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燎原万里
火,是世界上最烈的火。
它喷吐着舌头,橙红橙红,舔尽了皮肤,连同狰狞满布,如网的疤痕一同吞噬。
躯体,瞬间化作血肉模糊,看不到来路,看不到归处。
可那些冥冥魔音,像一个个诅咒,如撒豆一样,种在尹霜露的身上。
被融化的疤痕便像打开的枷锁,放出里面混沌暴虐,没有心智和思想的野兽。
在那些扯下伪装,撕开围栏的一霎那,身处阿鼻地狱。
那些平日里的笑容,变得成獠牙利齿;
那些平日的关心,变成尖锐刺耳的嘲讽;
那些平日的零食,便比那肠穿肚烂的剧毒还要噬人心骨。
她已经毁了,这辈子都毁了。
就算死,也不可能去到父母的臂弯。
于是
毁灭一切便成了她唯一的祈求。
发生了什么,翎乐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连肢体的记忆都没有。
只有在垃圾堆中醒来,身上两处刀伤,却不是致命,如影随形的,还有皮肤灼热的疼痛,脓水横流。
她就那样,躺在一堆苍蝇横飞的垃圾山上,歪着头望着初生的太阳,带着一圈暖暖的光晕,冉冉升起。
为什么?
她还活着?
“啊——”
李治旗大喊,拍打地面,颤抖着翻身,嘴角收紧,鲜血流出来,顺着下颚线流到地上。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听从命令,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双手撑地,咳嗽声剧烈,身体跟着抽搐,头磕在地上几下,他咬着牙起身,跪着。
“是你的错!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没有!”
他的眼睛冒火,盯着翎乐肤白胜雪的容颜,一股热血涌了上来。
待到他将淤血吐尽,翎乐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指着自己。
“没伤害……过?”水汽顿起,泪珠登时滑落下去,光洁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被烈火烧掉的疤痕算不算?”她疯狂了,狠狠戳在李治旗同样醒目的胸口上,“这个,这个,还是被欺骗的八年时光?被囚禁的八年时光?还是最后,被当做一只弃子,放进焚化炉里?”
由于过于激动,翎乐掐着他的脖子,问:“你告诉我?什么才算伤害?什么样的伤害才算?”
一把将李治旗推开,任由他倒地挣扎,翎乐仰头望天,擦干泪水。
“对于一个心死之人来说,垃圾山的日出……都美好得让人撕心裂肺。”
步仇拉起翎乐的手,带她离开。
白光闪过,还是那片墓地,阳光却稀松慵懒,将大树拉得好长好长。
人明明站在阴影里,自己的身影却被阳光带出去好远,像已经交出去的真心,再也寻不回来。
相顾无言,肖龙轩表情玄幻了一下,故作镇定的将手在身上擦了几遍,小心的呼吸,降低存在感,心中还是不太舒坦。
“尹霜露,你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没转头,而是齐齐翻白眼。
绑匪没搭理肉票,自己不赶紧麻溜消失,居然有心情追寻真相。
找死好像也没见过这么找的。
见没人理他,肖龙轩追问:“不是,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五十就有生命危险,再看看你,是烧伤的,还是回娘胎……重生了?”
翎乐悲伤的心情,顿时被肖龙轩欠揍的言论给打得粉碎,举着白嫩的拳头就要锤他,逼的他痞笑着躲闪。
“别别别,话说回来,尹阿姨真的很厉害,打架那么帅,痛扁李治旗真让人解恨!”
他们这一波人,全员都被李治旗给欺负加修理,后来躲着李治旗,却被那毒舌羞辱起来,平时狂得没边,这回可有嘲笑他的话柄了。
还没等翎乐对两个禁忌字眼发飙,肖龙轩立马怂。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自己灭了ddd研究所,放火的事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翎乐回想了下,然后摇头。
这件事她曾经问过琉璃,因为当时伤重,琉璃脑子也迷糊,事情的经过很模糊。
不止肖龙轩,就连步仇都觉得奇怪,可是有想不到哪里了奇怪,步仇挥手,白光闪过,肖龙轩被退下了。
低眉浅目,脑海又浮现了翎乐找到死亡归宿时的笑容。
胸中畅想,如若那笑容是为他绽放的,那该多好。
随即又想起翎乐的遭遇,如果没有他的尸体,或许翎乐就不用遭受如此多的痛苦,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真心的朋友,过一些平凡的日子,或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的脊柱吗?没有如果,如果的如果就是,我们不会相遇,我们彼此陌生。”
两人相对无言,大树被微风吹拂,轻轻哼着些调子。
天空湛蓝,幽深寂远,一弧吴钩,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上,几点繁星点缀。
黑幕落,透亮的银光下,两簇身影静静依偎。
翎乐这才知道,步仇的兄弟是一颗石头,一颗翻着白光的石头。
像金刚石,但更粗粝,更古朴,透着久远的气息。
“你的也是颗石头吗?”
