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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狄德诺人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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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节

临近年末,多拉蒂小镇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天使站在云端抖落的羽毛纷纷扬扬地下,夹杂着狩猎的零星枪炮声和获的欢呼声。太阳躲入浮满冰山的沉沉云埃,将天空留给大片灰白任由它们倾泄独属冬季的干与酷寒。

猎人佣兵和旅人们挤进森林边陲的小酒馆,就着松柏枝燃出的细腻温香和烈酒烧进胃里的畅快,大肆吹嘘自己的本事,不一会儿就掷出金币拼起酒来。傍晚,晚餐烹煮中腾出的香气雾融了一点雪絮。整个小镇有如略沾了雪,却仍然酥黄微焦的烤兔肉,细嫩肉缕下流动的汁液都看得清。

近来神秘盗贼在附近小镇肆虐的传闻被冬风携着吹遍大街小巷,却不能影响人们节日中的快活心情。

新来镇上的马戏团也在为晚上的演出积极准备着。原本宽敞的准备室此时被挤满了,魔术师的鸽子在头顶胡乱扑棱,落下的羽毛扰乱了女歌唱家致的发型,她高声的尖叫又惊得小丑打碎了化妆盒子,五斑斓的颜料在女驯兽师雪白的胸脯上泼了幅歪七扭八的画。

角落里,女孩端坐在化妆台前仔细为自己上妆。

镜子里的姑娘有着一身随时会沉没在大雪中的细白皮肤和那之下密的骨骼。金发分成三股编起,闪烁的发饰像沙漠中的蛇一样穿梭隐现在发股间,最后编入黄馨花状的铃铛里。画笔勾出的花纹分布在额角眼稍,恰到好处将原本含蓄内敛的线条挑抹成顾盼生姿的飞扬。薄纱舞裙上缱绻着具有异域风情的繁丝缛丽,衬托出小巧圆润的胸部和纤细柔软的腰肢。

旁边,跟她同样装扮的女孩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私语。她无意中听到一些,她们已经从上一次演出谈到神秘的盗贼维利坦,有人还说那位盗贼在传闻中是位英俊迷人的男性。

“哎!”

有人叫她。她转过头,额饰擦着眉毛轻晃。

“别照了,亲爱的,你已经够漂亮了,”一个女孩招呼她过去,“你说今晚演出结束后我们能赶得上烟火大会吗?”

另一个女孩抢先回答:“时间上来说有点悬……你着急赶着是要跟谁去看啊?”

原先发问的女孩有点脸红,绞着涂满油的手指支吾着。周围的同伴都知道,这姑娘最近有了个恋爱对象,是街角帽子店老板的儿子,一个高大硬朗、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他会亲手为恋人编扎帽子上的装饰羽毛,驾着货车带她穿越大街小巷。少女在车马奔驰间飞扬的裙裾,哼唱中满塞在曲调转角的五心事,都似刚出炉的苹果馅饼轻易融化了冬季的寒冷。

她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她很理解那姑娘恋爱时徘徊在纵情和小心藏掖之间的矛盾甜蜜,看了眼钟表,突然发现指针走得很快,时间过去了很久。

绵绵夏日在寒流袭来时束手就擒,树的枝叶脱尽,花的美貌衰去,遍地青翠入了雪的殓,此时正是寒冬。

夜幕降临,多拉蒂广场上热闹非凡,卖气球和鲜花的小贩从广场一直拥挤进街道里。马戏团拉开舞台帷幕时点响了礼花声,很快又被孩子们的嬉笑淹没了。

魔术师在舞台烟雾和聚拢在一起的七光束中出场。他穿着剪裁合身的礼服,彬彬有礼地摘下高礼帽,手指夸张灵活地在礼帽上做出施法的姿势,一阵白雾蓬起后无数只鸽子扑棱出来,孩子们兴奋地跳起来,伸手去抓翅膀掠过头顶抖落的轻盈羽片。

魔术师又踩着节奏明快的背景音表演,接连变出穿西装的兔子,会跳舞的玫瑰花和浮在空中自动倒茶的白瓷茶具。到了最后,他抓出一把吧糖果撒向台下无数只稚嫩的手。

就在人们以为魔术表演结束时,他突然背过身,双臂张开摆出一个好戏登场的姿势。

在人们好奇的视线中,马戏团的帐篷像剥开的橘皮一样片片散落了,人们惊奇地发现夜空下马戏团后方的高大石雕已经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雕刻美、的巨大水晶缸,柔和的湛蓝光芒托起粼粼水波,曼妙的水草仿佛是从陈旧生灰的石台上长出的,发光的水母和深海鱼群又如同直接游弋在冬夜的空气与微风里。

后台,老板催促着女孩们:“快点,到你们出场了。”

烟火升空,水缸中央长出一朵鲜艳的花苞。烟火爆出五的光缕,花苞也旋转着绽开,花瓣在水中尽情舒展,点破水底的平静与凝滞。

人们仔细打量着,才发现那是一群打扮成人鱼的女孩。

她们在变幻流错的光影里游动起舞,柔软的身体弯曲成被冬雪压弯的柔嫩枝桠,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一种妖异的井然有序将极具冲击力的美盛放在他们眼前,几乎能割裂人的眼眶。鲜红的舞裙就像火焰,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不慎跌进大海,就在海底繁衍生息,周而复始。

细心的人发现,女孩中有一个竟然是真正的人鱼。

那位来自深海、神秘美丽的异族拥有比其他人更自然的身姿、更曼妙的鱼尾和更动人的蓝眸。她像柔韧的蔓草游过其他女孩围成的圈,温柔又缠绵地拥抱住其中一个,被纱丽紧紧包裹又轻柔托起的胸脯隔着水流相互蹭着,鲜红的嘴唇碾转着欲吻未吻。

水色光怪陆离,两股火焰在深海暗流中缱绻。人们屏住呼吸,觉得心头腾起焰苗,火舌舔酥了骨头。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旅人突然出现在水缸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

舞蹈的人鱼也突兀地停止了动作,游到水缸边,凑过去瞧他。

人鱼少女在里面按上水晶壁,金发伴着光影的变幻与泡沫的浮动失重地漂荡,柔软纤细的身姿有如一缕入水的丝缎。看不见脸的旅人从外面按上水晶壁,漆黑的斗篷遮挡身形,在满目的节日绚烂与五中裁出突兀的高大剪影。像大雪来临时压垮天际线的浊云,触目惊心。

他们的手掌隔着透明水晶按在一起。

人鱼突然捏紧手指,在水缸上锤了一下转身溜开了。旅人在水缸上开了一个小型传送门,从后方揽住她的腰肢,手臂紧,像拥抱像包容,他将她带进怀里。

烟花升空,又是一次绚丽的绽放。人们纷纷呆住,竟都忘了去阻止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人鱼掐着旅人的脖子奋力挣扎,鱼尾乱甩。斗篷垮下去一点,露出点点闪烁的银色,旅人钳着她的手腕将她架在肩上,灰黑宽大的衣袖下伸出几根苍白的长指,捏住她水滴似的下巴,凑过去,轮廓清晰动人的下颔从阴影中浮出,嘴唇轻薄地吻咬她的耳尖。

人鱼颤抖起来,隆起的胸脯蹭着他的肩,白皙的皮肤染上粉红,挣开的一只手虚软无力地推抵在他脖间。

底下的人慌乱起来,纷纷猜测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名叫维利坦的著名盗贼。

“抱歉,这条小人鱼我抢走了。”

突然闯入的强盗从容礼貌地留下宣告。又一次烟火绽开后,他们凭空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漫天洒落的烟火星子,仿佛从绵绵夏日里穿越而来的萤火虫群。

烟花的爆炸声中,低低絮语夹杂其中有如傍晚微风吹动枝上碎雪。

“我以为你死了。”

“确实死了,不过又想了点办法复活了。”

“你脸上怎么多了条疤?”

“活下来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真可惜,你最后一个优点也没了。”

“我其他地方完后无损。”

“你不会就是那个叫维利坦的盗贼吧?”

“不是。有人委托我除掉那个盗贼,我以他的名义抢劫很快就会招来他的报复,那个时候再抓住他就可以了。马戏团的损失?当然是记在委托人账上。”

“这么久不见你的处事手段怎么还是那么下作?”

接着是一段不短的沉默。

“我很想你。”

“嗯,我也是。”

树上休憩的夜枭掀开困倦的眼,又闭上了。

又是翩翩尘事,白须殓床。

——

然后就回去干了个爽(别信)

这章和上一章都可以当成结尾,请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阅读姿势。

终于完结了都来留言留个念吧,这个番外写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 )

尼伯龙根少女怀春【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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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伯龙根少女怀春【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尼伯龙根少女怀春

简介

潘多拉的宝藏盒打开了,她是从中跑出来的第一个。

title:《尼伯龙根》

cp:塞西尔。百无禁忌。混乱邪恶。恶龙宝宝。恩瑟&众多的()

徘徊在从良边缘的黑法师&仍然不会唱歌的小人鱼

tips:架空/西方罗曼/剑与魔法

attention:/龙宝宝的冒险(嫖嫖嫖)之旅/

/np/轻松向/作者的个人恶趣味//《狄德诺人鱼》后续//私设西幻/

九点一刻,火炉里一根燃尽的木柴咯吱一声碎成灰渣。雪没完没了地下,不知从哪儿点着了一簇白焰,灼透天际托着浮冰的厚云,羽絮状的灰烬经风一卷飘了满天,整个大陆都成了浓烈燃烧中的祭坛。

吟游诗人在酒馆的角落拨动了鲁特琴,低低的音符和微醺的酒意共同浇出一片温热泉水,溪流绕过攒动的人头在酒馆上空蜿蜒。

吧台边的女客人在仰头喝酒时偷瞄不远处的男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一身夜旅人斗篷,有着一头独属西河谷人的暗红发丝,过分张扬的色泽与温和内敛的眉眼相中和,看起来就像霜壳下的静谧枫叶。他食指交扣,望着火,若有所思,喉结下翻出银色领饰与斗篷内侧细腻繁缛的绣纹,与拥挤的小酒馆格格不入。

女客人倒了一杯蜂蜜酒,佯装无意经过他身旁:“您是不是缺个伴儿,那我能坐在这里吗?”

