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迷茫
夏鹏男夹着半根烟，身子倚靠着自家阳台的栅栏，挺拔而修长。
彼时的夜晚初绽，华灯初上，漆黑的幕布上点点车如流水映衬出生生的川流不息，夏鹏男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缭绕的烟雾顺着气管灼烧着，享受一般。
夏鹏男极少抽烟，但是如今的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王紫煖的信被他随意地放在桌子的一角，他如今已经不想去想到底为什么王紫煖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斩断他和她之间所有的以后，就像是早就预谋好了一样，就像是早就决定了一样，如同是铺开了一张大网，等着夏鹏男掉进去。
可夏鹏男就真的这么掉进去了。
他也不是怀疑过信件的真假，可是字体无论怎么鉴定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所有的起承转合，横竖撇捺，夏鹏男不想相信都不行，证据如此确凿，疑惑却又如此苍白。
所以夏鹏男只能这样站在夜色里，俯视着这个城市，眼看着明明灭灭的灯辉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一本书的扉页上看到的一句话，书名是什么如今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一行字，仿佛是瞬间绽放的烟火，在夏鹏男的心里明亮而绚烂。
万家灯火俱明灭，未有一盏待良人。
那是的夏鹏男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如今他才算明白。
心中唯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余下的所有灯红酒绿便悉数失去了意义。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夏鹏男没有理会，他重新点起一根烟，默默地看着稀薄的烟雾盘旋而上。
“夏哥哥！夏哥哥！我是小妮啊，你怎么样了？快开门啊！”陆小妮的声音响起来，夏鹏男叹了口气，不予理会。
可没想到陆小妮出奇地有毅力，见夏鹏男不开门，陆小妮便一直按一直按，叮咚的声音烦得夏鹏男心里难受，他认命地随便扒了扒头发，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陆小妮满脸全是泪，一看到夏鹏男猛地抱了上去上。
夏鹏男没想到陆小妮会这样子，整个人蓦地愣在原地，只感受到少女独有的柔软和轻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夏鹏男抬起手顿了顿，还是放在了陆小妮的背上。
“呜呜呜……夏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你好几天没去公司，电话也打不通，我以为我以为……”陆小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软倒在夏鹏男怀里，画得精致的妆容都花了陆小妮也没在意，抱着夏鹏男的腰死活不松手。
“小妮你快起来，我没事的。”夏鹏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轻轻拍着陆小妮的背，温柔地劝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没去上班。”
“那电话关机是怎么回事！”陆小妮大声地指控道。
“这个……可能是没电了我也没注意吧，你知道我这个人平常不喜欢看手机的。”夏鹏男想了想，好言好语地劝着。
“夏哥哥……”陆小妮其实根本不是生夏鹏男的气，她是生自己的气，她没想到王紫煖的一封信就能让夏鹏男难受成这个样子，她甚至已经有些后悔伪造了那个信件，她偷偷抬起头瞄着夏鹏男的脸，好像有了些胡渣，一定是好几天没刮了，似乎眼睛下面还带着两个黑眼圈，夏哥哥这几天一定没睡好。身上也带着烟味，夏哥哥明明很少抽烟的啊。
看到这些陆小妮更是心疼，眼泪又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掉，夏鹏男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给陆小妮擦脸，擦了两下就把脸擦花了，眼线把眼睛周围都染黑了，活像一只熊猫。
“你看你，哪里还有陆家小姐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也不怕笑话。”夏鹏男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睛，陆小妮抽抽噎噎地从夏鹏男怀里出来，马上背过身去从包里掏出镜子来，她自己也被自己的脸吓了一跳，于是又心酸地开始掉眼泪。
夏鹏男彻底被陆小妮哭怕了，他赶紧把陆小妮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陆小妮这才又止住了哭泣。
“夏哥哥……你真的那么喜欢王紫煖吗？”陆小妮的声音还是酸酸的，带着些刚哭完的哽咽，夏鹏男弯了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王紫煖哪里，可是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呢，喜欢就是喜欢了。”
“我……我也很喜欢夏哥哥！”陆小妮急急忙忙地表态。
“小妮……”夏鹏男轻轻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
很多年以后陆小妮也没能忘了这一天，那时候外面夕阳照进来的暖色光影，墙壁上贴的雪白的瓷砖，花盆中向日葵灿烂的枝叶在一瞬间统统失去了颜色，她只记得眼前夏鹏男一双漆黑宛如黑曜石的眼睛，里面星辰破碎。
或许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夏哥哥，换我来爱你好不好？”陆小妮轻轻地呢喃着，夏鹏男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王紫煖在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夏鹏男也永远不会说出来王紫煖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陆小妮几乎变成了夏鹏男的第二个影子。
