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待得姜煜出去之后，加藤杏子看着自家侄女，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道：“好了，小惠你也快去准备吧。”
“嗯。”轻声应了一声，加藤惠点了点头，随后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不算太大的办公室，从刚才的十几号人，变成只剩下了加藤杏子一个。这位二十九岁零几十个月的女性，脸上忽的收敛了笑容，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深邃地盯着门扉，口中喃喃说道：“舞台已经搭好了，接下来，就是考验演员功底的时候了。让我看看你能带给我多大的惊讶吧，未来的游戏设计……master？”
……
话分两头，这边且说得姜煜换好一身衣裳走出来后，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心，拉过了一位平日里比较眼熟的侍应生，准备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儿。结果对方却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连这也不知道？”
姜煜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本以为能够得到答案的他，却发现对方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神秘地说道：“反正等会儿姜君你就知道了，现在嘛……还是先到你的‘舞台’上去比较好喔？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嘛。”
说完之后，对方径直挥手告别，开始去忙着他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见状，姜煜有些呆滞地在原地占了片刻，收拾好内心哭笑不得的情绪以及心底那点模糊的猜想之后，迈步走向了已然被装点过一番的，自己平日里的位置。
大概是有什么活动吧？
他想。
在钢琴前坐定之后，刚刚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开始演奏的时候，一个突然走上台的身影，却是让他一下子从“心如止水”的状态退了出来。
女仆装、波波头，正是今天不知何故要打扮成这样的加藤惠。
一边暗叹着自己的修炼还不够到家，姜煜一边略感好奇地看向默默走到他侧前方、大概是位于舞台中央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的加藤惠，暗忖这位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少女，今天到底是准备要做些什么。
随后，发现了对方手中话筒的姜煜，瞳孔微缩，脸上也流露出了一副毫不加以掩饰的震惊表情。
而接下来的一幕，也正如他所想。
加藤惠用着比平日里高上几分的音量，以及那副一如既往缺乏情感起伏的语气，表情平淡地说道：“欢迎各位今晚莅临本店。通过前几天的宣传工作，想必大家也知道今晚这里会举办的一场小小的活动。”
说到这里，加藤惠停顿了一下，给予了这群客人反应的时间。趁此机会，那些只有在今天晚上才会固定来到这里坐一会儿的客人，小声向着周围的人咨询了起来。在得到答案之后，所有人不由得都露出了了然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神色。
将周围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的加藤惠，见状继续出声说道：“是的，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从一个月前开始在本店负责晚间钢琴演奏的琴师——也就是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位——将在今天之后离职。”
这句话落下之后，咖啡厅里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部分人似乎还都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多少有些缺乏心理准备。而一些心思灵敏的客人，通过之前又张贴出来的招聘钢琴师的告示，倒也猜到了一些实况，不过真的得到确认之后，也不禁产生几分舍不得的情绪。
而这样的情绪，则是来自于姜煜平日里还算不错的钢琴演奏了。晚上会来这里的人，除去一些谈事情的外，大部分都是为了享受一下这里静谧的氛围，而姜煜平日里的演奏，更是为这样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意境。
加藤惠这次并未等待在座的客人们反应过来，而是径直继续说道：“因此，在经过考虑以及商讨之后，加藤小姐决定在今晚举办一场小小的音乐会，算是为这一个多月的……缘分，画上一个句点……”
念道后面的时候，加藤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姑且还是顺畅地念了出来。
而在其侧后方的姜煜，反应就显得有些微妙了。他微微垂下了头，听着从对方口中吐露出来的一句句羞耻的台词，内心再度确认了一个前世早已知晓的调侃之言果然是事实：不管是不是御宅族，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所有人，都是中二病！
哪有听到这种话，还能流露出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的啊？难道你们都不会感觉有一点羞耻的吗？！
内心这样疯狂咆哮着，姜煜脸上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因为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马上就是……加藤杏子特意安排了一番的、他一个的sho time了。
“……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好好享受由姜……嗯，由这位钢琴师先生，带来的演奏。”
喂喂——你刚才那是差点说串词儿了吧，加藤？是的吧！
面对少女这样生涩的主持功底，咖啡厅内的客人们，却是表露出来足够的宽容。而他们的反应，也有一些意思。
从一开始的略带好奇，变成后面一副没有见过这种风格的主持人的饶有趣味，最后则颇为给面子的鼓起了掌，略带期待地欢迎起姜煜接下来的演奏。
说完之后，加藤惠便径直离场了，彻底将这个舞台交给了姜煜。
内心已经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参与这个活动的文案的姜煜，见状也只有立马收拾好内心的情绪，深呼吸了好几次，轻轻地将手指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由于今晚活动的原因，咖啡厅内别处的灯光，被加藤杏子特意叫工作人员调低了亮度，也因此，在舞台中央比起他处，要明亮几分的灯光照射下，姜煜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姜煜并未心急。