酒杯放上桌子,上层泡沫与她略显紧张的尾音一同泛起微波。男人朝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恐怕不行,我在等人。”

女客人鲁莽地发问:“是谁……”她又及时止住话头,尴尬地蠕动着嘴唇。

“是一位小女士,”男人倒没怎么在意她冒进的发问,喉结在平整的衣领上方轻轻蹭动,语气温和,“跟您一样可爱迷人。”

女客人忍不住又问:“是您的恋人吗?”他考究的穿着与气质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许他是位与心上人私奔的年轻贵族。

“算不上,”男人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接下来将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你怎么知道……”

“只是预感,”男人用指节抵住嘴唇,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他回想着中介人介绍那姑娘的用词,眼底映出生灵般的灯火,“今晚该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女客人顿时脸红了,捏着酒杯悄悄打量男人直挺的鼻梁,猜测他会不会就是那种情人众多的放荡旅人。

男人看了看时间,他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年轻姑娘们赴约时总会因为种种原因姗姗来迟:“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她应该很快就来了。”

女客人踌躇了一下,问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人合上表盖:“米迦尔。”

这名字多少有点耳熟。蜂蜜酒这时将醉意的芽伸进了脑壳里,女客人揉了揉额头,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蜜色酒液上那一层厚厚的白沫儿覆没在圈状涟漪中,吟游诗人不知何时换了另一首曲子弹着。米迦尔从斗篷内侧取出羊皮卷,在手掌中翻弄许久像在玩弄一把短匕,抽开丝带后灯火将柔腻的纸面照得仿佛淌溢脂油,最中央短短几行字还比不上焰红的工会纹章显眼。

不久前,这寥寥几个字的委托在佣兵工会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委托上说想招一位合适的男性提供一夜服务。

是的,一夜服务。

佣兵和战士们本该对这份委托嗤之以鼻,可丰厚的报酬让人无法不心动,陆续有人前去面试,都因为外形条件不合格被淘汰下来。

米迦尔在这时看见委托。他本来是侍奉天父的战士,不久前一个同僚叛变,他奉命前去讨伐,却莫名其妙被人扣上私通叛贼的罪名,接受处罚后被流放出境。身无分文,没有正式的佣兵执照,接不到报酬丰厚的高等级委托,讨伐低级夜魔换来的金币连武器维修都抵不全,出身贵胄养尊处优的战士从未如此窘迫。

在目前最紧迫的问题终于从“如何重返教会证明自己清白”变成“下顿晚饭要吃什么”时,米迦尔不得不主动请接这份委托。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被选上了。

约定时间在十点。米迦尔放下空酒杯,将袖口的翻角理得更平整些。挂钟在整点报时,伴随着布谷鸟冲出巢穴一声清亮的啼叫,酒馆的门打开了,门上铜铃声与夜的低嚎一齐撕碎了室内由炉火烤出的和煦,纷飞的雪片中连壁炉上打盹的猫都扭头去张望。

似乎有个活泼的姑娘冲了进来,小皮靴跟敲在木地板上嗒嗒地响。米迦尔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平复的心律被那一串轻快的音符轻易给带歪了。

他抬起头,将迎面而来的人打量清楚。

一个金发的小姑娘。肩窄,四肢纤细,小小的一点,厚重冬大衣将她密封成一只鸽白的易碎瓷胚,衣领内侧细而密的绒絮温柔地蹭着下巴,一张脸和冻结在睡莲花瓣上的冰壳一样单薄。轻盈的脚步声落在纷飞的雪片里。

客人们纷纷抬头打量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金丝雀。

小姑娘捂着嘴巴呵气,打量着米迦尔,瓮声瓮气地说:“您是红头发的。”

“是的,叫我米迦尔就行,”他有点艰难地将手伸出去。雇主竟是这么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花钱找男人这种行为与她的外表不相符,他作为受雇者反而更像玷污纯洁少女的恶徒。

小姑娘将手放在他掌心里:“塞西尔。”

米迦尔低下头,嘴唇礼貌性地触及她的指尖。少女的皮肤像新制奶油那样细腻柔软,指节、鼻头和耳垂都被冻红了,让他想起半熟的浆果,通常只在最嫩薄易下口的尖端处透出汁液潺潺的甜色。

塞西尔好奇地碰了碰米迦尔鲜红的发尾,凑近他,有点腼腆地笑起来:“您长得,唔,很漂亮。”

米迦尔以微笑表示感谢。这对战士来说或许不是一个合适的赞美,但作为受雇者他只能欣然接受。

塞西尔试探性地往他身上摸。掌心的温度像某种带绒刺的藤,攀上他微动的喉结,又拐到下颔。米迦尔顿时感觉某根神经被上紧了弦,他放缓呼吸,低头对上少女探究的视线,稍微一愣,她的眼睛居然是极为纯正的金色。

塞西尔摊开他的手掌将一个东西放进去。

是一块最普通廉价的水果糖。

“这个送给你。”

小姑娘笑起来时眉与眼都弯成好看的形状,那颗糖仿佛就是她最为珍贵的馈赠。米迦尔心情复杂,握住她来不及抽走的手,“塞西尔小姐,你是自愿雇佣我来……咳,你是自己想这么做的吗?”

塞西尔轻快地点头,话语中一点怯意都没有:“对啊,林德只同意教我理论知识,怎么都不肯亲身实验,我只能出来另找一个。”

米迦尔有短暂的失言,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迟疑:“请允许我冒犯,小姐,在你看来那个‘亲身实验’指的是……?”

“做爱,”塞西尔挠了挠腮边的发丝,有点不好意思,每个词的发音却清晰得直逼他的耳膜,“……或者说性交。”

周围人投来诧异的目光,米迦尔想捂住小姑娘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时已经来不及了。

“好吧,”米迦尔颇感无奈,“我相信你对这件事抱有正确的认知……”

小姑娘轻轻靠过来,翘起的发梢轻挠他的下巴,像敛翅归巢的雀,“那……现在就去做吧。”

米迦尔稍微一怔,“不需要做点别的什么吗?”

“什么?”

“我是说,全套服务。”他用舌尖压平话里那点不自然,试着抚摸少女的发梢让自己更快进入角色,“等气氛合适再……”

“这个不用了,”小姑娘冷静地衡量一番后做出判断,“时间有限,还是抓紧点做把最要紧的事办了吧。”

于是米迦尔停在她发梢的手指就落入一个半尴不尬的境地,一股焦灼感腾起,他才想得起把手回来。刚被放逐的战士心里还秉持着昔日天父关于至爱与忠诚的教诲,不太习惯把这事当成交易赤裸裸地摆上台面。

“走吧。”塞西尔又弯起眼弧,小心翼翼拉着他往楼上预订好的房间走。

这时又换了个女人在唱歌了,调子很软,裹在歌词上的鼻音也软,鹅绒般厚实的雪絮里藏着碎冰碴。走在前面的小姑娘提起衣摆,兴致勃勃地跳着转了几圈,衣角一层衔着一层,叠旋起有种茶水打翻的惊鸿感。

米迦尔跟在后头,上楼时,就像队列舞交换舞伴前最后一个轻踮旋转——姑娘的腰肢蹭过他搭上扶栏的手,不知怎么就让他想起那些爱唱爱跳的吉普赛少女。

他稍微放松了心情。虽然没什么真情实感,但跟这样一位可爱的少女共度一夜绝对算不上坏差事。

米迦尔的脑子有点不清醒。

或许是刚才喝的酒起了作用,他脱了衣服,体肤却燃烧般热了起来。

房间装饰得倒很漂亮。木窗子向外凸去,一盆夜芯草垂下蛇一样的藤。一只高颈细瓶摆在床头,长期雾化出的斑驳色痕在瓶身上奔走呼喊——隐约看得出天国与圣灵的图案,掉了漆的部分则映着他的脸,有种低调沉稳的靡烂。

至于床幔里,少女正在脱衣服,一层层打开坦露着,纤细的身体像一片落入火焰覆灭的雪花,蒸腾的雾痕拓在纱幔的涟漪上。她双手背后解开裙扣,抬起身子让内衬顺着臀部翘起的软弧褪下。最后她顺了顺头发,胸前的隆起和娇小的花苞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那个,您可以进来了,如果准备好了的话——”

小姑娘的声音像羞涩的夜莺,溜进他的耳巢。

天父在上。

米迦尔默念一句,走进去,半裸的一具小身体仿佛刺绣百合延伸到空气里的分枝。他从后方环住这姑娘细细的腰肢,将她压倒。

“您看起来有点心急呢?”

“时间有限不对吗?”

米迦尔刻意压低声音,好像浑身的燥热能就此冻结一样。

塞西尔的裙口歪歪斜斜扯下一半,凌乱的蕾丝荷叶里藏了两颗殷红的花蕾,随着他胸膛的压下陷进薄嫩带雾的小胸脯里。金属扣子擦着磨着,逗得她咯咯笑起来,弓了下身体,小腹抬至最高点,距离他鼓胀的下体不过两寸时又塌下去了。

“您也脱吧。”

双颊红扑扑的小姑娘这样催促他。

她很可爱。米迦尔这么想着,他喜欢少女们无瑕的笑靥,可这姑娘总是有点不一样,她让人浮想联翩。

米迦尔直视着塞西尔紧张又好奇的圆眼睛,将扣得一丝不苟的衣服从喉结一直解到腹部,然后俯下身,试着吻她。

敬爱的天父,请允许我触碰她的身体。

米迦尔亲触她的额头,她手腕上淡青的血管和蝉翅一样微颤的嘴唇,在急促的轻呼中他感觉自己的唇下有溪水缓缓流淌过去,像是夏天的溪水,在夏日热情的眷顾下泛起暖意,静谧得连鹿都不忍啜饮,少女的皮肤就是如此光洁。

他分开她的牙齿,探进去,从舌底到上颔,舔舐,轻扫,一次又一次。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和发育中的乳房,摩挲中将衣领拉扯得更凌乱,微微凸起的花苞在他掌下里逐渐挺翘发硬,轻啄着掌心

——他在抚摸夏天。

“唔,您让我感觉很痒——”

塞西尔用膝盖夹着他的腰,情不自禁地蹭动。这姑娘下体是赤裸的,意识到这点的米迦尔顿时感觉自己被丢进了火狱。

米迦尔架起她乱动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凝视着她的脸庞,尽量不去看她被自己掐得红肿的乳尖,“你有什么喜好都请告诉我,我努力让你感到更舒适一些……”

“您轻一点就好了,”塞西尔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怕受伤。”

她似乎还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奇怪的性癖,应该不难满足。米迦尔努力让发热的脑子转起来,回忆着情色小说中的内容。说不上丢脸也说不上光荣,这位侍奉天父的战士还是个童子。不过米迦尔毕竟是个职业素养很高的人,他干一行爱一行,来酒馆前特地用口袋里仅有的一枚铜币买了一本情色读物,准备大致了解一下自己这次的工作内容。

那本小册子印刷的质量很糟糕,纸页薄得一捏就破,油墨渗透染花了许多字,还有几页是重影。但内容足够刺激,记录中有权贵们惊世骇俗的玩法和不限性别不限种族的交欢,他大开了一次眼界,深刻意识到禁欲主义的合理性。

好在他的服务对象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塞西尔好奇的爪子伸到米迦尔双腿之间,点了点布料下那一块明显的肿胀。

“像个棍子,”她咕咕囔囔地评价,捏着发梢,“您要把这个捅到我身体里来吗?”

