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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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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烟阁,三层,夜已渐沉。

阁主李宗戎带顾仪、吕朝云二人登上了翠烟阁的三层,三层比二层要小许多,只有一块不大的空间,与二层相同,被十六根大柱子撑起,夜风从外吹来,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显然,这一层并不是用来住人的,虽说也是雕梁画栋,但摆设却比二层更加简单,中间四根立柱用金丝帷幕遮盖,幕外除却立柱便空无一物,李宗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随他来,待顾仪和吕朝云靠近,才发现这三层虽说空荡,却另有玄机。

在三层的十六根立柱当中,只有一条道路通向当中的帷幕,其余地面均是镂空的格栅,从上面可以轻易地看到二层落座的所有人,一切二楼的声音也尽可收入耳中,但刚刚从二层向上,只能看到头出‘一刀二剑’,那老夫也不必隐瞒什么,二位眼前的,便是‘一刀二剑’之首,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霸羽刀’。”

吕朝云虽说早已知晓这‘一刀二剑’的故事,但第一次真的看到,仍是震撼不已,二十年前的传奇现在就摆在面前,刀刃的金光之下,似是有说不完的英雄豪气,若说顾仪手中剑充满了杀气阴冷的寒光,这把刀则满盈着霸王震慑四方的威光,只要放在眼前,便让人有一种屈服于其下的压力,她竟一时难以开口言说。

顾仪虽说对这把刀并没有太多的认识,只是从朝云口中听来一些,但却通晓兵器,一看到这把刀,便知其中的非凡之处,他心中暗自估量了一下,如此规制的长刀,只消简单的挥砍而下,即便不凭借刀刃的锋利,也能拥有如一柄巨锤般的冲击力,想来二十年前霸羽刀主人那位侠士,必是有一套独特的武功,可以将此刀运用自如。

李宗戎走到霸羽刀之前,看着这把剑,似是想伸手去拿,但在半途停了下来,只转过身来,示意两人自便,三座兵器架之前有坐席一块,他当先坐了下来,看阁主落座,顾仪和朝云也一同坐下,阁主问道:“二位,老夫已经把这翠烟阁的镇阁之宝给二位看了,二位也该告知老夫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了。”

顾仪虽说对翠烟阁的阁主仍有一些提防,但阁主将镇阁之宝如此展示,竟让他也有点动摇,也许这也是一种策略,若是毫无保留的展示诚意,自己便已占据了道义上的高点,实在是让人很难假言相对。顾仪毕竟江湖经验有限,此刻有点不知如何回答,不知究竟是应当坦诚说明还是应当继续隐瞒试探,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看向朝云,朝云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显然,阁主的名字,霸羽刀的现身,其中蕴含的信息让她也有点不好消化。

看到顾仪看向自己,朝云也从顾仪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犹豫,于是对阁主拱手说道:“谢阁主美意,这霸羽刀确实不凡,只是江湖传言,不只是霸羽刀,荡寇剑也在翠烟阁当中,想来这把剑和阁主您关系匪浅,为何却不在此处呢?”

“哦?看来你知道我是谁咯?你这姑娘知道的还真不少,”李宗戎有些吃惊,知道一刀二剑也就罢了,居然直接说出自己和荡寇剑的关系匪浅,看来眼前这个姑娘绝非听到一些传言这么简单了,之前只是觉得二人这个年纪见识颇多,自己还有些欣赏,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可不像是光顾翠烟阁的客人那么简单了,想了一想,李阁主继续说道,“不错,二十年前,荡寇剑确实曾经在我手中,不过却被人抢走了。”

“抢走了?!”顾仪和吕朝云几乎异口同声地惊道。

李宗戎点头道:“是的,二十年前,老夫从长安城中取走了荡寇剑,此事确实也为人所知,吕小友所说的恐怕便是这件事了,不过在老夫在回阁途中,被一蒙面之人夺走了那把剑,好在其时这柄霸羽刀老夫已先行送回阁中,故而不曾被一齐夺走。”

