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前,初夏。
十六岁的姜若木,彻底迷失在纪家庞大的古建筑群中,阳光从头顶直照下来,汗水沿着清秀的脸庞滑落,没入世林高中的深蓝色立领制服中。
“好热……”
纪家的仆役,若想介绍他们的子女进纪家做事,有两种途径,一是把年幼的孩子交给纪家管家教养;二是等孩子年满十六岁,由老爷和夫人认可后,才能任职。
姜若木的父母是学中医的,父亲姜启林是大夫,母亲齐梅是护士,都为纪家服务,他们想要儿子也当医生,所以没有把他交给管家抚养。
真是谢天谢地!
姜若木有时候会想,怎么会有人那么热衷于当仆人?放下自尊,去伺候别人,甚至连家里的小孩都不管不顾。
从小,姜若木见到父母的次数少得可怜,他们就算是回到家,也只关心他的考试成绩,问他在学校的排名。
别的父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而他的父母却希望他来做纪家的医生,一名忠心的仆人!
而且,还打算让他未来的妻子、孩子,也去服侍纪家。
“我绝不会去纪家做事!”
姜若木受够了家人的唠叨、冷落,以及总是灌输他是仆人的思想,都什么年代了,名门望族又怎么样?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不会依附于任何家族。
但是。十六岁的生日刚过,他还是被父母强硬地带到了纪家大宅,说是要把他介绍给纪老爷和夫人,先谋一份兼职做做。
“你还在上学,可能只能在伙房打工,”母亲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早一点熟悉纪家的环境。”
“我才不想去那种鬼地方!”姜若木很想这样大吼,但没有说出来,因为会被父母揍。
你管怎样,只要见到纪老爷和夫人,然后再表现出呆笨愚蠢的样子,对方也就不会接受他了,以后就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比如成为一名儿科医生。
也许是从小不受父母关注的原因,姜若木很心疼那些患病的孩子,希望他们得到很好的照顾,儿科医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并不是为了纪家刻苦学习,也不是为了父母的虚荣心,他的目标是西医学院,考上闻名遐迩的世林高级中学后,他第一次期末考的成绩是年级第一名。
“这里是哪里……”
姜若木一直沿着古城墙行走,不觉已经进入山林深处,早上出门的时候,只顾着想怎么装傻应付纪家人,结果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完全被恢宏的古建筑群给震慑住。
好夸张,怎么会有人住在如此辉煌的房子里,这真的是二十一世纪吗?还是他已经穿梭了时空?
纪家气派的正门,竖着一道高八米,长四十米的影壁,壁顶覆盖琉璃瓦,顶下由琉璃斗拱支撑,壁底为汉白玉石须弥座,约两米高,敦实富丽。
可以说和课本上看到过的九龙壁极为相似,不同的是,它以云水为底纹,蓝绿两色的壁面上,没有九条龙,而是一条紫色的蛟龙。
紫龙昂首腹,前爪击浪,风姿雄健,在古代,只有皇族才能用龙,姜若木不由怀疑纪家是不是某个朝代的皇家后裔。
父母说的,守护龙脉的家族,听起来很像神话故事。
姜若木在威风凛然的蛟龙壁下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追上父母,可是人呢?
笔直的青砖道上,只有灿烂炫目的晨光,不见任何人影。
“总、总之,沿着墙走就对了。”
姜若木想起在读书时看到的,若是在迷宫迷路,就顺着左手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总能找到出口。
手表的指针从上午九点,转向十点,他依然在古城墙根上转悠,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皇宫”啊!
忽然头顶觉得一片阴凉,姜若木抬头一看,一棵参天古树从城墙的另一头伸出,筋脉斑驳的树枝像一把巨伞,遮掩着红瓦飞檐,仔细聆听,潺潺水流声依稀可闻。
“红琉阁?”