“是的……”米迦尔眯起眼咽着低哑的叹息,性器硬得生疼,“性交就是这样的。”

“这听起来很疼。”

“第一次都会有点疼,到了……”

米迦尔噤声。按道理来说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或第三次。

“我感觉……”塞西尔跪起来,双腿拢起,像遏制着什么似地紧紧交叠。她环住他的脖子,眼睛湿润,“……腿根那儿很奇怪。”

小姑娘或许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对于知根知底的米迦尔来说每个字都是激起勃然大轩的落雷。他压制住遐想和某些斑斓的意象,回答:“那是种信号——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唔,那就开始吧。”塞西尔故作轻松,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不要弄疼我。”

米迦尔解开衣服,同时穿过吊兰坠藤般的错落裙摆,轻触她开始湿润的下体。他的动作或许有点生涩茫然,就像初次采蜜的蜂鸟捧着笨拙的喙在花瓣口横冲直撞,不过少女下体那块区域总共也就那么大点儿——他找到了那处温暖的巢穴。

情色小说里管那些液体叫春水——或者爱液,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个。

塞西尔仰起头,细细的眉毛拧着。

“请允许我进入你的身体——”

米迦尔环住她本能躲避的身体,让她压下来,湿润的开口对着他硬挺的性器。

“疼……”塞西尔环着他脖子的胳膊紧了,身体蹭来蹭去,乳尖顶着他的胸膛滑动。像吻又像啃咬的轻柔摩擦比叛军的剑更轻易将战士逼上绝路,奇怪的事。

“会好起来的,小姐。”

少女的花径咬住了他的顶端,颤抖着将其吞纳。

如果这是犯罪,我该受到什么惩罚?

“我是说,您弄疼我了——”

塞西尔的声音带着轻哽,听起来不是很满意。

“小姐,这个真的无法避。”

米迦尔捧起她的臀部,想更好地施力以便进入,用短痛替代长痛。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地,柔软的内腔紧压着他的每处,铃口甚至顶端的孔眼。未曾体验过的快意像傍晚飘出造星台的火烧云将他包裹,天国的九层全都藏进了引他入内的绵长甬道,每拓开一寸快感都千转百绕如疽附骨。小姑娘趴在他怀里细细呻吟,抱紧他的脖子,仿佛夜里失眠的孩童。

“疼……”她又出了一声,手指骤然紧,纾解疼痛。

米迦尔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

塞西尔的手越越紧。

思维猛地卡壳了,骨头断裂的咔哒声突兀响起。“你……”米迦尔的喉间翻起甜腥,血潮冲垮了组织好的话语。他垂下头,像个被摔断脖子的木偶,眼球无力地颤动。

在视线彻底黑下去之前,他终于明白了塞西尔那句“我怕受伤”的真正含义。

安斯艾尔林德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到塞西尔所在的旅馆。

小孩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很快,前几天嚷嚷着要征服世界,这几天又对曾经那个神秘的双人运动萌生了浓厚的兴趣。林德被她缠得没办法,便把相关知识教授给她,当然,以初级班生理课的标准教授,解说图也是医学书里的官方配图,没有多余的内容。

幼龙不满足。林德没想到她被他拒绝后居然跑去佣兵工会包了个情人。

这姑娘的行动能力很强。

……不,应该说她总有办法。

手指搭上门把,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兀自窜出,让他皱了皱眉。

是他的教导方式有误,还是龙的本性过于顽固?

房间被火炉烤得暖和极了,还蒸了一点熏香,质感接近半熔状态的黄金,浓稠而欲望深重,与黑山羊地毯上散落的衣物正相契合。重重垂下的帷幔里两道人影亲密地交叠,仿佛跌落云端时粘在一起的两片雪。

林德掀开幔子,眉间蹙得更深:“塞西尔?”

画面又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小姑娘确实一身吻痕地趴在另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下身甚至还缠咬在一起。不过男人已经死了,红发掩面,头颅失力地垂下,有如折断的旗帜,荆棘般的断骨刺破后颈向外生长。在空气中激起涟漪的只有塞西尔慌乱的呼吸。

“林德!”塞西尔迅速抬起身,有什么东西从细瓷般的双腿间抽了出去,黏连着不少银丝。

林德:“……”

他揉了揉眉,整理思绪:“你杀了他?”

“刚刚……唔,他弄疼我了。我就,嗯——不小心扭断了他的脖子。”塞西尔并拢腿,跪在床上,如果身上没有那些刺眼的爱痕还有点乖巧的模样,“他看起来很结实,我不知道他这么脆弱。”

这个“脆弱”当然是相比龙的力量值而言的。

“你先穿好衣服。”林德把外衣扔给她,转身端详着死去的男人,“他没救了,只能先尸。”

“要怎么……”

林德抬起手,光点凝聚,法杖凭空出现,抵上男人的额头:“处理成小块带走。”他顿了顿,平静地补充,“再火化掩埋。”

塞西尔沮丧地揪住发丝。

她又一次转过头,沉没在法杖晨曦般的光辉中,红发男人纤长的睫尾轻颤了颤。

塞西尔愣了愣,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的眼型狭长,眼弧处饱满流畅。光芒斜抹过他的额,被眼睫割去小块光轨,又于眼下拉开狭长的影。随着眼睫抬起,阴影如涨落的潮一点点退入眼底的海——他睁开了眼,遮挡的月光的云霭被拂开了。

男人无奈的声音响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去佣兵工会挑人了,娇弱的男妓根本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咔哒。”

是骨头归位的声音。

“您没死?”塞西尔理了理发丝,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如果可以继续的话……”

米迦尔很想说这个时候让我再硬起来燃起兴致实在强人所难……不,这个不是重点。“您能把法杖从我脸上挪开吗?”他盯着面前的黑发白袍的法师,“您这样让我神经紧张。”

林德挪开法杖,两道目光就此接轨,相同的端详和猜测在中间静静地流淌。

“塞西尔,”林德笑了一下,声音很沉,“你的眼光不错。”

这男人刚才还是一具尸体。

世界上的不死族不过就那几个,排除掉阴森的巫妖和死灵,再结合他的外貌特征,可选范围就缩小到了极为有限的地步。林德曾经侍奉过教会,判断出这男人的身份并不困难。

一年前因私通恶魔罪而被众神之父逐出天国。

天国副君,神的麾下,忠于人间的天神。红发的米迦勒。

林德揉乱小姑娘的金“塞西尔,走了。”

“不行。”塞西尔紧张地弓起背,抓住米迦勒流火般的红发,“我还没继续完,我已经付过钱了。”

林德皱了下眉,眼下的阴翳加重一些。塞西尔抓着发丝自顾自地补充:“……还签了契约,违背契约要交翻倍的赔金。”花了钱却什么都没吃到,她和同类的龙一样爱惜财宝,虽然乐意把钱花在物有所值的东西上,却不代表她甘心做这种亏本生意。

“赔金是多少?”林德问她。

“……”

林德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从塞西尔的内侧口袋里找到契约书。他凭空写下数字,再盖上印章,使契约单就此变成一张代表重金的存款单,最后将单子折叠压在床头的细颈瓶下。

“很抱歉这孩子给你造成了困扰,”林德弯了下嘴唇,眼底看不到笑意,“一点补偿,可能与你的身价并不相符。”

林德脱下外袍将近似全裸的塞西尔包裹成一只蛹,抱起她,修长的手指只顺带勾走了地毯上少女的贴身内衣衣物。塞西尔在那只白色的茧里拼命挣扎,挤出来的两只手捏皱他的衣领,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米迦勒整理好衣服。

那个人类法师或许察觉到了他的身份。米迦勒同样觉得他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他是谁?还有那个金头发,笑容无瑕,行事出格的小姑娘。

叫塞西尔。

米迦勒揉皱了契约书扔进瓶子里,却意外发现瓶后另一幅画。山羊角的恶魔侵犯着祭台上的美人,荆棘勾缠洁白与极恶,铺陈着庄重的妖异。一道月分割了堕落与圣洁,原来一半是天神赐名,另一半是恶魔行淫。

他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

掌管辰星四时的拉斐尔听到了他的心情,适时抖落一蓬雪花。

——

第一个np故事(),除了导师其他cp大概是落魄天使,另一头龙,森林妖,梦魔刺客,恶魔领主,丧心病狂的大主教,白月光骑士这些吧。塞西尔的第一次就很难安排了()

尼伯龙根梦魇【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popo原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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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伯龙根梦魇【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尼伯龙根梦魇

入了夜,觅食的森猫从树上溜下来。融化的雪水让杂草之下泥沼遍布,枯叶和枯枝烂在里面,地面上结了层又厚又软、还渗着血的痂。森猫用带软垫的脚掌轻轻踏过,头顶流动的风逃过无数抓挠天空的枯萎树梢。

冬季的森林像一座空寂的坟冢,到处塑着干枯的魂。

森猫动了动耳尖,它听到杂乱无章的马蹄声。有敌从南方来,骤然扫至,无数黑色的人影骑着马疯狂地呼啸而过,惊醒整片森林。

领头的人脖子以上空荡荡的。他没有头。

森猫缩回潮湿的灌丛,瑟瑟发抖。

米迦勒在山岩间生起火,用几根潮湿的树枝支起烤火架子,最后把自己的武器搭在最上方。曾经刺穿过古蛇撒旦的心脏、击败过暗之君主贝利尔的审判之剑此时斜置在一堆残枝落叶里,上面穿满剥了皮的小猎物。

米迦勒用小刀将去腥用的佐料涂在猎物身上,静候着生肉在火舌的舔舐下变得微焦嫩腻,散发出熟食的甜香。天使不会死亡,但挨饿的感觉总是不好。

今天的前任天使长依旧过得很落魄,在冬季的森林里寻找食物并不容易,但他必须确保自己有足够的体力来完成接下来的讨伐任务。

解决了午餐问题,米迦勒熄灭火种,清理干净武器,踏着厚实松软的落叶层走进森林中。风穿过罅隙发出沉闷的嘶吼,候鸟很早就已经飞往温暖的南方,只留下沉默高大的古树在阴湿的寒冬尽头承受凛风的鞭挞。

他这次接下的任务是讨伐藏在森林深处的魇魔。

魇魔通常是由戴着怨恨而死的生物变化来的。他们死时或多或少都丢失了身体的一部分,灵魂因此变得不完整,无法回到神明身侧,再加上怨恨,他们化身成魔,被永远困在临死的梦境中,找寻自己丢失的身体。传说中的无头骑士就属于魇魔。

越往深处走雪就积得越深,几乎没过了米迦勒的膝弯。

再走几步,树木逐渐稀疏,无形的手拂开了遮蔽天日的枯藤败叶,一座修建在密林深处的古老祭台呈在眼前。大理石地基裸出地面,宏伟的石柱拔地而立,祭台像一头冬眠的野兽伏地入睡,整座森林的空寂风声都仿佛它沉闷恐怖的鼻鼾。

这片古老的森林像终年不散的积雨云,覆压大片荒芜的陆地,里面藏着不少诸如此类失落王国的遗迹。

一点金芒牵动他的视线。

米迦勒小心地走过去,视线与祭台平行,台上的画面接触视线触点,让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了塞西尔,那个活泼可爱又有点怪异的金发小姑娘。生锈的锁链将她纤细的四肢拷牢在石柱上,脚尖勉强点着石面上厚厚积攒的冬雪,脚踝由于难以着力而紧绷着颤抖,有如濒死的昙枝。

“……”米迦勒本能地握住细剑,缓缓靠近这只折断了身体被蛛网粘住的金色蝴蝶。树枝横卡在她齿间,两端的细绳向后延伸与捆住手腕的藤蔓相连,于是她像被勒紧上下的弓身那样张满,下颔线与颈线绷着,延伸进打开的衣领里,伤痕杂乱地铺缠。

小姑娘看到了他,湿润的眼球在凝滞中颤抖,稚嫩的小胸脯轻微起伏,活像雪地里冻僵了的幼雀。

“别怕,”米迦勒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下的冰凉和干涩,他只能尽力以最轻的力道触及那根磨破她嘴角的树枝,“我救你下来。”

小姑娘轻轻摇头,尖尖的虎牙卡紧树枝,不知在示意什么。

台下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米迦勒皱起眉,不得不暂时躲进另一根石柱的阴影里。

先走上来的是三名披挂盔甲的高大骑士,佩剑斜插入皮革捆成的腰带,手上各自捧着三个木匣。他们面容沉着,眼神坚毅,有如凛风打磨的岩石。

最后是一位黑发男人——米迦勒认出是那晚带走塞西尔的人类法师。“为什么?”他皱着眉握紧剑柄,这男人是绑架了还是哄骗了塞西尔,如果是,那晚她为什么没跟他求救?