夏鹏男去哪里，陆小妮也要去哪里，夏鹏男往东，陆小妮就往东，夏鹏男往西，陆小妮也往西，夏鹏男饿了，陆小妮跑出去给夏鹏男买他最喜欢的甜点和咖啡，夏鹏男困了，陆小妮帮夏鹏男铺好午休床，抓着表守在夏鹏男的床前，夏鹏男让陆小妮几点叫他，陆小妮绝对不会早或者晚了半秒钟。
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现在全都知道了陆小妮喜欢夏总，追夏总追的特别紧，只要有女员工多看夏鹏男一眼，陆小妮也一定会像是宣誓所有权一样趾高气扬地瞪回去，只要夏鹏男多看了别的哪个女员工一眼哪怕是谈工作，陆小妮也会坐立不安生怕夏鹏男真的喜欢上别人。
于是夏鹏男终于受不了了，他刚从秘书手里接过报表，转头看见陆小妮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盯着夏鹏男的秘书满眼全是威胁，夏鹏男把表往旁边一放，拽着陆小妮的衣服后领子就进了办公室。
“陆小妮，你到底想干嘛？”夏鹏男沉下脸来的样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陆小妮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摇了摇头：“夏哥哥，我只是想跟着你还不行吗？”
“你这都影响我正常工作了，你赶紧回家去吧，你天天在外面，爸妈该心急了。”夏鹏男对着陆小妮实在也是摆不起脸来，坚持了没两下便破功了，陆小妮一见夏鹏男笑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假公济私地开始抱着夏鹏男的细瘦的腰身蹭来蹭去：“夏哥哥，小妮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试着接受我好不好？我很厉害的，我什么都会做，我什么都能做，夏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我马上就去改，我去整容！”
“小妮！”夏鹏男听了陆小妮的话倒是被吓得不清，他伸手敲了一下陆小妮的脑袋：“整容，整什么容，陆伯父陆伯母知道了还不得把你的皮拔下来？我没什么喜欢的类型，你这样的就很好。”
“我这样的才不好！夏哥哥你一点也不喜欢我！”陆小妮撅起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唉，小妮啊。”夏鹏男被磨得实在是没了脾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呀，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从小到大都是把你当做妹妹来看的，在我眼里你是天下最听话最乖巧的妹妹，但也只是妹妹而已你明白吗？”
“那是不是如果我和你没有认识那么早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是不是如果我比王紫煖更早一步来到你身边你也会接受我？”
“别提王紫煖了。”夏鹏男一听到王紫煖这两个字心又止不住地痛起来，他闭了闭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又恢复地面色如常，陆小妮眼看着夏鹏男的诸般动作神态，心里的那点火苗也好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沉寂下来。
可是她陆小妮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那就不叫陆小妮了。
想到这里，陆小妮又仰起脸来，笑嘻嘻地问夏鹏男：“夏哥哥，你今晚有什么事吗？”
“嗯？”夏鹏男低头看了陆小妮一眼，“没什么事，怎么了？”
“夏哥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想吃奶油牛排了。”陆小妮抱着夏鹏男的手摇晃起来，夏鹏男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我叫秘书从外面买来给你不行吗？”
“夏哥哥，那样就凉了呀，而且店里的氛围才是最重要的。”陆小妮一副此事不容商量的样子，夏鹏男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想去吃那就去吃吧。”
“真的吗？我就知道夏哥哥你对我最好了！”陆小妮开心的围着夏鹏男转起圈来，她唇边弯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夏鹏男，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的。
下班的时候夏鹏男倚在他的跑车前等着陆小妮，他换上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不像是白天穿的黑色西装那么冷硬，换了一身略微泛些银光的休闲西装，碎发在额前微微飘扬着，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惊人地带了些优雅和矜贵出来。
陆小妮简直要被这样的夏鹏男秒杀了。
她自己也换了一身粉色的公主裙，细带的高跟鞋非常有气质，陆小妮明白自己哪里最好看哪里最能吸引人，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香包，对着夏鹏男浅浅地微笑。
夏鹏男微微侧过头去，示意陆小妮上车。
陆小妮高兴地简直心花怒放。
夏鹏男一路载着陆小妮来到了那家西餐厅，两个人本就出挑，都死俊男美女，气质穿着均不是凡人，服务员非常有眼里的马上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问两人有什么需要。
“我们两个人，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就好。”夏鹏男先开口，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小妮直接拉起了自己的手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对服务员说：“我之间打电话预定过位子了，我就是陆小姐。”