姜若木循声找到入口处,朱红的大门,屋檐下悬挂着一块雕工细的秦篆匾额。
有阁就应该有人住吧,起码会有杂役,姜若木跨进高高的门槛,好奇而又性急地往里走去。
正所谓“亭台楼阁”,姜若木猜想里面大概是一个带湖泊的花园,但没想到会这么深广,先是一片广袤的竹林,再是山林密径,不断地往上爬,就到了地势较高的半山腰上。
顺着山腰弯曲的石阶小径拐过去,一座朱红楼阁便在峰峦侧边的树丛中显露出来。有敞朗的前轩,有曲折的回廊,有美的雕饰……楼阁凌空而建,下面是嶙峋山石,一般清泉瀑布从山顶倾泻而出,落入十米下的碧绿深潭,溅起如丝般环绕的水烟。
“好漂亮!”
简直是人间仙境,伴随着水汽的凉风阵阵袭来,姜若木深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一下身处人间仙境的梦幻感,就被突然闯入视野的少年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爬上那些嶙峋的怪石的,那里有一棵垂柳,往外倾斜,下面就是哗哗作响的瀑布,柳条在半空中随风飘荡,而那孩子似乎就是想抓住那些柳枝。
男孩每往前挪动一步,那些本来就被冲得松散的石块,便不断地往下掉,被瀑布冲到深潭里。
“哇啊!危险!不要动!”姜若木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狂奔着爬上岩石上方。
也许是水声太吵,男孩并没有听到姜若木的叫声,依然拼命地伸着手,直到勾到一条嫩绿的柳枝。
啪啦!
更多的碎石往下滑落,男孩这才低头看了眼脚下。这时候,姜若木好不容易攀上岩顶,气喘吁吁,看到男孩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拦腰一抱!硬是把男孩拉下危险的峭壁。
“我的天啊!”姜若木紧紧抱着怀里的男孩,顺势站到一块相对稳固的石头上,两腿都在发抖。
“你是什么人?”男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亦很动听。
“我说……你……那个……”姜若木抬头看着男孩,却在一瞬间呆住,男孩脸上戴着一副很诡异的木头面具!
并不是小孩子戴来玩的奥特曼,也不是狮子老虎之类,而是雪白的一张,什么装饰也没有的面具。
面具的眼窟窿很大,露出一双乌黑得像黑夜一样的眼睛,深不可测,那长长的眼睫,弯弯的覆盖在上面,很漂亮。
“放下我。”男孩抑扬顿挫地道。
“啊,是的!”姜若木知道自己没必要听从一个小鬼的话,可还是照做了。
男孩站在岩石上,身高只到姜若木的胸口,他穿的衣服也很特别,是黑色麻纱做的太极服,也就是练功服。
这种衣服,姜若木在电视上见过,尤其是古装剧里。
男孩解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肤色微深,五官俊俏的面孔。
姜若木知道男孩长得不赖,他的眼睛就那么漂亮,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呢?
那挺翘帅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都具有动人的美,让人迷惑。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仙童?在这种重楼迭脊的深宅大院里,是很有可能出神仙的……
“你在看什么?”“仙童”开口了,打断姜若木的奇思异想。
“啊,你是这里的小孩吗?”姜若木回神。不好意思地问。“你知道咦?你的手在流血!”
“嗯,一点点。”
“血都从之间流下来了,还一点点!”姜若木抓过男孩的右手,他的手里海牢牢地抓着柳枝。
“你干什么?”“仙童”显得不快地问。
“我才想问你在干嘛?这么高掉下去会死人的!”姜若木硬是夺过他手里的枝条,搁在一旁,然后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蓝色手帕。
熨烫得平整的手帕上,还绣着有世林贵族中学金狮蓝盾的校徽,姜若木轻捏男孩的手,查看出血部位,伤口是在手指上,像是猛揍过墙壁一拳似的,食指、中指关节红肿、擦破皮。
不是被柳条割伤的吗?姜若木细心地吹了吹伤口,现在没有消毒水,只有先清洗掉泥沙了,然后包扎,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深,应该是男孩不停在动,所以血才没止住。
“听好,这只是应急处理,等你回家后还是要擦药,知道吗?让你父母帮你消毒……”姜若木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抬起头,男孩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
“我?算是访客吧,或者说未来的家仆?”姜若木自嘲地说。
“我是问你的名字。”
“姜若木。”
“是姜家的孩子啊。”男孩语气里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什么姜家的孩子,你才是个孩子,懂吗?”真是个臭屁的小鬼,姜若木说道。“还有,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
“什么?”