步仇点头,翎乐一阵难怪。
平时就一脸凶相,不苟言笑,做事情锋利果决,杀伐决断,不通人情,等等等等。
的确与一颗石头非常相像。
翎乐问怎么救他,步仇说:“等到午夜子时,用他画一个阵法,回鸩池就行。”
怕翎乐不知道知道鸩池,立马解释:“鸩池就是……老家。”找了一个比较好懂的比喻,才让翎乐点头。
说着,他就拿着石头,在空中画起来,那些圆圆尖尖的符号,被画出来便飞到空中,自己排列,慢慢形成一个方形的阵法。
说是阵法,却处处透着诡异,让翎乐心里毛毛的。
怎么说,就是心里很不舒服,对这种东西又一种天生的惧怕,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吧。
“你回老家还会来吗?”
她指的是回圣山。
步仇点头,说:“你也跟着一起去。”
一个圆圈在空中犹豫的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方形的角上,与其融为一体。
翎乐不解,步仇解释:“你伤本来就没好,经过这么多事,消耗太多,放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放心吧。”翎乐可不敢劳烦大佬一直照顾自己,就说:“我已经答应你了,暂时不会寻死,伤我自己修养就好了,不碍事的。”
翎乐荒草满目,地裂千里的心田上,被和煦的春风吹了一下,为了记住那种温度,留下那一抹味道,立马关闭心门。
他只是顺带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如是想着,翎乐的嘴角落下来,慢慢向下,带着略微的苦楚。
荒芜一片的杂草下,一颗种子渐渐萌芽。
不自知的人,望着繁复的阵法,瑟缩缩后退,躲去大树后面。
即便躲也知没用,却还是依靠着树干睡着了。
盛夏的深夜,各种昆虫吵闹个不停,步仇视线划过眼尾,一阵罡风吹过,顿时寂静了下来。
目光落在粗壮黝黑的树干上,实际却是在看睡着的翎乐。
终于,最后一个字符与阵法融为一体,回去的法阵画完了。
步仇将石头放进怀里,与翎乐并排坐着。
轻轻的,慢慢的,小心翼翼,将翎乐歪斜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头。
那一瞬间的悸动,那一股从来遥远的芬芳,在肩头,十分沉重,压在心头,让它疯狂跳动。
夜,掩盖了绯红的面庞,却无法平息炙热的呼吸,躁动的血液。
多年以来,他冷静果敢,无论面对敌人,还是自己的兄弟,他是多闻,是首领。
此刻,星空皓月之下,只想做她的师弟,她的步仇,她的避风港。
前尘苦远,后世难料,只要能护她安然一生,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午夜钟声由远及近,翎乐从沉睡中醒来,眯着眼睛,表情木讷茫然。
微微扬起的脸,视线迷离,落在步仇眼里,那种懵懂的样子,像一记烈性炸¥药,自制的高墙被轻松瓦解,冲进脑海里,与飓风何在一起。
他的唇贴过去,正好覆盖翎乐的双唇,浓烈的情感没有被微凉的触感降温,反而因其柔软,而燎原万里。
翎乐面前一黑,那双黑到发红的眸子闪了下,倒退着立马推开了步仇。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糊涂了,睡糊涂了。”
她一边道歉,一边擦嘴,被虐红了的唇引诱着步仇。
翎乐捕捉到某种危险信息,不着痕迹得往后躲了下,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双睫飞舞。
一脸你干嘛小心我咬你的表情,萌化人心。
步仇暗道可惜,却被肖龙轩刺激的,生出了坏心眼。
“你要对我负责。”
“……”
这是偷亲不成,反要讹诈了?
你醒醒吧步仇,你可是宇宙元灵,鸿蒙老祖,咱怎么能不要脸呢?
尴尬
翎乐扯着嘴角,艰难笑起来,说:“时间到了,你还不走吗?”
赶紧走!
步仇略带失望,拉着翎乐的手,指肚摩挲着她的手背,眼尾监视着她的神态动作。
“走,跟我回家。”
…………
步仇:亲妈,我都没有亲到师姐,她怎么就醒了?
亲妈:你兄弟还是块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