“竟有人能从翠烟阁阁主手中夺剑?”吕朝云脱口而出,突然又觉自己失言,自己这句话,摆明了便是自己很清楚阁主武功底细,阁主看着她,两眼有些微微眯起,但转瞬之间神色便已消失,只是淡淡说道:“这个人武功颇为不同,老夫只和他过了十招,那时老夫用剑,那人却是空手,说来惭愧,十招之间,老夫手中荡寇剑已被夺走,彼时老夫只想要夺回此剑,四下探查而不得,无可奈何之下,便许以重金悬赏之,那是老夫所悬赏之金实在过于丰厚,一时之间,天下剑客中持有名剑之人皆少不了遭人暗算,夺了剑便来老夫这领赏,可惜没有一人找到这把荡寇剑,也因为老夫这个举动,让江湖中人人人自危,不敢再谈一刀二剑之事,他们都以为这些夺剑的恶徒都是老夫安排下的,却不知这些只是老夫重金之下激出的野心作崇罢了,后来这些人时常拿一些并无价值的刀剑棍棒兵器前来,老夫也不堪其扰,便迁至这座阁中,能来到我这阁中的才能交换好处,老夫想要以此过滤掉那些投机之徒,但这二十年来能到老夫阁中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说完,阁主倾身向前,看着朝云说道:“看来,吕小友对老夫身世知之甚详,现在老夫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该到了两位回答老夫问题的时候了吧。”

吕朝云看了看顾仪,顾仪仍是有些犹豫,吕朝云知道他不知如何作答,于是自己说道:“前辈既然如此坦诚,朝云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朝云是吴越之地长城水坞人士。”

“哦?”阁主眼前突然一亮,说道,“长城水坞?难怪小友姓吕,长城水坞吕家确实有名,知道一刀二剑,倒是并不奇怪。”

他这么一说,反倒是顾仪有些吃惊,扭头看向吕朝云,自己这一路只是把吕朝云作为大和尚的女儿这个身份去看,自己江湖历练不深,这长城水坞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一概不知,听这口气,想来也不是个寻常地方,不过细细想来,长城水阁吕家,朝云姐姐竟是随了母亲族姓吗?

吕朝云看到顾仪看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个眼神的意思顾仪马上就明白了,有什么问题以后我自然会给你说,就是这个意思了。朝云回过头来,对翠烟阁阁主说道:“其实我二人此次前来,只是为帮顾公子寻访自己的身世,并无它意,只是朝云自幼便知晓一些翠烟阁的事情,才有了刚才的问题,望阁主休要见怪。”

“嗯?寻访身世?到翠烟阁中?”阁主更是奇怪,“莫非顾小友也与老夫的翠烟阁有关系?”

顾仪见朝云已将目的和盘托出,当下说道:“非也,只是顾仪只有一把剑和武功的线索,想要寻访颇有难度,得一高人指点,说到翠烟阁中当有所收获,也就来了,前辈见谅,我二人也不知为何要到此处。”

“哦?得一高人指点到老夫这里?”他转向吕朝云,问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啊?能知老夫住处的人可不多了,待贤坊宗儒?武君剑林寻正?还是北都孟隋君?”

吕朝云只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是游散仙安德玄。”既然她已知道荡寇剑不在阁中,那么安德玄不来阁中取剑便解释得通了,那么二人就并无什么紧张关系,可以直说无妨。

听到这个名字,阁主点头认同了,说道:“游散仙,嗯,不错,他确实知道老夫这座阁,既是他说了,那想来老夫这里确实也帮得上你,不妨说说看吧。”

顾仪此时也不再有所保留,说道:“顾仪跟随师父长大,学的师父一身本领,但一直不知师父姓名,师父所留遗物,也只有顾仪随身所携的这把剑而已。”

“那便取剑来,给老夫看一看,既是游散仙让你来的,想必老夫认得。”阁主也不推辞,只让顾仪取剑来便是。

顾仪站起身来,将剑从背后的剑鞘中拔出,烛火映衬之下,反射的却非金橙之色的烛光,而是凛冽凄白的寒光,似是天间月色直洒下来,顾仪反过手来,以两手托剑身,将剑递给了翠烟阁阁主。

在他拔出剑那一刻,阁主便已知此剑非同凡响,于是郑重地以双手接过这柄比一般长剑还要长上一截的剑,放在膝上,细细观瞧,此剑长约四尺,剑面厚重,剑刃较宽,整个剑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阵寒光相缠,整个长剑重量颇大,似是有两把剑的重量一般,阁主掂量了一下,神情颇为惊异,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将剑挥舞几下,金属破空之声凌厉刺耳,阁主略一思虑,再将剑刃放在手上,细细察看,摇了摇头,四下扫视一圈,快步走到帷幕之旁,将剑尖放在其上,轻轻一划,帷幕立时被撕开一道口子,阁主仔细查看帷幕上的裂口,断裂处整齐干净,他点点头,回到二人面前,将剑放在顾仪身前,开口说道:“老夫这层帷幕,是用天蚕丝线混以金银丝线所织,寻常刀剑是伤不得其分毫的,顾小友这把剑的确不凡,品质不在老夫在二层所放的一十五把名剑之下,不,还要更高一些,若是只论锻造技艺,这把剑还要在其上,顾小友,此剑可有名字。”