“所以没必要告诉你。”男孩理所当然地道。
“这个小鬼头!”姜若木猜想他大概是什么纪家的人,才这么嚣张,算了,在纠缠下去,父母该急死了。
“你去哪里?”看到姜若木突然站起来,男孩问道。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姜若木坏心眼地以牙还牙。
“真拿你没辙。”男孩伸出手,握住姜若木的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的名字,叫纪炎旭。”
“纪炎旭是吗?”
果然是纪家的亲戚,除了本家,姓纪的人也不少,姜若木抽出自己的手,“我要去找我的父母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不等纪炎旭有任何表态,姜若木就转身,按照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姜若木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姜若木的背影,就在快要消失的时候,姜若木突然转身,又蹬蹬地用力跑了上来。
“那个,”姜若木脸色微红,喘着气道。“你知道‘古梅轩’怎么走吗?”
古梅轩是纪老老爷和夫人会客的场所,也是姜若木父母唯一提到过的殿名。
纪炎旭一愣,随即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姜若木被这如花绽放的笑颜吸引,一时间竟然忘记要说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纪炎旭。
“小心。”
突然,纪炎旭住笑容,一把拽过姜若木,他年纪虽小,戾气却很大,姜若木一个踉跄,站在了纪炎旭身后。
或者说,是被纪炎旭保护到身后的,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戴着黑色面具、身穿黑色太极服的男人,从亭子上飞扑了下来。
那可是真正的飞扑,买有看到他系着钢丝绳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男人双手抓着一柄一米长的木剑,冲着纪炎旭,毫不犹豫地狠狠劈下!
“哇啊啊啊!”姜若木吓得尖叫,脸色煞白!
“”纪炎旭没有闪躲,反应极快地伸出左手,不偏不倚地握住那破空而下的刀刃!
男子屏气想抽出木剑,却无法撼动半分,纪炎旭牢牢握住那把木剑,气氛变得万分紧张!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一行为古怪的少年,姜若木看得目瞪口呆。
“今天就到这里。”纪炎旭终于开口,并松开手。
“是!”黑衣人回木剑,一低头,便跳入一旁的茂密树林中,消失不见了。
“这、这这……”冷汗滴下姜若木的额头,他舌头打结地道。
“我们走吧。”纪炎旭牵住姜若木的右手,带着他,从亭子的另一边下三。
“等等,这是什么?”
“游戏。”
“游、游戏?”
“古代的狩猎游戏,白色面具代表我是猎物,他是猎人,很好玩的。”
“这样还好玩?!”姜若木一阵晕眩,大声叫道,“他刚才是真的砍下来了,简直像要杀人一样!对了!你的手!你的手有没有怎样?”
“没事,我有分寸。”
“不行,我要看看!”
“都说没事了。”纪炎旭轻描淡写地道,“穿过这座桥,就是古梅轩了。”
一座石拱桥横卧在溪流下游,看起来古朴雅致,不等纪炎旭说什么,姜若木就兴冲冲地跑上桥头。
青瓦百强的古梅轩就在桥堍,就像它的名字,庭院前栽种了许多梅树,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只有茂密的绿枝,但也散发着一股清香。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梅林,来到大门,有两位女佣垂手等候在那里。
姜若木好不容易看到人,想和她们打个招呼,但是纪炎旭用力一握他的手,示意直接走进去。
女佣全部弯下腰身,只能看到她们雪白的额头。
“她们这是做什么?”
