了,都能分一杯羹地惊喜。
这马纳斯特还等不及,说礼物应该在交谈之前,他需要一台琴。既然是给杨主任的礼物,贵客就被一群人簇拥到了杨景行专家教室。琴拿得出手,虽然没开课也一直保养。
自己就宾至如归了,坐在琴凳上后,钢琴家谢谢大家,礼物变成了给所有人的,稍微酝酿就抬手。
只需要半个动机,在坐在站的校交流处主任,钢琴系从主任到教授到老师,钢琴艺术中心的几位老师,应该都能听出什么曲子了,有人更喜了,有人更惊了。
马纳斯特用七分钟完成了这首《友谊变奏曲》,礼物嘛,他弹得很认真很投入,甚至很享受很陶醉的样子,当然也弹得很好,用五十年的功力把作品中从动机之后就连绵不断且步步攀升的各种新的旧的、明的暗的、疾的缓的、钝的利的、结合得顺理成章或者匪夷所思的高难度演奏技巧完成得十拿九稳,而且很好地兼顾了曲子的音乐性。
去年的钢琴大师班上,世界著名钢琴教育家索林还信誓旦旦二十年内不可能有第二个钢琴家能做到神形兼备,他更不希望有,因为这首曲子是“对钢琴艺术的一种神圣藐视”,他今天要是在这里,肯定十分无地自容自己的短浅。
而在场的浦音人,看着这么一位已
经走在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钢琴家道路上的国际友人愿意把一首可以说还名不见经传的小曲子以这样的程度呈现出来,看着演奏家弹完之后不顾已经散乱开的花白大背头还是闭着眼沉醉模样喘气,大家真是肃穆着动容了,只能用热烈的掌声来表达敬意,并且是用听众的那种拍法,不存在同行之间的客气。
演奏家也只自我陶醉了一小会就睁眼致谢:“谢谢你们……我太喜欢这首曲子,如此让钢琴家不能自拔,像爱情,让人愿意付出所有为了那短暂的激动人心。”
老头还挺浪漫呢,浦音人赶快放松了陪笑,再次拍拍手。
马纳斯特就问作曲家:“你怎么想?”
“谢谢你。”杨景行诚恳:“谢谢马纳斯特先生为浦海音乐学院带来的友谊,它温暖、坚定、饱满,再次感谢你的到来。”
嗯嗯,杨主任说对了,浦音人都要鼓励一下。
“我必须说这并不容易,但使人快乐。”马纳斯特微微仰头的样子好像有点骄傲:“你必须服从,但是需要抗衡;你必须勇敢,但需要谨慎;你必须严密,但是需要想象力;你必须有高度的技巧,但是需要释放。”
对不同文化中这一套虚头巴脑的卖弄,浦音人也见怪不怪了,附和一下吧。
马纳斯特站了起来,直截了当:“现在,我想要你的友谊,请。”
原来也不是不求回报的人呀,浦音人一时间笑容都消减大半。杨景行倒是装作轻松随意:“中国人有一个很有感情的词汇,同乡,意思是说来此同一个地方的,这个词关系到语言、习惯、文化、情感,我弹一首马纳斯特先生的同乡希曼洛夫斯基的……”
“不,不……”马纳斯特一点乡情不顾:“友谊!”
杨景行好歹是个浦音主任,不管大家平时对他怎么样,可是他这会说那么多,你一个外来人直接就nono了,浦音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张楚佳及时对坐在自己旁边的作为马纳斯特的助理兼学生的二十几岁白种女人微笑:“请允许我说明,杨先生只在每年十月的学院钢琴大师班上演奏一次友谊变奏曲。”
白种女人笑得更甜美:“我想友谊的意思是你和我,马纳斯特先生希望杨景行先生能为今天做一次例外。”
“当然,请坐。”杨景行自己先坐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大师说:“马纳斯特先生刚刚说它像爱情,你知道我这个年纪对爱情会更热烈。”
其他人还好,但张楚佳必须得用表情发泄一下了。
杨景行就开始弹,同样的曲子,浦音人还是刚才那样不动声色地听。马纳斯特的角色转变也挺快,从自我陶醉变成比较友谊。
一曲结束,却没人鼓掌。浦音人应该是打算让客人先手,可是客人不先呀,玛纳斯还是开始时那样双肘搁双膝地十指交叉的艺术坐姿,甚至表情和视线都没什么变化,用认真的友谊地看着钢琴。那个学生助手,脸上的微笑也只渐弱一点。
没掌声的情形是比较尴尬,但杨景行何许脸皮,自己给自己拍了足足四下,还有点兴奋自得:“为了友谊。”
客人没有回应。
国际交流处该出面了:“马纳斯特先生……”
“我不能接受……”演奏家低头低沉了,还摇头。
其实也是个好人,等会还有几乎算免费赠送的学生讲座呢,浦音人有点着急了,可得力的校长又不在,互相看看,路楷平使劲给杨景行使眼色。
杨景行在想办法呢:“你必须服从,但需要抗衡;你必须否定,但需要接受。”
“是,是!”马纳斯特一下冲起来:“是,是,是!”
不管葫芦里是什么药,浦音人也先尝试着陪上笑脸……
中午通电话的时候杨景行已经在峨洋啃盒饭了,何沛媛就幸福得多,三零六又集体出动去吃美滋滋鳗鱼饭了。
杨景行也有危机感,《友谊变奏曲》这么快就被破解了,得想想新办法了。
何沛媛从来怀疑男人的话,很谨慎试探:“不会吧……他那么大年纪……反正我觉得不可能。”
“别看不起人。”杨景行还不服气了:“起码有我八成功力。”
“真的!”何沛媛大欢喜:“那你晚上还好意思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