吕朝云看向顾仪,她也有些好奇,顾仪从未对她提过这把剑的事,只听顾仪回答道:“确实有名字,只是师父叮嘱,此剑名字太过不吉,如我真的要使用,可自行取一名字,原名弃之不用最好。”

阁主只是说道:“原来如此,但寻根问底,总是要有个头绪,顾小友还是将原名说来给老夫听一下吧。”

顾仪说道:“那倒是不错,顾仪也不曾为此剑新取一名字,只是还叫此剑原名,名曰‘散魄’”。

“哦?”阁主再次伸手将剑拿过,再观瞧一番,说道,“此名确实不吉,听到这个名字,老夫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一刀二剑中的夺魂剑,夺魂散魄,似是对剑一般,只是那夺魂剑老夫知道,剑身细长,乃是一把锋利的快剑,剑主剑法精致细腻,用剑如舞,和这把剑实在是很难有相似之处,若不是顾小友说道这个名字,老夫是绝对不会将这两把剑想到一起的。”

他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老夫年事已高,记性不是很好,现在想不起有听说过如此一把剑,这二十年间的搜罗,老夫也未见过一把和此剑相似的剑,安德玄让你二人到我这里来,想来还是有些多余了,恐怕老夫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了。”

阁主将剑递还给了顾仪,顾仪接过剑,自己又看了一会儿,便收剑入鞘,他自然知道没那么容易,自己的师父隐居山林,想要探寻师父这柄剑的由来哪有那么容易。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旁朝云突然开口说道:“前辈刚刚提到这柄剑的锻造技艺,以朝云所知,能够打造如此兵器的匠人并不多,前辈深懂铸剑之道,可否猜出这柄剑是哪位工匠的手笔,我二人也算有个方向。”

阁主本来已经站起来,背身在思考着什么,听到吕朝云这么一问,便又转了回来,说道:“老夫懂铸剑这件事,你也知道?”

吕朝云笑了起来,说道:“家母曾有提过。”

阁主手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吕朝云,说道:“长城水坞,名不虚传啊,确实,老夫懂得铸剑之道,好吧,不妨就告诉你二人吧,能铸成如此一柄剑的人,这世间不超过四人,这四人当中,长安城中有两人,专为皇家铸剑,所铸之剑皆有内府的标记,这柄剑不是,另外两人,一人是这把霸羽刀的铸造者,现居青州北海,已然垂暮老矣,一生只有这把刀传世,绝无第二件作品。”

顾仪很是好奇,问道:“既是现今还活着,为何这几十年间没有打造别的刀剑?”

阁主长叹一声,说道:“老夫也只是道听途说,在铸造这把霸羽刀之时,淬火甚是不易,淬火所用油槽在淬火之时突然碎裂,烧了他的锻造工房,也将他本人烧成了残废,还熏瞎了两只眼睛,故而在此之后再也没了作品,只是几个弟子勉强将铸剑坊撑了起来,但没人得其真传,现在虽说还活着,但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得天作之艺,却不得天作之时,可惜了。”吕朝云也跟着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阁主所说共有四人,那么这最后一人呢?”

阁主说道:“最后一人,十多年前就已过世,若说这四人当中谁最有可能铸这把剑,老夫觉得便是此人了,只是此人性情古怪,只要他乐意,你为他送去的最好的材料可能只会被铸成一块锄头,他若是开心,即便是自掏腰包,拿出家底的材料为你铸剑也未尝不可,所铸兵器形状各异,也不喜在上做任何标记。只可惜十多年前死的不明不白,可能是这性情得罪的人太多,现在连后人所居之处也成了一片废墟,从这条路你二人恐怕很难探寻了。”

顾仪听他这么说,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前辈可否告知此人故居何处?虽是废墟,但也总归能找到些什么。”

阁主说道:“好吧,那老夫便说了罢,此人生前住所据此并不远,就在绵州地界。”

听到“绵州”二字,顾仪和吕朝云不禁眼前一亮,对视一眼,已知找对了地方,顾仪开口说道:“还请前辈将具体地点告知顾仪。”

翠烟阁阁主刚想开口,却听楼下一家仆说道:“阁主,玄色堂胡堂主、生色堂徐堂主一齐来到阁下,请求与阁主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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