米迦勒静静地窥伺着。曾经天国的首席战士即使受了神罚丧失大部分神格也不是人类能相比的,找准时机击杀四个人类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他听着他们的交谈。

“主神提尔的信徒永远追寻着绝对的正义,”蓝眼睛的骑士抚去祭台上的雪,神情庄重地将木匣子放置上去,“对恶魔的讨伐成功后,取下恶魔尸体的一部分装在匣子里献祭给神明,这是我们一贯的做法。”

他用手掌覆盖心脏,额头抵上祭台冰冷的大理砖。冬季的阳光并不强烈,只有稀薄的淡光自云层的罅隙渗下,嘀嗒嘀嗒滚落在骑士坚毅的鼻峰,“神将见证我的功绩。”

棕发骑士同样将匣子放上去,还找出一只沾满血迹的玻璃灯。年轻一些的矮个骑士问林德:“你呢?法师,你是做什么的?”

“我?”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也有祭品要献给神灵。”

“是什么?”矮个骑士兴致勃勃,“食尸魔还是黑暗灵?”

林德走近石柱,在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神中抚摸她的金“是这个。”

米迦勒握紧剑柄。

“可她看上去……”蓝眼睛骑士冷冷地提出置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林德贴近小姑娘,她开始挣扎,显得无助又惊慌,锁环相磕碰着奏起一支杂乱的曲,粗糙的金属锈迹磨破了她的手腕脚踝,鲜血像细蛇绕着锁链爬进雪孔里。林德将小姑娘的身体完全遮挡,米迦勒看不见她,却听得见柔软带泣的轻哽。

他脑子一滞,本能地拔剑。

林德却突然退开,塞西尔的身影重新显露。

——她的金发间冒出两只龙角,细鳞遍布的纤长尾巴从后方缠住小腿。

“是条龙。”骑士们恍然大悟。

跟龙比起来,其他邪恶生物就像一群病怏怏的苍蝇。

“你们呢?”林德转头问他们,“你们讨伐的是什么?”

棕发骑士擦拭着玻璃灯上的斑斑血迹:“侏儒国的国王埃若塔克。他残暴成性,生前肆意欺辱他的臣民,死后也不肯安息,化作恶魔一直纠缠着可怜的人们。”

“……是场艰难的讨伐,”蓝眼睛骑士才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在我们成功了,没有辜负神的期盼。”

林德:“所以你们要在这里举行献祭仪式?”

“是的,已经等不及了。”矮个骑士快活地眨着眼,“不过我们还缺一个主持祭祀的人,可以麻烦你吗?你跟我们同为提尔神的信徒。”

林德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来到祭台前,三个骑士在木匣子前跪下,额头触碰地面。

林德焚起枯枝败叶,火星噼啪,涩香融化冬季空气中无数的浮冰,火光如坠落的星子静静为木匣镀上柔金,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恶魔的残肢,而是送给孩童的糖果。

“首先确认祭品,”林德的侧脸被暗光映得干燥柔和,“分别是恶魔的头,心脏,下肢。”

“然后,请告诉我是谁给予了恶魔致命一击,这个人将获得最高的赞誉。”

“是我!”矮个骑士首先发声,“是我挖出了他的心脏!”

“你骗人,”棕发骑士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休想用谎言骗取神的赞美,明明是我斩断了恶魔的腰身杀死了它!”

两个骑士争论不休,林德出声阻止:“你们先好好回想一下,究竟是谁在最后杀死了恶魔。”

两个骑士停止争吵,怒视了一眼对方,闭上眼睛匆忙开始回忆。他们记得那场死战——哀号的风,阴影覆盖大地的恶魔,颤抖的苍穹,一千只咝叫的毒蛇和一千只呼啸的夜枭,从没有哪场战争比它更艰险曲折,他们踩在刀锋和爪牙上摘取胜利,直至剑刃没入恶魔的身体。

“好好回想——”法师河水般清隽的声音在他们耳畔流淌,过电的轻麻,“是谁杀了它,你们又杀了谁。”

——是谁杀了它?

——你又杀了谁?

骑士听到森林里如潮起潮落般熙攘的风声,回想已趋近尾声,他们破除了恶魔的防御,斩落了恶魔的爪牙,最后……

最后怎么了?

夜枭嘶嚎,寒风呼啸。

“是我杀了它!”矮个骑士暴怒地跳起,与棕发那个撕打在一起,“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我亲手剜出了它的心脏!”

祭台上乱作一团,雪絮扬起,好像一把大火烧透了森林与原野,这灰白的余烬在鲜红的焰舌上痛苦舞蹈,因无法挣脱而扭曲哀嚎。两个骑士在扭打中滚下阶梯,铺天盖地的雪崩声奔涌而下。

模糊的咒骂声纠缠着火焰冒起的烟,风一吹就肢解了,再经厚雪掩埋,反而像中了捕兽夹的动物濒死前悲哀的恸哭。

林德为火苗添枝加叶,听着焰火咀嚼树枝的噼里啪啦声,眉眼沉寂:“你看起来并不担心你的两个同伴。”

木匣前,只有蓝眼睛骑士还跪着,脊背挺直酷似一座新立的坟碑。

“是他们意志不坚定,”骑士目光如炬,“所以才会在讨伐恶魔后被恶魔的鬼魂纠缠。”

林德温和地笑了一下:“哦?你不会?”

“当然,”骑士的手一直贴在心口,嵌在腕甲上的蓝宝石散发微光,“真正杀死恶魔的人是我。我割下了它的头让它永远无法复活,我才是提尔神最忠实的信徒。”

林德:“那就继续仪式吧。”

骑士闭上眼,静候神谕。

“出了点问题,”法师的声音把他从纯白的冥想中拽出,“神没有回答,他不接受你的祭品。”

“为什么?”骑士皱起眉,盯着林德,烧尽的烟丝与他被风拂起的黑发交织如绵,“恶魔的头颅是神最喜爱的祭品。”

“恶魔的头颅?”火光黯淡,只在林德线条流畅的颔骨上划了道明晃晃的弧,他看见他嘴唇弯起,话语吐露,“匣子里装的,不是……”

狂风骤起,爆起的火苗犹如绝境中顽抗的兽,群群乌鸫席卷而来,纷杂的振翼声与叫嚣声在骑士耳边震如滚沸的水。他辨别着法师的口型,身体一点点冰冷。

“——你自己的头颅吗?”

木匣惹了火,焰舌像无数条斑斓的毒蛇爬蹿上去,转瞬间就包裹住它啃了个光。木匣泡化似地烂下去,露出里面端放的头颅——很端正,很干净,有点像雕塑园里那些照着历代英雄刻出来的头像,贵族们很喜欢那个。他想,觉得有一簇火苗在心头升起,烤焦心腔那点软肉。

头颅的眼皮缓缓掀起,露出两枚湛蓝的眸子,很浅,也很清澈,映着他的脸。

现在,那火燎起来,要来讨要他的灵魂了。

在旁窥伺的米迦勒听到骑士喉间发出不似人的凄厉嚎叫,高大的身体俯倒在雪地上,像受了惊的乌龟不断把四肢和头颅蜷进甲壳里。肉体越缩越小,直至消弭,长着骷髅头的黑色恶灵重新占据庞大的盔甲。

恶灵举起生锈的剑就要攻击林德。

塞西尔直起身,米迦勒惊讶地看见那些锁链像纸条一样被她轻易挣断了,她望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动作迅速地挡在林德面前,以肘击撞倒骑士山丘一样的身躯,随后跨上去,握住骑士挣扎抬起的骷髅头狠狠按向地面,森白的头颅像软绵绵的蜡块在她纤细的五指下碎成渣。

骑士漆黑的身体融在渐暗的天色里,只有塞西尔那一头金发依旧耀眼。仿佛没有恶灵,没有格斗与厮杀,唯有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傍晚的森林里翩跹飘飞。

刚刚跌下祭台的两个骑士也化作恶灵爬回来,他们拥挤在同一副盔甲里,两颗骷髅头还在为主导权归谁而争吵不休。

米迦勒用剑解决了它俩。

“魇魔,”他走过去,听见林德低低的声音,“三个魇魔。”

“它们生前是讨伐恶魔的骑士,却最终失败,被恶魔杀死在这里。”法师的声音低柔得像一首安魂曲,“断头,剖心,腰斩。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这个结果,他们编织出讨伐成功的美梦,将自己丢失的肢体当成恶魔的——献给神的祭品。”

“——最后变成了魇魔。”

随着他的讲述,雪渐渐停了,周围显露出真实的模样。没有恢宏的祭台和支天的石柱,只有被雪水浸成泥沼的土地和无数腐朽的白骨。

中心斜插着一把生锈的剑。

“提尔神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森林里也没有所谓的侏儒之国。”

林德走近那把剑。

信奉的神明和要讨伐的敌人都消逝在斗转星移中,只有曾被戕害的骑士亡魂还困在狭窄之地,永久徘徊着寻找丢失的荣誉。

林德触碰那把剑,嵌在剑柄上那颗几百年前就已熄灭的莹石深处翻起碎光,藏在其中的灵魂燃着最后的光热,它时隐时现,摇曳不定,向他们告别,向囚困它漫长时间的大地告别,向它自己告别。

潮湿的沼泽里升起无数摇曳磷火,奔赴落着雪的天空。它们上下交错,逆世颠倒,仿佛寒暖流将发光的水母群编织在一起,仿佛彼与此两个分割的世界在扭转回溯、白夜掠过时翻折成一褶。

光亮映着他的脸,天父般寂静悲悯。

——安息吧。

连续过了几天茹毛饮血的日子,米迦勒在塞西尔的热情邀请下终于有机会用一次正常的晚餐。

“也就是说这个法师没有绑架你?”他放下餐具。

“怎么可能,”塞西尔脸贴着手肘,趴在桌上,用手指戳弄这讨伐魇魔的报酬——两颗合起来有一个拳头大的宝石,一蓝一白,油灯折射湿润的蓝光晕染她的眼角,就仿佛涂抹了城市少女流行的新式妆。这很美,米迦勒想,同时听到她的声音,“我才是主人。”

“我很喜欢您,”小姑娘坐起来,脸颊微红,腼腆又拘谨地微笑,“您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我正好缺一个床……唔,是我们正好缺一个剑士。”

她的伤痕是用红颜料画出来的,擦干净后皮肤依旧白皙光洁,微笑的样子让米迦勒心底泛起莫名的涟漪。

“我很乐意。”他说服自己这是迫于生活。

她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边上的法师。

“随你喜欢。”法师合上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您想把作用主要发挥在床上还是战场上?”小姑娘把两颗宝石推过来,“选一个吧。”

米迦勒取出初次见面她送的那颗水果糖,斑斓的糖色化在他掌心。

“这个就够了,小姐。”他微笑着回答。

——

附赠一个小段子:

米迦勒,神麾下的火拟圣灵,继任天使长,天国首席战士,伊甸守护者,因其与魔王并驰的大能被称为“似天主者”。在教会的绘画与雕塑中,经常以少年形象出现,手持红色十字架或红色十字形剑,与巨龙搏斗或者立于龙身上。

“踩着龙?”塞西尔抓住了重点,“你踩着龙?”