“哦哦，原来是您啊，请走这边，我们已经都准备好了。”服务员的脸色马上一正，非常有专业素养地领着两人往包厢走去。
“你早就订了位置？”夏鹏男看着陆小妮，陆小妮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当然啦，和我最喜欢的夏哥哥出来吃饭还要找座位的话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你还订了什么？”夏鹏男被陆小妮带到座位上，眼看着包间里满目的粉红色，夏鹏男好笑的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肯定是要给夏哥哥一个超级大惊喜的哟。”陆小妮在夏鹏男对面坐下，看着包间里的玫瑰，心形，粉嫩的装饰非常满意。
“先生小姐你们好，欢迎来到我们的情侣专座，您预定的甜品菜式一会儿就端上来，请耐心等候。”服务员为陆小妮和夏鹏男奉上柠檬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情侣专座？陆小妮，我可没说过要跟你来这里当情侣。”夏鹏男盯着陆小妮，口气颇为不满。
“哎呀，夏哥哥，这个也不能怪我呀，我本来是想定个普通的位子了，谁知道今天这家店生意太好了，包间只剩下情侣专座了呢。”陆小妮吐吐舌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
夏鹏男转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普通专座，忍住了没拆穿陆小妮。
“您好，两位尊贵的客人，这是我们餐厅独家推出的情侣鸡尾酒，每天只有一份，给每天的第一位订情侣专座的情侣，据说一起喝完这杯鸡尾酒后两个人可以天长地久的哦。”一位女服务员端着一杯五彩斑斓的饮品走到两人面前，夏鹏男奇怪地看了陆小妮一眼，发现对方眼里全是憧憬。
第一位订情侣专座的人，陆小妮为了得到今天这个第一打了很多次电话吧。
夏鹏男这么想着，就看到陆小妮已经把饮料推到了自己面前，陆小妮笑着说：“夏哥哥，你尝一下吧，听说很好喝的。”
“嗯。”夏鹏男随意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接过饮料，夏鹏男才不信什么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之类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早就带着王紫煖来喝了，一天喝一次，一喝喝一辈子。
入口的感觉很奇怪，酸酸甜甜的，还有浓郁的醇香，其实夏鹏男并不是很喜欢喝这种东西，他更喜欢简单一些的饮品，水或者茶，清淡一些，不要那么复杂。
夏鹏男刚放下杯子，陆小妮像是被电到一样马上抓起杯子把剩下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好像是怕什么人抢似的。陆小妮喝完看着夏鹏男，轻轻说：“夏哥哥，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
可还没等夏鹏男说话，整个西餐厅猛地像是断电了一样一片漆黑，夏鹏男刚要站起来就被陆小妮拉着坐回了座位上，陆小妮把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对夏鹏男说：“夏哥哥，你看。”
之间整个西餐厅像是被忽然被点燃的烟火一样猛地绽放开无数的彩灯，五彩斑斓流光溢彩，原本店里吃饭的人全都自动离开了，只剩下夏鹏男和陆小妮坐在唯一的情侣专座上，陆小妮拉着夏鹏男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夏鹏男，说：“夏哥哥，我爱你，陆小妮爱夏鹏男。”
只见西餐厅的彩灯慢慢闪烁着摆出了一个心的图案，舒缓的纯音乐也在一瞬间想起，夏鹏男真的是被震撼到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几乎都忘记了把手从陆小妮的手中抽出来。
“夏哥哥，爱我好不好？”陆小妮低低地说。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了一盘菜，陆小妮高兴地把筷子塞到夏鹏男手里：“夏哥哥，你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只为你一个人做的。”
夏鹏男看着那盘菜，忽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陆小妮，他深深地看了陆小妮一眼，夹起一块菜放在了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咽下去。
“对不起，小妮。”夏鹏男轻轻地说道。
陆小妮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下来了，她哽咽地握着夏鹏男的手，“为什么，夏哥哥，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你不喜欢？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对不起，小妮。”夏鹏男站起来，他无视满屋子的彩灯和巨大的心形图案，无视陆小妮泪流满面的脸和她亲手做的菜，夏鹏男站起来，推开西餐厅的大门，离开了。
陆小妮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得肝肠寸断。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这么努力地去争取了，为什么她的夏哥哥还是不爱她，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抵不过王紫煖在夏鹏男心中的地位，上帝不是公平的吗？可是它到底公平在哪里？
陆小妮闭上眼睛，感觉到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一直往下淌，一直流到嘴里，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