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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到了曲水边,宸妃的车驾已经套好了,嘉宁把羊角灯递给宫女,自己卷起宸妃銮驾前的红漆竹帘,一一检查车厢里的鎏金暖龛笼,檀木柜等物事,却没有注意到江采衣越走越远。
远处,悠然一阵清越笛声,不是竹笛也不是玉笛,倒像是谁咬着柳叶吹出来的艳小调。
浓雾里面,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白衣,面容看不清,梳着墨黑的两个小鬟髻,白衣似乎和浓雾化成了一片,唯独衣摆上的菊花一朵一朵婉转摆动。
江采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衣服,那调子,那瘦小轻灵的身形……“玉儿!”
前方的小身影似乎被她的喊声惊扰到,微微一颤,然后匆忙逃入浓雾里。
江采衣只觉得胸口几乎要炸裂一般发疼,霎时就红了眼睛,“玉儿,玉儿……”她不会看错,那个身影,那件衣服……
“玉儿,你等等姐姐,等等姐姐……”江采衣恨不得扑上去压灭着漫天遍地的浓雾,恨不得自己的双脚长上翅膀,她顾不得背后嘉宁和采菱的呼喊,拔腿就追。
“娘娘!你去哪里!”雾太深,嘉宁顿感不妙,抄起火把也追过来,可惜枫树、竹林到处都是浓白,一个人掉进去,十步之外就难以看清。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采菱抹把脸,哑然看着整个树林腾然而起的蓝白色小虫,犹如一队灯火,焦急的在浓雾和湖边团团飞旋。
前方,深殿无灯,薄茫如雾,只有一座孤独的塔楼静静的伫立在曲水边。
鼓楼已经斑白成月白色,碧绿的宝顶,黄铜钟上头密密的覆上了一层铜绿,在晨钟里缓缓晃荡。
江采衣紧紧追随,树枝贴着水汽划过衣衫,她却连喘气也顾不上。
那穿着白衣的小小的身影上了塔楼,像是一个虚无的梦,在薄雾中蛊惑心思。江采衣跑掉了一只鞋,脚底被尖锐的石子和树枝割得鲜血淋漓,可是她顾不上,只是疯了一样追逐着。
“娘娘!”嘉宁焦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细细回荡,带了丁点哭音。
江采衣毫不犹豫的跟着那小小的身影的加速跑上塔楼,她忘了理智,忘了玉儿已经不在的事实,她忘了一切,只顾得上发疯一般的奔跑。
天蓝的像是一面镜子,干净的倒映出尘世的影子,干净的似乎伸手就能碰触到她思之余狂的人,前方似乎传来了甜蜜的呼喊。
姐姐……
你有没有在数九寒天的时候被冻的浑身发抖,然后因为一声呼唤而浑身骤暖的经历?你有没有绝望的如置身地狱时,因为一声呼唤,而全世界鲜艳如洗的感受?
因为一声呼唤?
姐姐,姐姐,姐姐……
江采衣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白玉捏成一样的小玉儿坐在旭阳垂柳下的样子,细碎的阳光透过她额角的绒毛偏斜照在粉嫩的小脸上,多么干净多么剔透,仿佛伸出手去碰一碰,她就要像雪花一样化掉。
江采衣没有办法停下脚步,足下破旧的木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塔壁上一幅幅褪色的佛法木浮雕金漆斑驳,飞快从身侧略过,散发着老旧的檀香味。
玉儿,玉儿!那是她曾经终其一生的希望。
那小小的孩子是她心中的画,任岁月如驰,沧海桑田,容颜一直悬挂在心中被珍藏着,永远的如山般葱茏,水般澄澈。
江采衣的足底被老旧木梯刺入了无数木刺,每一步都有鲜血如花一般绽放在阶梯上。
鼓楼高十丈,耸立在一片氤氲白雾中,一圈一圈的阶梯仿佛毫无尽头。蓝天之上,仿佛玉儿微笑着伸出小小的手,冲她摊开柔软的掌心。
江采衣拼命向天上伸出手去,似乎要拉住那一只虚妄幻想中的手。
“玉儿!”江采衣泪水满腮,“你等等我,好不好……”
自从葬了玉儿,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旭阳,那座坟茔,那泓湖水,再见一面都会触景伤情,痛彻心扉,一遍遍的提醒她玉儿已经不在。
……玉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知不知道,每年你生辰的时候,我都会替你缝制衣衫,每个新年,我都替你包福袋绣红包,盼你长大?
玉儿,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的……
虽然爱恨无常,虽然世事残酷,可是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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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辇。
骆车很大,华盖在头顶来回摇曳,一条一条丝绦卷着雾气贴在铜铃上,雷宇晨、闫子航等几人均在骆车上侍奉君王,可是人人都看出来了,皇帝压根心不在焉。
皇帝双臂撑在桌上,微微低着头,长发如墨从耳两侧垂下来,看不清表情。
远远的快马飞驰来一个侍卫,满脸焦急,顾不得君前解刀直接立马冲上骆车的舷梯,整个人滚下来高喊,“皇上!”
“还不快闭嘴!找死呢。”雷宇晨上手就抽来一剑,“皇上的骆车也是你冲撞的?滚!”眼看皇上这会儿都快被宸妃那个魔障逼疯了,还敢来嚷嚷!
哗啦一下,骆亭前的珠帘被大力扯开,皇帝蹙着眉心抱臂冷冷看着他们,还没等那侍卫把话说清,远远的周福全也赶了过来。
沉络回宫,周福全却被留下来照应江采衣。御前总管给宸妃打下手,相信再也没有其他嫔妃胆敢在江采衣面前嚼那舌根。周福全今儿一早心就慌得很,老觉得要出事儿,一步也不离的跟着宸妃。哪知道安排宸妃车辇的一小功夫,就给出事了!
“不好了!”周福全惊悸的咽一口唾沫,不要命了一般冲上去趴在骆车板上,咧开哭音,“皇上,不好了!宸妃娘娘不知怎的和茗昭仪打起来了!您去瞧瞧呐皇上,这可不是普通的撕扯,宸妃娘娘和茗昭仪在曲水鼓楼上!那楼有快十丈高,围栏都是糟木头……”
沉络心里狠狠揪紧,连听完都不能,甩开周福全眨眼就赶了出去!
鼓楼下围着侍卫,然而因为雾太浓,什么也看不清。鼓楼的顶层木头太糟,侍卫和太监们因为急着救人,一股脑往上冲的时候踩塌了阶梯,只能眼巴巴的仰着脖子焦急张望,不知道顶楼的宸妃和茗昭仪是怎样一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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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冲上鼓楼顶层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个白衣小姑娘,而是江采茗。
“你……”
江采茗的样子很糟糕,一袭酱色长衫皱皱巴巴裹在身上,头发蓬乱,脸颊的肉都似乎给塌了下去,只有眼睛亮的渗人。
“你找玉儿?”江采茗呲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