“行礼。”
“可是我比她们小。”女佣们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了。
“这和年龄无关,是身份的问题。”
“哦,对了,你姓纪嘛。”姜若木差点忘记这一点,换句话说,纪炎旭也算他的主人吧。
可是纪炎旭并没有要求他行礼,还亲切的拉着他的手,这样说,他不属于本家吧。
在纪家,本家和分家虽然同属于纪家,但是身份地位要差很多,只有本家的长孙,才能继承这庞大的家业。
相信那名素未谋面的纪家少主,也是个非常倨傲的孩子吧。
“啾啾。”
花园里传来鸟雀的鸣叫,比起之前的亭台楼阁,古梅轩显得幽远僻静,听不到一点瀑布和泉流的声音,多了一份怡人的花香。
虽然从外观来看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但是内部装饰别具一格,暗红的墙壁上绘有各式各样的腊梅,白的如雪,红的如霞,一株接一株,栩栩如生。
轩内转角处,摆着方形的古董花架,上面的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支美化,浅红色的花瓣,让姜若木吃惊,凑近一看,才发现是玛瑙做的手工艺品。
“这边。”纪炎旭对这些习以为常,他拉着姜若木,跨进那朱红的门槛内。
轩阁是一处四面带花窗的房子,能够看到梅园、山麓、宅邸等不同的园林风光,阳光充足。
屋内的陈设就像是古代的书房,一张紫檀书案放在正中的位置,案上有毛笔架、古书,砚台宣纸等物品。
身穿藏青色立领唐装的男人,大约四十岁,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气宇轩昂。
他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里,一手把玩着两个玉石做健身球,发出喀喇喀喇的轻响。
坐在一旁太师椅里的,是一位面庞清丽的贵妇,约三十的年纪,身穿一袭淡紫绣银丝的旗袍,身材苗条,弯弯的眉宇间蕴含着傲气,唇若涂脂。
她一头浓黑的长发烫的蜷曲着,头发的两旁露出水滴状的钻石耳环,脖子里也有,凸显出她的明艳动人,及她的财势。
这一对当家做主的夫妻坐于上席,姜若木的父母也在,不过是垂首立在书案一旁,在悄声说话,声音太轻,听不清。
姜若木走近的时候,刚好对上父亲的视线,那绝对是恼火的眼神,他立刻低下头,看着地面。
“父亲,母亲,午安。”纪炎旭大大方方地向父母请安。
姜若木震呆在原地,这孩子,竟然是纪家的少爷?!
“看来是我儿子,找到你的儿子了。”纪老爷声如洪钟,语带笑意。
“这、这是我教导无方!请老爷、少爷多多包涵……”姜启林满面羞惭,尴尬极了。
“不,我玩得很开心。”纪炎旭看着完全不敢把头抬起来的姜氏夫妻,说道,“你们应该早点把他带来。”
“属下惶恐!”这下,姜启林把腰都呈九十度弯下了。
姜若木还在震惊当中,插不上一句话。
“怎么,旭儿,你喜欢他吗?”纪夫人轻摇着绢丝扇,上下打量着姜若木,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的孩子,却是讨喜。
但退一步说,美貌的侍童,纪家就养着好几个,姜若木的容貌也不是特别出色。
“是,”纪炎旭回答得相当肯定,“母亲,把他给我吧。”
“什么?!”姜若木大惊失色地瞪着他,是,“把他给我”?!难道他只是一件货物,可以随意讨要吗?
“这可真是以外,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粘着你的?”纪夫人调侃道。
“只要少爷喜欢,我的儿子若木,就是少爷的了!”姜启林是怕少爷后悔似的,急忙插话。
“姜大夫,看你急的,我又没说,不让你儿子留下。”纪老爷也笑起来。
“是、是!让老爷见笑了,我们实在是高兴坏了。”
姜启林和妻子齐梅相视一眼,狂喜不已!他们只是带儿子来给老爷、夫人过过眼,居然会被眼光极为挑剔的少爷看中,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就这样说定了,姜若木以后就跟着旭儿吧。”纪老爷点头,下了这名五官仍显青涩的少年。
姜若木的心在哆嗦,以至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他就这样被卖掉了?不,几句话而已,他就被父母送给了纪家大少爷!
