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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缰绳便走。
按理来说,乍然之间失了婆婆,又叫一个胡子拉茬的陌生人给绑了,一般的小姑娘会怕,会哭,会求饶,也许还会寻死。
但夏晚并没有,她只在他勒绳子的时候,短暂的说了声:“我不会逃的,但我怕疼。”
月光下她像只才出窝的鹌鹑一样,似乎一直在颤抖,还吸着鼻子,双肩微垮,仿佛混身被抽去了椎骨一般。呼延天忠力绑着绳子的呼延天忠抬头,便见她胸膛微微起伏着,两眼望着当空那轮明月。
呼延天忠狠心一勒绳子,噗嗤一声勒入了肉,便见月光下少女的眉轻簇了簇,微微嘶了口气,却并未说什么。
他忽而想起,上一回和在东宫为太子嫔妾的妹妹呼延娇分别时,呼延娇叫路旁的花树刺了一下,分明极疼的,手上都戳出血来了,但她并未哭,也未喊痛,就这样轻簇了簇眉。
呼延娇比他小着将近十岁,在东宫虽说明面上受宠,但因为心地单纯质朴,常吃别的嫔妃们的暗亏,所以那怕表面风光,她过的很不开心。
心地善良,又坚强的女子若是受了委屈,总喜欢把那委屈埋在心里,独自一人承受。因为有个心思细腻又脆弱的妹妹,呼延天忠一个胡子拉茬的大男人,居然能理解这种小妇人们心头那点无法开解的悲伤。
他于是又把绳子松了松,尽量不勒着她的腿了,才轻轻捆上。
于月光下出了红山坳,牵马的男人,骑马的少女,远瞧着倒像是行夜路的俩小夫妻一般。走了约有五里路程,就是水乡镇了。静悄悄的镇子上慢说人,连条狗都没有,反而处处有零散的,永远无法还乡的,北齐人的尸体。
也不知是谁纵了火,想要焚烧这些北齐人的尸体,空气中一般刺鼻的焦臭气息。
“兵爷准备从水川镇出关,还是从河口出关?”一直沉默的夏晚忽而发声,问呼延天忠。
呼延天忠愣了片刻才回味过来,这小姑娘是把自己当成北齐人了。他捆了夏晚,自然是想送到太子面前,然后就等着郭嘉那个真正的战神去臣服太子了。
但此时只怕金城已破,在晋王李燕贞的援兵杀到之前,他得先装死,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的话,北齐人会杀他,郭嘉要是知道他绑了他用以解毒的小夏晚,一斧子下去,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所以,善渔利的呼延天忠打算先躲到水川镇去。
但他不打算和这马上的小姑娘说话,所以到了水乡镇,从坳口上一拐,他直接就进了前往水川镇的山路。
“水川关口是我公公郭万担在镇守,你去,必死无疑。”夏晚语气仍还平和无比,就在马上稳稳的坐着。
呼延神助像所有的人一样,对于战神有着本能的敬畏,更何况郭万担曾经就是披甲的战神。他果真止步,犹豫片刻,回头又往河口方向走去。
出了镇子,月光下便是那五百亩一望无垠的,细沙瓜田。夏晚轻轻叹了口气,道:“打小儿我们这些生在山上的女子,最羡慕的就是水乡镇,又平坦,又湿润,便女子们的皮肤,也比我们山里的女子好。”说着,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抚一抚自己的脸,却发现手叫人反捆着,于是自嘲一笑,于马上吸了吸鼻子。
“可惜了我公公的好瓜田,全叫北齐人给糟蹋了。”她仍还语气悠然,低低声儿说着:“你们北齐人大约不懂那种心情,眼看着一颗颗挂了瓜的瓜秧被毁,于我们这些瓜农来说,就好比一个大姑娘养到十五六岁,却生生叫个四五十岁,又丑又恶,还油腻无比的男人给糟蹋了。
你不能反抗,也不能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凌/侮,欺侮那珍珠一般的姑娘,却又无能为力。毕竟这世间最卑贱的,就是我们这些庄稼人了。”
呼延天忠停了停,步子渐渐变的沉重。
太子今年已经四十五了,而他妹妹不过十五岁,就是小夏晚的年纪。
太子相貌生的倒不算油腻,但毕竟有了年纪,脸上褶子多的是。每每私下见面,看他搂着呼延娇,或者扭她的下巴,或者揉她的腰肢,呼延天忠便是此刻夏晚的心态:自家好容易种到大的甜瓜,叫猪给拱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奔向离别前的最后一次发……
另:从莲姐儿勾引陈雁西,试图引起郭嘉的注意,最后反而叫陈雁西搞大了肚子来看,她就是典型的不作就不死型啊。
所以,她是会把自己作死的哪种。
第43章
妹妹能嫁给太子,并受他的宠爱,于一家人来说,多高的荣耀?
徜若她能一直得宠,生下男丁,也许未来的皇帝,都会有他们呼延家的血统。
徜若呼延娇抱怨两句,或者哭几声,呼延天忠倒不觉得什么,可最叫他难过的是她不哭也不闹,明明不喜欢,却依旧委曲求全呆在太子身边,极力的讨太子欢心,妄图能助他实现他的野心和理想。
照她的话来说,她这个人,终此一生,终此一条命,都将为了呼延家的荣誉而奉献。
呼延天忠依旧默默的走着。
马上的少女仰着脖子,力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又道:“我会种瓜,也会种豆子,还会种麦子,你要卖我,一定记得卖个农民,或者牧民家里,我不想去大户人家做奴做妾,为人婢妾,先就低人一等,终此一生都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们乡里姑娘们择婿,常说的一句话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听她这意思,是真把他当成个北齐骑兵了。
呼延天忠牵着马,步履越发蹒跚。他家就在河口城,当初听闻东宫选妃,他打算送呼延娇去长安参加选妃时,她于田野里拎了朵油菜花儿,低声道:“哥哥,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呼延天忠那时候并不懂,一味只给呼延娇说着自己平生的报负,以及他和呼延神助的官途,从未去了解过妹妹的心思,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听夏晚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懂了。
到河口的时候,金鸟东升兔西沉,又是一日渐晓时。整个河口已是满目疮痍,在城外一处牧民家的门外停了马,呼延天忠先解了夏晚脚上的绳子,便来割她手上的绳子。
他也有两天两夜未曾合过眼了,有些许的眼花,腰刀就割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马上的少女唇角还擒着捋子乱发,唇呈深红色,忽而就噗嗤一笑。一夜未睡,晓露打在她脸上,暖玉色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与水气,于这烽火遍地的田野上,白袄青裤子,脑后一弯散了的发,垂于腰间,随着腰肢微扭,晨露中像五月挂在枝头,粉里透着白的鲜桃一般。
再一腰刀过去,捆着手的绳子立刻就断成了两瓣。
夏晚并不立刻揉叫他捆成青紫的手腕,也不下马,一双微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