米迦勒连连退让:“小姐!我那时怎么也是天使军的总帅,总不能让一头恶龙骑到我头上吧?”

于是那天晚上,塞西尔跨在他腰间,双手撑着他的腹部,并直的胳膊压住娇小的乳房,硬是挤出百合花隙般、一条本不存在的浅沟。她努力容纳着他,两颊酡红,眼睫颤抖下黄金涟漪。胸脯起伏,带动那两颗让他口干舌燥的蓓蕾诱人的晃动,风吹动结着禁果的树。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现在是龙骑着你了。”

命运真是充满戏剧性的转折。

——

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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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伯龙根床上用品【西幻】第十二夜(h中篇集)(二分音)尼伯龙根床上用品

凌晨四点半,前任天使长米迦勒躺在床上倍受煎熬。

倒不是床铺坚硬硌得他睡不着,事实上与不久前的风餐露宿相比,这床铺了两层火鼠皮的褥子简直轻柔得能吞没他的四肢。问题在于,有只龙宝宝偷跑上了他的床——或许不能说“偷跑”,她明目张胆的模样酷似一位巡视疆土的国王。

少女环着他的手臂,一条腿搭在他腰上,温暖纤细的身体像某种顽固的寄生植物一样缠上来。她穿得很少,在炭火充足的小屋子也没必要穿那多,于是随着她均匀的呼吸,米迦勒总能感觉到娇小的柔软对手肘骨时啃时吸,他就像被卡住脊椎骨的山羊,半点动弹不得。

幼龙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抱枕,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在他胸口,使用起来心安理得。

一头活生生的龙,米迦勒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曾经用十字剑杀死了不知多少头胆敢触犯天主的成年巨龙,现在却让一条满脑子想着怎么睡他的龙宝宝在身上爬上爬下的。这事说出来大概能惊掉加百列手里的末日号角。

“小姐?”

他试着挪开幼龙压进他两腿之间的膝盖,撑起腰稍微活动僵硬的骨骼。塞西尔梦游般察觉到怀中的异动,皱起细细的眉重新按住不听话的玩偶。睡迷糊的幼龙不太能控制好力道,这一爪子碾下去米迦勒感觉自己的肋骨起码断了三根。断骨偏巧扎进上方鼓动的肺叶里,仿佛渔夫的钢叉刺穿蹦哒上岸的鱼。

……主啊。

这是他加入他们的第三天,前往一个委托地的途中,他默念祷词的第三夜。

好动的幼龙很快换了种睡姿,翻过身背对着米迦勒。热潮从体表退去的感觉让人恍然若失,被冷落的玩偶挣扎片刻后,同样翻身,将小姑娘整个囚进怀中。

她蜷着四肢,很像猫,小腹那儿暖烘烘的仿佛搂了一只太阳。米迦勒用手掌按下去,幼龙哼出猫被揉了肚皮的呢喃。于是怀里这团休憩中的百合花苞将醒般舒展,翘起的臀部蹭着他硬挺的性器。

是的,他硬着,近半晚。

天使本不该有杂欲,但米迦勒被流放后就在生理上越来越趋近人类——还是个不经挑逗的童子身人类。

接近黎明,塞西尔隐约醒来,口齿不清地喃喃:“你戳到我了……”

她倒是对“给他人造成困扰”没有一点愧疚感。

“你为什么长那个东西呢?”幼龙在他臂弯里翻身,像一团在烤炉里旋转着成形的棉花糖,声音也软乎乎的,“你不是天使吗?”

米迦勒克制着绮念:“天使是主最完美的造物,人类是粗略化的仿制品。人类男性有的东西男性天使同样拥有。”

幼龙尖尖的下巴点着他的胸口,眼神明亮又满怀探知欲:“你们繁殖后代吗?”

“不,所有圣灵由神直接创造。”

她又丢出另外一个问题:“你们做爱吗?”

“这在天国不被允许。”

塞西尔搞不懂了:“那你要它干什么?”

“这个,”米迦勒皱起眉,搜肠刮肚,“上帝他……”

塞西尔的直白将他的迟疑分割得支离破碎:“哦……那上帝裆下长这玩意儿吗?”

米迦勒感到头疼,就像最虔诚的神父遇上最不知悔改的恶徒。“不可……妄议天父。”他有点艰难地吐字。

“哦,天使,”塞西尔发出不知是了然还是嘲讽的嗤笑,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颈,“纯洁无瑕的天使。”

她凑过来吮抿他的嘴唇,比起亲吻更接近豹吮吸猎物皮下渗出的血,然后那两片仿佛长了绵软肉垫的小手掌向下滑去。她抚摸他,让神亲手琢磨出的完美肌理线条一寸寸游过掌心,偶尔伸出钝圆细嫩的爪子,轻刮他平坦胸膛上突起的珠粒。乳珠在指甲间硬起,性器则抵着小腹硬起。“神这样就太浪了,”幼龙笑得又轻又快,“他应当学学什么叫物尽其用。”

米迦勒闭目暂且忍了忍,又不得不张开。他手臂上的青筋贲起,翻身将塞西尔娇小的身体固定在床铺中央,回敬她刚刚做过的一切。

他吮咬她的嘴唇,舌尖扫过两排珍珠镶边般整齐的牙齿,勾缠嬉戏在腔间的小舌头,将呼吸剥离。他亲吻她布满神经末梢的白嫩脖颈,将牙齿嵌进去挤榨莓红。他用她睡衣上的蕾丝缠裹拇指,再捏住她的乳尖,以棉纱织物特有的粗糙刺激那颗敏感至极的珠粒。最后,温热潮湿的口腔侵占另一侧。

塞西尔颤抖不已,快意的尖笑和短促的呻吟从舌根溜至舌尖。

这算什么?米迦勒正品尝着塞西尔发育中的胸脯,舌尖轻抵乳尖。就像从布丁表面舔去一层糖霜。这算一个男人在疼爱着怀春期的少女,还是算天国的战士在征伐一条狂妄的龙?如果是后者,那就与他曾经做的事相同——寻觅并攻击龙皮甲上的脆弱处,聆听龙紊乱的嘶叫,用来贯穿龙的长枪搏动着滚烫,蓄势待发。

“您看看您,”塞西尔仰着吻痕斑驳的脖颈,又在笑了,“比我心急多了。”

——不,我只是……

米迦勒想否认,或者道歉,不知天高地厚的幼龙却挑衅地隔着布料握住他准备就绪的长枪,于是一切尚未组织好的语言被冲得七零八落。他才意识到,优雅得体的天使长不会在公事公办中把自己搞得心潮澎湃,不会因触碰少女的体肤就被冷火烧了嗓子,更不会在迷乱的梦里让阴茎无缘无故地勃起,因为那是兽欲所驱——

可他会,被流放的罪天使米迦勒会。

“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做点什么,”塞西尔开心地弯起眼,就像撞上受伤羚羊的幼豹,准备大快朵颐,“我是说,以前没做完的事——”

房门一下子打开,亮光点燃满屋子的昏暗潮湿,提灯走进来的人有着近似夜色的直发,面容斯文俊秀,因抿着唇而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不同于床上两人的衣衫不整,他的法袍洁白肃穆,衣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啊……林德。”塞西尔心虚地咕哝了一句,拉起衣服,从米迦勒身下钻出来。

“如果你总是这么有神,”林德揉着她的额发平淡地说,眉眼低垂的样子让人无端紧张,好像那之下藏着狂风骤雨,“高等数学的练习也得适当增加。”

“我不想……那个很无聊。”塞西尔小声说。

林德摸了摸她的脖颈,用治愈术消除乱七八糟的红痕,“那就不要随便跑到别人房间里打扰人家休息。”

幼龙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米迦勒也扣好衣服。同行了几天,他更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奇怪。师徒,父女,兄妹,情人,每种都沾了点边。人类法师不知从哪儿偷来一只龙宝宝自己养了起来,龙宝宝偏偏又对他言听计从。畏惧有时与个体强弱无关,只是来源于某种思维定势,就像马戏团的狮子成年后依旧顺从于驯兽师。

拎走塞西尔后,林德又折回来扔了点东西给他。

“给你。”米迦勒觉得林德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叛变前的路西菲尔看圣子的眼神,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这股不露痕迹的排斥从何而来,“塞西尔买的。”

美的黑晶石附魔匣子里装着各式装备和斗篷等衣物,甚至包括一套装饰纯银的翼龙皮甲,五把搭配细剑的短匕,出自矮人手下,薄如蝉翼的刃片兼顾美观性与杀伤力,其他物品也无一例外的用料上乘做工良。米迦勒身上值钱点的东西除了审判之剑全都当掉了,塞西尔注意到这点,然后慷慨解囊。

“……”

就市价来讲,他这几天的服务无论在量上还是质上都抵不了这些昂贵的礼物。米迦勒有点头疼,他觉得自己像个诓骗单纯少女的无耻混混。

“你是以战士的身份加入进来的,这些是必要装备,”林德一直盯着他,用旧情人看新宠儿的眼神,“只是暂借,不是赠予,明白吗?”