虽然今晚这场活动，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兼措不及防，不过一开始就有准备曲子的他，倒是没有产生什么慌乱的情绪。因此加藤杏子一开始期待的一些可能会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身上发生的反应，今天估摸着，应该在姜煜身上是看不见了。
沉吟片刻后，姜煜手指微微用力，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他准备稍稍改变一下他预先准备好的演奏顺序，本来是准备放在最后演奏的曲目，被他放在了第一首。
普遍来说，谈及经典的钢琴曲目，大多数人或许会第一时间想到那几个哪怕是在整个世界的漫长音乐史中，都算得上是熠熠生辉的名字。而对于近现代、特别是当代的音乐家，了解还真算不上多。
而姜煜正在弹奏的这首钢琴曲，就属于一个活跃在上个世界的当代音乐人的代表作之一。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你离开的事实，或者翻译成你留下的真相也行，具体还是要看听音乐的人到底会怎样去理解。
这是一首属于上个世界的台湾大学硕士生，pianoboy——原名高至豪——的经典钢琴曲。
说它经典，不是由于在专业领域上，这首曲子有多厉害，而是在它的受众上。
这位音乐人的作品极具个人化，都是旋律非常简单的钢琴，没有大师般华丽的技巧，有过一定钢琴基础的人都能够弹奏。然而，简单的旋律能够如此讨人喜欢，亦是一种不简单。
他的作品只在网上传播，赢得了很多网友的支持，小众范围内很有知名度。
就好像这首曲子，许许多多的人，大概都在酒店、商场之类的地方听到过，就是没主动去找过它的名字。待得日后突然被某云音乐推荐到时，那种不期而遇的感觉，着实让人心尖儿都有些发颤。
好吧，姜煜说得就是上个世界的他自己。
整首歌曲都洋溢着忧郁、忧伤的气氛，让人宁静、安稳，表达着每一个听者心里的那份感受和意义。
姜煜手下不急不缓地弹奏着，仿佛是一个絮絮叨叨着说着当年自己错误百出的青春物语的老者；听众们不骄不躁地听着，仿佛是夏日午后聚在老槐树下，嘴里叼着冰棍儿，听着下棋的老人，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年轻故事的孩子们。
这首曲子，就是有那么一种奇特的魔力。说是可以带你回忆起青葱岁月也好，逆流到纯真岁月也罢，终归是在不停重复着的简单旋律中，给予了许多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妙力量。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这是姜煜上个世界，头一次听到这首曲子里，脑子里宕机了片刻后，突然冒出了的一句诗。
潮水一般涌动的节奏，不快不慢的在心房丝丝萦绕着，叩响着，触及着心涧里柔嫩的忧伤，独自听完，仿若催生出如阵阵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随风摇曳的般萧瑟之感。
而关于这首曲子，还有一个有趣的事迹。本来是准备打算把这首曲子当作一首歌曲推出的pianoboy，最后却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填词，最终只放出这样一个钢琴版本。
这个版本在网络上放出来之后，很快便收获了许多人的一致好评。后来也有着很多音乐人，试图根据这首曲子，进行填词，但直到姜煜来到这个世界为止，也没有出现一个能够让大多数人认同的填词。
他之前准备把这首曲子放在最后来进行演奏，也算是应景。毕竟算的是他的告别曲目不是？而规划好了今后日程的姜煜，除开游戏配乐上的原因，也应该很少有机会再像这样每天弹钢琴了……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
加藤杏子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外面穿进来的舒缓曲调，不由得放下了手头的一些简单工作，认真听了起来。
第一反应：没听过。好的，原创新曲。
第二反应：挺好听的，但是技巧上应该不算困难……等等，这样看来，这小子对于今晚，还真是有所准备？
本想看看姜煜会不会被这样略显正式的氛围所吓到的加藤杏子，不由得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露出了一个略感欣慰的笑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从来不是一个单向的过程。姜煜这样不急不缓的样子，至少说明了，就算她今天没有准备，他也有所准备。
一种付出得到了回报，或者说彼此之间融洽的关系，得到了重视的感觉，让加藤杏子颇感欣慰。
随着琴音的缓缓深入，加藤杏子的眼睛，也变得深邃了起来，仿佛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乃至更为遥远的美好时光。
……
加藤惠默默地坐在台下，以一种略显惊异的目光，看着舞台上仿佛正在发着光的少年。
音乐人——哪怕是非专业的音乐人，偶尔拿出一首动听的曲目，也算不得如何惊奇。但如果要一直保持着高产并且高质量的话，那就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了。
而姜煜这一个多月的这些举动——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个自觉——正好当得上了一个所谓天才音乐人的身份。
并非专业人士的加藤惠，自然听不出来这首曲子到底有没有运用什么高超的技巧。不过就一个外行人来说，好听以及耐听，大概就是他们评价一首曲子的主要因素了。
不巧的是，这首曲子，正好算得上是在这两个方面登峰造极的作品之一。
不过，认真听着钢琴独奏的加藤惠，心底也下意识地比较起了之前姜煜弹奏过的另外一首曲子，随后默默下了结论——果然，她还是更喜欢那首名为「canon」的钢琴曲。
……
霞之丘诗羽今天也默不作声地来到了这里。作为这家店一开张就光顾的老顾客之一，她当然有关注这里。更别说，后来还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她颇感兴趣的后辈以及寻找到了她自己新书的灵感。
嘛……虽然说那个灵感后来由于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她的编辑毙掉了，但这并不妨碍这位文学少女，对于这间与她在各种意义上，都有着缘分的咖啡厅，从内心深处抱有一份喜爱之情。
而现在，看着舞台上演奏的姜煜，黑长直少女忽的眼神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不错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