“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纪老爷和蔼地对着姜若木说,“旭儿顽皮,他要是有欺负你的地方,尽管来和我说,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这这名可疑!应该是犬子好好伺候少爷才是!”在姜启林的眼里,儿子再出色,也只是下人,不可能和少爷成为朋友,相提并论的。
“他们还是孩子嘛,哈哈,姜大夫,你也别太严肃了。”纪老爷哈哈笑道,手里的健身球也活动得更响了。
姜若木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脑袋似乎炸开了,就没人问他一句,他的想法吗?
不知道是这名离开古梅轩的,纪炎旭一直牢牢抓着他的受,这个看似热心,实则恶毒的小鬼!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不是你纪大少爷的玩具!”
为贴身侍从,至少要先询问一下本人的意思吧?在微风徐徐的花园里,姜若木挣脱他的手,彻底爆发出来。
“事先告诉你的话,你会逃走了。”纪炎旭平静地说,一语道破。
“……”姜若木差点去摸自己的脸,难道上面已经写满对纪家的厌恶?
“是佣人,还是玩具,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在乎,”纪炎旭停顿了一下,用那双漆黑的,浑然慑人的眸子,深情注视着姜若木,“但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珍惜你一辈子。”
扑通!
心脏简直像崩坏一样,鼓噪着,跳跃着,姜若木,十六岁的夏天,竟然被一个八岁的小鬼许下一辈子的承诺,现在想起来,仍然是个……噩梦。
轰隆!
雷声由远到近,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的庭院,现在却山雨欲来风满楼,花窗前,薄纱做的帷帘被吹开了,摇荡着,一名年轻的女仆赶紧过来拢。
姜若木推开蚕丝枕头,坐起身,女仆见他起来,便微笑道,“您起来啦,我让厨房准备午餐。”
“不用了。”
姜若木轻声说。拉开丝绸被,双脚才踏到地面,一股酸疼感,立刻从腰眼升至脊梁骨,让他好一会儿都迈不开步子。
“姜少爷,您刚才一直盯着天空发呆,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姜若木很随和的关系,女仆们很喜欢和他搭话。
“以前……”姜若木欲言又止,笑了笑,“春天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就是说。”
女仆露出可爱的酒窝,突然,看到王夫人来了,赶紧噤声,低头专注整理帷帐。
“您这是要去哪里?”门虚掩着,王夫人推门而入,看到姜若木手里拿着衬衫和领带,不悦地问。
“去学校。”
姜若木说着,拿上西裤,准备去屏风后面更换。虽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但是他可以上下午两点的班。
“纪少爷已经帮您向校长请过假了,您没必要去上班。”王夫人用那高八度的声音说道,仿佛在传达纪炎旭的命令。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又没生病,没理由不去。”
姜若木回答得也不客气,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纪炎旭上学前,不顾他的反对,替他沐浴敷药,还擅自帮他请假。
“你放心睡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病假的。”
接着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混蛋纪炎旭。”姜若木暗骂,他这那里是“生病”啊!
“姜少爷!恕我提醒,纪家才是你工作的地方。”
奸姜若木不但违逆少爷的嘱咐,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王夫人训斥道,“伺候好少爷是你的本分,不要以为成为侍寝,就可以目中无人,爬到少爷头上!”
姜若木表情瞬间冻结在脸上,他是纪炎旭的侍寝,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也不想当着年轻女仆的面,被可以提起。
王夫人无视姜若木忍受羞辱的眼神,冷硬地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会让吓人送午餐来。”
说完,王夫人就一台她高傲的尖下巴,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