米迦勒也只能点头。

林德离开后,狭窄的旅馆房间终于只剩米迦勒一个。地下城缺乏光亮,魔火奇异地染在黑幕上,纱质窗帘浪潮般的起伏下隐约露出映进窗玻璃的一头红发,仿佛一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在粘稠的黑暗中挣扎。

米迦勒拨了拨匣子里的东西,如果是那个姑娘亲自来送这份礼会是什么样的呢?或许她会微笑,礼貌又腼腆地微笑,和最开始送糖一样,幼龙流露的感情如她本身一样在岩浆中淬过,不含一丝敷衍的杂质,以致她手中递来的无论什么都成了无价之宝。米迦勒弯了弯嘴唇,微笑,完全是情不自禁的。

“所以小姐……我才不想白你的东西。”

米迦勒解开衣扣,衬衣从背上滑落。

“只是现在,有点困难。”

他沉重地叹了叹。前任天使长的上身赤裸裎在生灵般幽绿的魔火里,肩膀结实,清晰扎实的背肌偶有起伏,红发流过,后背仿佛埋藏在火湖深处一块完整的岩底。来自上帝慷慨的赠予,人类的身躯经历再多锤炼也不会比这更优越协调——

如果上面没有大量斑驳伤痕的话。

伤口是新鲜的,薄薄的痂下甚至能看到血液在汹涌。

米迦勒绷紧身体,庞大的六翼凭空长出,骨尖扎破皮肉和伤口上新鲜的痂,血液嘀嗒嘀嗒溅在木地板上。完整的背部被锐物犁得残破不堪,黏着的肌肉组织在嶙峋白骨间勾连,仿佛一只裹了蜘蛛的茧。等到六扇翅膀完全伸展,大半墙壁被阴影覆盖。

——或许不能叫那东西是“翅膀”。经过了剥离羽毛,扯断筋骨,揭除皮肉,抽掉骨髓等一系列流程后,曾经恢宏闪耀的六翼变成了几根血淋淋的断骨吊在脊梁上,仿佛狂风肆虐后的森林。

流放的刑罚向来严酷,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犯错的圣灵宁愿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跳了,当个两头嫌的堕天使,也不愿走正规程序被流放。

米迦勒取出各式药剂。

神罚留下的伤口永不自愈,只会反复溃烂,痛苦的潮蛰伏在体内浸泡每块肌肉——当然这个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麻烦的是,治愈药剂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做到勉强止血凝痂。他集各种药剂也带着赌博的意味,至少要保证伤口不蔓延到其他地方。

一瓶清洁药剂从肩后浇下去,米迦勒的呼吸微微绷紧。之后得把溃烂的肌肉组织剔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用塞西尔送的崭新短匕,照常取出细剑。

抬头时,他在窗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张清冷的人脸。

林德不知什么时候返回来了,又或者他根本没走。总之一点可以确定,他旁观了全过程。

塞西尔不在,米迦勒停滞的呼吸一点点放缓。龙喜欢美丽的东西,看见他这样极有可能会对他丧失兴趣。倒不是他担心失去生活保障,而是“塞西尔会讨厌你”这件事,让人从心到肺地遗憾。

“您想帮忙吗?”

林德不置可否,但他拣了一支匕首。

“塞西尔很喜欢你,”林德语气平淡,“你坏掉了,她又得跟我哭闹。”

“所以……?”

“我会修好你的。”林德垂下眼,狭长的眼尾覆盖阴影,仿佛湖泊在夜里枯竭。

米迦勒放下剑。他感到无奈,林德这样的人,如果塞西尔捡了一只病恹恹的猫回来,猫不幸死去了,他或许会用魔法操纵它制造出活着的假象——只是为了不让小姑娘伤心。他像父亲又像兄长,说不清是尽职尽责还是扭曲地溺爱。

“麻烦你了。”

人类能治愈圣灵的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米迦勒被神造得太美好,极少有消极负面的情绪,这时候他依旧保持着乐观——反正不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

一股凉意扎进后背,在他肌体里游动,最后缠住心脏。米迦勒握住细剑,心脏顿时缩,似乎所有血液都被挤出来了,血流紊乱造成的晕眩侵袭大脑。他身体向前撑住地面,按着痉挛的心脏,像用掌心堵住岩浆口。

“抱歉,这是一点安全措施。”林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跟塞西尔的亲密接触很多,我得保证你不会弄伤她。”

“我弄伤她?她能一把拧断我的脊柱,”米迦勒皱起眉,额上沁满薄汗,“你说这话时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难有意外,”林德回答,平静的语气让米迦勒恨得牙痒痒,“这种魔法设置后无法消除,五百年内有效。”

“……”

早晨六点,塞西尔从旅馆溜出来跑上街。

护送一支商队到达地底城萨斯切尔的任务已经完成,待在旅馆里也没什么意思,空余时间她准备在城里逛逛。

萨斯切尔城坐落在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整个城市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最底部是流淌的岩浆。往上一层层是嵌在溶洞壁和山峰般巨大高耸的钟乳石柱里的建筑群,错综复杂的石桥和吊索交织着勾连每一处。

空洞顶部有巨量半露的萤石矿,如凝固的星子点亮城市上空。

塞西尔在立体迷宫般的城市里乱转。人流密集,大多是地上不常见的异族,找出个人形的都难。

这座恢宏又不可思议的地下城属于德兰特公爵,每个店铺门前都挂着公爵纹章——一头张翅起飞的银龙。

一家隐蔽的酒馆里传来吟游诗人的歌声,塞西尔出于好奇闯了进去,里面灯光昏暗,顾客外形各异,他们打量着闯入的小姑娘,像一群狼打量着离群的羊。

塞西尔小心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哦,当然可以。”半兽人服务员走过来,毛茸茸的脸上挤满笑容,比着某种手势,“欢迎可爱的小姐。”

塞西尔露出微笑,走进来,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

——如果她认真阅读了《地下城生存指南》,就会知道,那手势只在特定人群中流行,具体含义是“一个好猎物上门了”。

——

np真是意外的难写(。)雨露均沾还是独宠一个就是个问题,第一次该怎么安排还是个问题()总之喜欢请反馈想看到你们的意见?( ????? )

征服者丧夫的皇后

一点废话:估计了龙篇的长度,是个大长篇。合集中两个短篇压在龙篇之后更估计是遥遥无期,所以想尽快把剩余两个短篇安排了,再慢慢填龙萝莉的深坑,相当于把两个坑在一个合集里填,如果造成什么阅读不便非常对不起。

冬至祭一过雪就成团滚了下来,礼拜的钟敲响。这个早晨,神圣以迪亚帝国死了皇帝。

整个首都城披挂黑白飘带,哀悼的丧歌将气派的建筑裹成一只只密不透风的大茧子。市民们面色凝重悲伤地采来一束束白玫瑰,合约国纷纷派来使者吊唁,牧师和神父们昼夜不停地伏在神像脚下祈祷,“愿主带领陛下前往天堂,再无伤病与痛苦。”

死的是帝国第三十四任皇帝耶加得二世,他在位早期也算一位勤恳的皇帝,步入中年后却逐渐放纵。三年前皇帝娶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流亡来的异国女人,还封她当了皇后。此后皇帝整日在皇宫里与皇后淫乐,为她大举宴会,大兴土木,政事全落在参政院一帮大臣身上。全凭多年的聚敛,帝国才没有被这皇帝彻底搞垮。

有几个人为昏君的死真心悲伤呢?可那是被神授以君权的皇帝,若对其心怀不敬,神必降罪以惩。

葬礼在一个大雪稍霁的早晨举行。

斐迪南进入端放着皇帝棺椁的圣堂,他穿着挺括的纯黑礼服,胸前别了一枝白蔷薇。银穗垂过肩胛,装饰用的雕花细剑支出衣摆,真正具有杀伤力的燧发枪则藏在外衣深处——这让他看上去像块未经打磨棱角嶙峋的黑曜石。

圣堂很大,穹顶高吊,雪花塑封狭窗,走进去时有种一步步入地下湖的潮腻感。带路人走在前头,脚步轻得像只猫,“外交官的位置在那里。”他恭敬地说。

斐迪南颔了颔首,“谢谢。”

“您不用……如此客气!”带路人诚惶诚恐。上位者们颐指气使的模样似乎才是他要面对的常态,斐迪南礼貌的态度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衣着肃穆的参加者在长毯边分开站成两排,呆视着尽头棺椁,时不时窃语几句,就如两排被凛风修剪过的枯树在为冻死的野猪悲伤。他国使者的位子挨着几个贵族,斐迪南拢了拢沾了点雪花的衣袖,状似无意地听着他们凑在一起进行的窃窃私语。

他原以为会听到“继承人安排”“安抚附属国”之类的内容,可他想错了,贵族们口中咀嚼着的,唇舌间翻炒着的,全关于一个人——

他们在咒骂那位皇后。

有人说她是心怀不轨的异教徒,她带着异端而来,为的就是在神圣以迪亚帝国境内传播野蛮堕落的瘟疫,让延续千年的辉煌帝国史蒙尘,让罪恶发酵,让王冠无光。

有人说她其实是个雌性梦魔(——虽然这东西几百年前就灭绝了),有石楠花种子和罂粟粒种出来最能代表淫欲与享乐的身子,每一处吻上去都如密林金湖上空缠绵的湿雾。她在夜晚潜入男性的梦境,然后……有哪个男人能拒绝那被绯红倦意修饰得恰到好处的眼神呢?

有人说她看上去端庄文雅,却是个十足的荡妇,用她迷人的胸脯和细嫩的脖颈儿让皇帝神魂颠倒。她的情人不止一个,她的外袍里从不配内衣。她在花园里散步时,常常毫无征兆地取下配饰解开衣扣,赤裸着胸脯拥抱玫瑰。

有人说她心肠恶毒,又有着鸠鸟那样阴险的智慧。她换着花样拷打奴仆,蛊惑皇帝处死重臣,大肆挥霍着皇庭的财富——“像蛹结在树干上吸噬树汁”“那个魔鬼的娼妓”“她使皇族蒙尘”,贵族们讨论得热烈,终于在丧钟敲响之际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皇后害死了皇帝。准是这样。

害死?斐迪南摩挲着剑柄。他无意参与这种夸张成分居多的讨论会,也不会相信那些闲言碎语,他只忍不住是好奇,那位皇后到底是怎样的人?她的名字在人们口中翻来覆去,可怜的老皇帝还未下葬,就已被全然遗忘。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几乎所有参加者都到了,那位神秘的皇后迟迟没有现身。丧歌悲恸壮阔的高潮已经过去,暮气沉沉的尾调如拄着拐杖的老人蹒跚追赶,与神父拖长的哀悼词混在一起,带来催人欲睡的乏味。周围人百无聊赖,斐迪南还维持着规整的礼仪。

哒,哒,哒。

丧歌的曲调在转过一个低谷后,一点点攀高。斐迪南听到轻柔整齐的脚步声注入悠扬的丧歌,那似乎是鞋跟敲击地面而发出的,当它从容逼近时,窃窃私语声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息,望向大门。

丧歌陡然拐上高潮,斐迪南看到摇曳的黑色裙摆没过大理石砖面。

女人,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裹着丝绒黑裙与细羊毛小披肩,踩着丧歌行走的姿态是那样从容自然,双手叠在小腹上,颈肩向下伸展开柔和韵致的雪坡。仿佛钢琴谱线上黑色的起止符,仿佛一片飘落在教堂窗棂上的花瓣。

