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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寺中的医生立即川流如水。更麻烦的是,大宋的规矩牢里的犯人病了,理应自行负担医药用,只有实在出不起钱的才由政府补贴。这帮病了的军汉大宋的财政没有支出,刘子羽又总不能找兀术要钱去。胖子只好先自掏腰包从公使钱里垫上。刘子羽过了十来天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实在支持不住,去找座主张浚诉苦。
“我公可知近日行在物议汹汹吗?路上行人说起金人战俘一事,都有疑惑之情。都道官家如此对待敌国之俘虏,有三不解。”刘子羽不提自己腰包掏得凄惶,先把议论上升到了国事的层次,顿时高屋建瓴之势。
张浚也很是无奈,他也知道近来议论颇为不妙,众人都说:“大仇未报,靖康之耻未雪,而官家待仇敌恭敬如事父母,这是偷安苟且的征兆。”张浚很想行献俘之礼,但官家一直借故拖延,他也没有办法。张浚开口道:“彦修,我也不是聋子瞎子,你说得我都知道。只是朝廷的事情,委实急不得,你要容我慢慢来。还有一件事,你我不是外人。我知道朝廷只给文官发半薪多年,你手头不宽裕,又有一大家子要养。现在却让你出钱贴大理寺的亏空,实在没有道理。我这里还有一点余钱,不多,几百贯而已,你先拿去救急吧。其余多出来的开支,我想办法过些时候让户部匀一项入给你补上。”
刘子羽红了脸,他的确有这层意思在,但张浚说得如此直白,倒让他不能接口了。“相公,我又岂是为这区区几百贯钱钞。我不过是为了朝廷爱惜体面。何况,相公此回督师大胜,愚夫愚妇提起相公都是以手加额,恭祝相公安康,声望已是极隆极盛。但若是献俘一事再拖延下去,没个明确的说法,我恐怕物议终会波及相公,我公清誉因此受损,实在不值。”
刘子羽察言观色,见张浚听闻自己声誉陡增之时,颇有眉飞色舞之态,便知道自己的称颂打动了张浚。于是他不再就这一话题再发表意见,旁敲侧击道:“相公,近来安老可有来信吗?军中情形如何?”
“安老也忙,要善后要抚恤军中将士还要修缮城池等等,倒还没有到他的音信。彦修,你怎么突然问起了安老?”张浚不待刘子羽回话,略一沉吟,恍然道,“你是提醒我,再不改弦更张,恐怕安老就要来信相责了?你呀,你呀。”张浚微笑着不再说下去。
然而改弦更张谈何容易。官家便殿奏对之时,对着三位宰辅大臣,开口问的第一件要务便是王伯龙的伤情。
王伯龙在昭关被副将所执之时因为反抗受了些轻伤,本不要紧。但他心情抑郁加上年纪大了受不得槛车的辛苦,到平江之后便高烧不退。好在经刘子羽亲自上阵心照料之后,病情已经好转,比刚到的时候胖了五六斤。赵鼎将情况详细叙述之后,官家不由以手加额连道:“这就好,这就好!”语气之兴奋溢于言表。
张浚有刘子羽提醒在前,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就这些俘虏的处置向官家讨个说法,趁机劝道:“陛下,这王伯龙在鸡鸣山大肆屠我大宋子民,罪在不赦。既然早晚难逃一死,臣以为,陛下不需心为此人治疗,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也是无妨。”
赵鼎、李光虽然与张浚政见不同,但这点上意见还是一致的。李光补充道:“何况近来为了这五百人的医药营养,已经耗了千贯支出。这些钱用来养兵可以抵百人一月之,用来补发官员俸禄也够数人半月的开销。臣请陛下三思。”
“不然,卿等看得浅了。区区千贯何足挂齿,”官家微笑着打量一眼李光,“朕这是为了爱惜国家的体面。那王伯龙乃是四太子的左膀右臂,自朕登基以来生擒的第一个敌国大将。要是任他患病也不予治疗,又如何彰显上国之威仪?他日献俘太庙之际,怕是列祖列宗也不会高兴的。赵卿,如李卿所言,就按一人十贯计算,先支给刘子羽五千贯现钱。要是户部挪不出这笔用,就暂时先从朕的内库中扣,等户部有了结余再还回来。”
赵鼎算了算,昭关大捷官家赏了鄂州淮西两军五万立功将士二十万贯关子钱,每人平均不过四贯赏钱,还不足官家批给金人战俘医药的半数。他不禁苦笑道:“陛下仁慈真是千古所无,然十贯之数臣切恐还是太多了。”
官家一口回绝道:“区区细目,不需再议。”
张浚明知道官家并非仁慈,而是另有打算,却也只有顺着官家的口气,小心问道:“按陛下适才所言,想是有献俘太庙之议。不知陛下准备何时行礼,臣等也好先做准备。”
赵构闻言略愕,他适才为了堵赵鼎的嘴,临时编了个说辞,不想被张浚抓到了漏洞,只有先顾左右而言他:“献俘太庙最是隆重。朕还记得,大行皇帝在日(徽宗),甫一登基,就让有司详勘礼仪制度,后来颁发的《政和五礼新仪》果然极是详尽,卿等可还有印象吗?”
张浚做过短暂的礼部侍郎,当即答道:“受降之礼源自□□皇帝。当时□□皇帝平蜀,孟昶请降,□□皇帝令有司制礼。后来大行皇帝以为祖宗法度尚有一二未备可以改进之处,所以新订了献俘等五礼。这献俘礼被先帝分为五步。其一,建盖天旗、黄龙旗,皇帝就御座;其二,百官参拜;其三,降者着我国衣冠北面而立,内侍宣读捷奏;其四,”张浚此前一二三不过一笔带过,到第四项忽然加重了语气,“陛下将降人大罪昭告天下,依律判处降人刑罚,或凌迟或斩首,押赴法场行刑,抒天下之正气,告慰祖宗在天之灵。先皇帝法度可谓完备。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就依先皇法度,将这些金人俘虏明正典刑,且快国仇之万一。”
张浚说到这里,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形容颇为慷慨。张浚本拟自己的言行可以感动官家,振作官家对金抗战之气,不想却听到一阵啜泣之声。
“朕不忍听先皇帝大名。”赵构揩泪哽咽道,“为人子者,不能迎还先皇帝梓宫,又怎忍行先皇帝所订之《五礼》。何况,朕今日虽然国势粗安,赖诸卿之力占有江南半壁,然而未能尽复故土。朕又有何面目居于九重之上,受金人俘虏的跪拜?这受降礼,朕看真行了定是大为不妥,会招天下人耻笑。”
三位宰辅都被官家的急智惊得一愣。张浚再想不到官家会搬出如此堂皇的理由。其实,三人都明白官家不可告人的心思。官家自从听了奏报,知道王伯龙许诺愿意出力让宋金重开和议之路后,便打定了主意要保王伯龙一命,将这几百俘虏当做和谈的砝码。
张浚不禁叹道:“陛下,王伯龙区区一员兀术手下的万夫长,比不得当初童贯向大行皇帝献上的方腊等人。陛下以仇耻未雪的缘故,不愿行献俘大礼。臣等不能致陛下以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