她细细的鞋跟踏入绒毯如落雪无声,人们诚惶诚恐地将呼吸放轻——仿佛在鞋底下弯折的杂草。

斐迪南原以为自己能保持镇定,可他看到皇后,她很……柔软的金发在黑色披纱下堆成蛋卷,眼神潮湿慵懒,侧颊熏了层湿红,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她的轮廓如裁纸刀裁出来般清晰动人,一点点切进映着曦光的长窗,让斐迪南想到古典刻板画,他觉得她……

他猛地握住枪管,完全无意识。

美丽而具有诱惑力的事物常常与罪恶相连,让他本能地警惕。

神父停止了诵词。

皇后站在皇帝的遗体前,随行侍女替她脱下披肩。斐迪南听到一位贵族轻轻的抽气声,只因皇后的披肩下是一件开口极低的礼裙,几块简单的黑色天鹅绒紧贴白嫩的胸脯和纤细的双肩,再加上笼罩金发的黑纱,她就像位黑色的新娘。

皇后弯下腰亲吻丈夫的面颊,抚摸他的额头,从侍女手中接过红玫瑰放在他胸前。

人群左侧传来私语声,斐迪南看见十几个武装完备的皇家骑士从角落里走出,步伐小心谨慎。他们动作很快,从皇后身后接近,成半圆状将她和随从包围。拔开一线的剑刃闪着寒光,人群惊慌地后退。

“您不用担心,他们的目标是皇后,”先前的领路人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向斐迪南私语,“无论掌权者是谁,贵国都是我们永远的同盟伙伴。如果您实在担心,我……”

斐迪南摇了摇头,目光透过剑刃的丛林锁在被围攻的皇后身上。一进入圣堂他就注意到了潜伏的骑士,他不担心他们会伤到他,他只是……好奇,雄狮子死了,受庇护的母狮子如带血的内脏暴露在鬣狗视线中,她会怎样呢?她会被怎样呢?

斐迪南用拇指摩挲着枪口的棱角。

皇后直起腰,转身的那刻,剑尖就触及她凹凸有致的锁骨。白皙的胸脯在黑天鹅绒裂开的方格里轻轻起伏,仿佛玻璃杯中一块刚凝住的奶冻。

“你瞧瞧,勇敢的骑士。”皇后的声音很柔和,略微沙哑。她的眼底流过寂静的铂金色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太过从容,抵在胸口的剑丝毫不能威胁她。仿佛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短暂的停留不过是为了欣赏扑蝶人扑空后恼羞成怒的丑态,为首的骑士果真恼火,他将剑尖向前抵,来确认猎物是否真的落入陷阱。

皇后没有飞走,也没有消失。她站在那儿,锁骨上淌下血珠。

“你竟然还敢如此质问我!”骑士紧皱眉头,义愤填膺,“你不知用什么邪术诱惑了皇帝,让他不理朝政,只会一个劲儿挥霍着国库,无止境地抬高年税。神为此连年降下天灾以示警告,他也不闻不问……你这个——”

骑士咬牙切齿:“毒妇。”

皇后平静地摇了摇头:“帝国境内中东部的旱灾和飓风灾是地底能量脉活动造成的,大致每三十年出现一次——这个你去图书馆查查就知道,帝国只能尽可能止损。把这些灾害只当成神罚,想着杀一个人就能解决,这并不明智……”

“可我看到的就是饥荒频发,”骑士言辞激烈地打断了她,“而你和昏了头的皇帝在宫殿里穷奢极欲!”

围攻者们激愤地应和。

神父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在葬礼上会发生刺杀和政变,把守在圣堂外的护卫根本来不及解救皇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皇后恨之入骨的皇家骑士们将她包围,剑尖一点点往深处刺。尊贵的皇后即将命丧于此。

斐迪南缓缓放开枪管——

可他突然看见,皇后形状秀美的菱唇弯起一边来,鲜血在白皙的胸口上流淌,仿佛火线拉开在雪原上。她柔和地微笑,有如一朵沐浴绒光的百合花,一时之间金眸中星河俱下。

“如果你执意要杀我,我也只能命丧于此,只是……”皇后眨着湿润的眼,在丧歌的余韵中低叹,“你要怎么处理我的尸体呢?”

骑士皱了皱眉,似乎皇后的问题不在他预料之中。

来不及回答,皇后又问:“你会把我放进皇帝的棺椁里吗?”

“当然不,”骑士冷冷地回答,“异教徒没有资格与皇帝合葬。”

“那真可惜,”她的眼睫静悄悄地盖在眼睑上,仿佛在蛹中挣扎死去的蝴蝶,“如果我与皇帝合葬,死后我就能见着他,告诉他有你们这样一群忧国忧民的正值骑士,想必他一定会颇感欣慰。”

骑士讥讽地答道:“皇帝也一定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羞愧。”

“皇帝生前就总抱怨,皇家骑士就是一群只会拿钱的纨绔,”皇后直视着他说,“可你不是,你们不是,对吗?”

她又笑了,眉眼弯成惹人心醉的弧,“你们其实不是皇家骑士对吗?”

“你说什么?”骑士一愣。

“你们受人指派来刺杀我,不过,”皇后轻轻点头,“执行这个任务之前你们真应该认真学学骑士的仪态,顺便改改那口利森林地区的口音。”

“你……”

“你们来自利森林地区——诺维诺公爵的封地,”皇后截断他迟疑不定的吐字,“至于你们的雇主,或许可以问问诺维诺公爵,我记得今天的葬礼他到场了,对吗?”

周围的人群如退潮的水,斐迪南顺着退让的趋势望去,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鹰钩鼻中年男人。男人两颊的肉松垮着,眼睛几乎埋在重重的眼褶下,透出的视线却因集中而更加锐利,他用拇指摩挲着蓝宝石戒指,声音粗重低哑——仿佛含了浓痰在喉间,“皇后,您这样的指责毫无凭据。”

“那就来说点有凭据的事,”皇后转过头,金发散在肩窝,晨光洒进窗子抚摸她下颔到锁骨的线条,让人心碎,“您是皇帝的表亲,拥有最大的封地,制订了高过中央城一倍的年税,可不知为什么近年来上缴的只有其他贵族的一半。我原以为弄清楚您到底把钱用在哪儿再询问您会合适一些,谁知您这样心急。”

公爵皱起眉:“你根本无权过目年税!”

“还有别的。”皇后平淡地点了点头,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柔和自然,语速适中,如低喃一首安眠曲般细数公爵的罪行——私自抬高税率,大修宫殿,屠杀难民,垄断囤积公粮——“这些全部记录在案。”最后,皇后轻描淡写地为这席话画上温柔的句号。

公爵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望着骑士,问到:“你是否被公爵胁迫?”

“不……”骑士竭力保持冷静,发抖的剑尖暴露了他动摇的内心,斐迪南几乎能听到挣扎之声在骑士舌上起舞,“我……不,我是为了在苦难中挣扎的,我……”

皇后露出了然的微笑:“为了更多人,为了正义——诺维诺公爵一定是这么告诉你的。最低级的控制方式是胁迫,更高明一点的是编造一个虚假的崇高目标让你为之献身,这与宗教的区别只在是否有名义上的‘神’。”

公爵恼怒至极:“不要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诱哄!”

“……”

“你信神吗?”皇后垂着眼睫,透出的眼神是那样……仿佛站在极高的地方垂望拜倒在脚下的信徒,他们向她乞求,然后她以悲悯的胸怀包容他们的过错,“信?那为什么不信我呢?”

“你们……”骑士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怒吼,尾音磕磕绊绊,“贵族都是一个样的!我们一直忍受着饥饿,所以你们随便从盘子里挑出一块骨头就能把我们指挥得团团转,叫我们相信你……然后……”

皇后笑了,似乎颇为赞同。

她用指尖轻轻弹开颤抖的剑刃,叠着双手从容地接近骑士。她瓷白的五指搭上骑士覆盖铁甲的身躯,仿佛水草扫过河底的鹅卵石,她踮起脚,锁骨在一层细薄的雪肤下抽动,胸前的弧度几乎就要挨上骑士的胸膛,“如果非要选的话,你愿意为诺维诺公爵而战,还是……”

指尖转了一圈抵在下颔上,皇后敷脂般的嘴唇在骑士耳畔张阖,喃喃低语,“愿意为我而战呢?”

骑士面红耳赤,剧烈地呼吸,像被飓风掠去心神。

护卫一下子冲进圣堂,逮捕了企图逃离的诺维诺公爵。

公爵不甘心地怒吼:“你们这群皇宫的废物竟然让一个女人指挥,帝国的法律里没有哪条规定皇后有权代行帝权!”

皇后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穿上披肩,她揉着卷翘的发梢,轻描淡写:“——现在有了。”

跟随的议会大臣沉默地在羊皮卷上记录一字一句。出自皇后口中的话语无需经过审核,即日起,就将成为在帝国每寸土地上行之有效的律令。

皇后踏上地毯,一如初来时那样。

斐迪南仿佛目睹了一场纷呈的话剧表演,久久难以从情景中挣脱,他很少这样失控。

他只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这样的人,若她在室内,她就是交响乐的指挥棍,一切曲调由她差遣;若她在室外,她就是飓风的风眼,将一切带入她的节奏,接近她会被蚕食,被卷入。他感到岌岌可危。

他猛然发现皇后正朝他走来。

“!”

皇后的指尖触碰他胸口的蔷薇。她轻轻将它挑去,换了朵红玫瑰插进去,调整好玫瑰的位置她就转身离开,低垂的视线如平静的河水从他胸前流过,没有溅起一丝一毫越过平缓的河面。

仿佛她只是看见瓷瓶里的花插得不太好看,伸手随意调整一下而已。

她只是看到了花。

斐迪南看着别在胸前的艳丽玫瑰,他感到难以控制——就好像,那尖尖的指甲从上到下揭开他的心口,然后心脏滚了出来,留了一点筋肉与内部相连,就这样晃荡着挂在胸口。他伸手,却遮掩不住那颗鲜红脏器暴露在体外不知廉耻的错乱缩动。

他放开手,掌心一片湿凉。

那年出身贵族的年轻人刚刚崭露头角,获得了外交官一职,在第一次出使,他遇见了一个叫莫尼塔的女人。

——

排雷:

*整个故事里没有一个处。

*关于单相思和自我克制崩塌的故事。

*不包含任何甜宠或糖元素。

喜欢请留言(渴望投喂和夸奖的眼神?(?*)

征服者“她要来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或许刚入夏,首都城又恰巧临海,柔和舒适的阳光烤干了风从海洋深处带来的湿咸水汽,脚跟点着新长出莓果的灌丛勾织图案。栎树变得格外繁茂,遒劲苍白的骨架托起一弧教堂穹窿顶般的绿荫,白昼透过那些狭隙细雨般旋转滴落下来。斐迪南合上书,看见褐斑野猫爬过对面的屋顶。

除了鸽子偶尔几声咕叽,斐迪南还听得到城民们快活的论声。理应如此,执政官兼新任教皇的婚礼在即,具体日期经过了十数位占星师的计算,在神谕下达后最终确定。于是为表庆祝,提前三天开始全城休假。

斐迪南刚一转身,就看见内室的门被打开,爱丽莎在众多女仆和嬷嬷的簇拥下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熟苹果色的低领勒肩长尾裙,杏仁色珠罗纱袖子里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近乎少女肌肤娇弱的绸缎贴身剪裁,裙摆上数不胜数蕾丝和皱褶有如风干的藤蔓,交叉错杂着衔住纤细的腰肢。

她提着裙摆转了转,鲜红的身姿摇曳着,一轮悬日的倒影在中心湖的金波里微微涟漪。

“您觉得可以吗?”爱丽莎冲他行礼,抬起头时露齿而笑。她一头亮棕的卷发此时规整地盘起来,只留下两缕温柔地蹭着脸颊,柔和的阳光中能看到两颊的雀斑和鼻上细细的绒毛。

斐迪南面露笑容,送上合适的赞美。

这个百灵鸟一样活泼开朗的姑娘先是咯咯笑起来,然后凑过来,两颊红扑扑的,“如果不是罗莎在这儿看着,我真想跟您跳支舞。”她棕色的眼睛温柔细腻,“您好歹亲亲我。”

这姑娘先前就有过类似的请求,在衣鬓摇曳的舞池里,她喃喃细语着抬头凝视他的眼睛,脸颊上泛起和嘴唇一样的夏玫瑰色。于是斐迪南吻了她,他扬起一把玫瑰花瓣遮挡视线,在某个舞步的高速回旋中低头吮了吮她的嘴唇,一个非常克制化的吻。

爱丽莎是他的未婚妻,一出生就与未来的执政官订下了婚约,他没理由拒绝她。

斐迪南用一只手掌捧起姑娘的后脑,像捧着一只稍大的苹果,亲吻的流程也与吃苹果大致相同——咬开一点果皮,舌面扫过粗略地将溢出裂口的汁水攫走,再将舌尖抵入深入感受果肉的饱满和果汁的流动,吮吸,啃咬,最后苹果微微颤抖,情难自禁地喘息。

“您可真是……”爱丽莎小声抱怨,叫来女仆为嘴唇补色。

一切准备就绪,活泼的姑娘理着裙摆坐下。斐迪南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摆在椅背上,低头能看见准新娘颧骨上那一层娇嫩的红。阳光从新装的玻璃外射进,灰尘在折射出的五边形光片中浮沉,一切都仿佛被调试到最佳状态,画师执笔为他们作画。

婚后,新任执政官和夫人的画像会挂在府邸最显眼的地方。斐迪南安静地想,他的父亲——上一任执政官的画像终于能撤去了。

画作完成后,按照惯例未婚夫妻接下来直到婚礼上才能见面,爱丽莎为此颇感遗憾,临走前她踮起脚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您还没见过我的婚纱呢,不过,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我很期待。”他说。

婚礼临近,府邸里充斥着忙碌的空气,银器和带装点四处,草坪周围的灌木丛修剪成柔缓的波浪线。斐迪南穿过刻有圣父与圣灵的大理石拱廊,穿梭的仆人停下来朝他行礼。说来也奇怪,每个参加者都比他这个主角对婚礼更上心。

他到达大厅,伊修主管正在清点堆积如山的贺礼。

斐迪南的视线滑过昂贵郑重的贺礼,问他:“以迪亚帝国的贺礼送来了吗?”

“当然!”主管忙得焦头烂额,一提这个似乎更来气,声音尖了几个调,活像被掐着脖子的鹅,“您不知道他们送来的东西有多敷衍!那群野蛮的沙子种,自从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掌权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以迪亚先前只相当于他们的藩属,两年前死了皇帝,皇后大权在握,势力范围反而有了扩张的趋势,近期屡次在边疆与他们发生摩擦。斐迪南的臣民大都与主管一样对那位皇后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女人统治国家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于是他们叫她“耶洗别”,用古以色列之王亚哈的恶后形容她。

斐迪南顾不上那个,他打开随贺礼送来的信函,手指拂过一字一句——都是客套的,官方的,乏味的陈词滥调,有如融化又凝固的苍白蜡块。

——只是在最下方,附着皇后的名字:莫尼塔菲拉。于是一簇火跃起在苍白的信纸上,蜡块融成蜜糖般闪着金色光泽的半流液体,火苗在手中唱歌——它亮了起来。

斐迪南用指腹摩挲着早已干涸的墨迹,他想着皇后捏着信将信折起来时残留下来的体温,焦灼感难以控制地漫开。

“他们会来吗?”他突然问。

主管一愣:“什么?谁?”

“以迪亚帝国的使者,”年轻的执政官转过身来,阳光抚摸他冬夜般内敛的眼睛与英挺的鼻梁,他看上去面色如常,“最近我们两国之间存在不少矛盾和误会,如果他们派使者来访,我们正好可以借此会谈。”

“您问这个……”主管嘟嘟囔囔着,“当然,他们承诺了最高掌权者将亲自来访,不过——为什么非要会谈呢?要我说,对付那些野蛮人就得狠狠教训才好……”

斐迪南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最想知道的,转身就要离开。

“您先等等!”主管叫住他,在他转投来的目光中露出神秘的微笑,“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份贺礼。”

斐迪南原以为他会准备什么,结果他拉上来一个怯生生的年轻男孩。

“……”

斐迪南的表情让主管有些尴尬。急于证明自己这份礼物的优秀质量,他一把将男孩推到前面去,像执鞭赶着一只温顺的绵羊,“您就要结婚了,如果没什么床上经验那夫人就要多受些苦。我提前考虑到这个才特地买了他回来。”主管掀开男孩的衣袍,让斐迪南查看那之下赤裸的身体,“我检查过了,他很干净的。”

男孩看起来害怕极了,恐惧畏畏缩缩地藏在讨好之后,温顺得像只刚脱壳的雏鸡,矛盾得像只被主人牵去屠宰场的羊。显而易见,他是个男妓,他的皮肤像是白玉兰混着香水烹制成的,他的腹部有淤青般的刺青——还是个从小调养专门用来伺候贵族的高级定制货。

斐迪南知道贵族里流行这种男妓,地位稍高一点的大都养了几个娈童在家里。这倒不是因为柏拉图式爱有多么盛行,不过是发泄欲望——教义中说,有婚之人与其他异性发生关系是罪恶的,是淫行。不能操女的,那就操男的,男妓并非异性,不过是工具,使用工具当然不犯罪。

逻辑上完全自洽。

斐迪南一直计划整治这种风气,但它根深蒂固,牵扯到的高官又太多,只能暂时搁置。他没想到有一天这玩意儿会被推销到自己面前。

他低头,看见男孩努力挤出的笑容。

婚前拿个男妓来练习,在这里几乎是成了风俗,成了婚礼必要的一部分。

斐迪南感到恶心。不知是因为男孩黏糊糊不可名状的气息,还是因为这场乱糟糟的婚礼。

主管停下了得意的吹嘘,小心翼翼瞅着斐迪南的脸色,“如果您现在没心情的话可以推迟,距婚礼举行还早……”

斐迪南转身离开。

忙碌中,夜晚很快降临,或许是觉得斐迪南在晚上会有兴致一些,主管直接把那个男孩安排进了斐迪南的浴室。

斐迪南靠着浴池壁,皱眉望着跪在池边的男孩——他脱了外袍,几片单薄的布料被金线勾着半坠在身上,小腹的刺青化开般明显地摊开,胸前卡着两枚蛇形乳饰,颈窝里散发着一股花和油混合出的催情剂味儿,很不妙,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妙。

“……”他原本应该在浴池中缓解疲劳,现在却不得不思考怎么处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孩。

男孩小声开口:“阁下,我……”

“你先穿好衣服,”斐迪南尽量放缓声音,“那点钱出去,你自由了。”

男孩没有表现出欣喜,脸上只有一种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神情,“阁下您,您让我出去,可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

斐迪南截断他的话:“那就去找女仆学学怎么当一名合格的仆人。”

男孩裹起衣袍,失落又犹豫地离开了。斐迪南合上眼,一整天安排婚礼事务让他感到疲倦,现在包括被安排好的男妓在内,一切跟婚礼有关的东西暂时停止了对他的纠缠,他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寂静的独处中,压抑的心绪如浸泡热水的棉花,一点点膨胀开来。

——“他们承诺了要亲自来访。”

他感到——心脏又一次从尚未恢复的胸膛里滚出来,扑通一声掉进水池里,他捞起它,却因它剧烈的缩动而难以握稳,就像捏着一只活着的鸟,他无法将它妥善放入合适的位置。

斐迪南睁开眼,浴室深处朦胧的雾气勾勒出女人的身影。

她向他走来,雾气氤氲着褪去,有如一幅泡发的油画重新着上绮色。她的目光潮湿迷乱,眼稍的绯红修饰得恰到好处,金发湿漉漉描在衣领垮下后半裸的颈窝里。她纱质的黑色睡袍原本漂浮在水面上,随着一步步走来高出水面,便蛰伏而下贴合裸肤。

那样比晨雾还薄的衣料除了让她的身子更加情色之外倒没有别的用处,骨骼的轮廓在雪肤下隐约可见,胸脯将睡衣勾成两枚花瓣形的弧——其上还有两颗娇小的凸起。她的腰很细,足够他用手掌握住,就像握住鹿的颈或雁的翅,当他握住她后,无论怎么上提下按前后摇扭就是他的事了。

——莫尼塔菲拉。

她走过来,湿漉熟透,像盘旋于金果旁的古蛇睁开它的眼。

她伸手抚摸年轻执政官湖岸般的胸膛,仰起头,脖颈绷直,斐迪南能听到她肌肤欢快的呻吟。

他闭上眼。

两年前起,他在葬礼上见了皇后,当晚便做了梦,梦中他变成了行刺的骑士,皇后跟他说话,最后贴近他的耳根喃喃细语。醒来后他尴尬地发现下身半支的轮廓。

年轻人有点无措,最后提前结束出使赶回本国。

可那个女人的幻影却像幽灵一样缠了过来,时不时出现在他梦中,甚至白日的困倦中。斐迪南无法遏制,更无法将其消除。幻觉无处不在,当他读书时,她提着裙摆从沙发后走过,当他入睡时,她在火苗中微笑,当他晨起时,她藏在第一缕阳光与玫瑰的呼吸里。

马上,在婚礼时,她就要来了。

他应当好好地,诚恳地跟她谈一谈,将一切解决,之后他能够安心举行婚礼,一切都会重回轨道,一切都会好起来。

斐迪南伸手去握,握到了一缕湿雾。

他喃喃自语,

“你会来的,是吗?”

——

隔壁新开的脑洞合集《熄日私语》,求捧场(渴望投喂的眼神。

这篇不坑,那边的很短,只在间隙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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