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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祉从官家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随从护驾的赵鼎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猜官家已经与首相商量过诸事的解决方案,但次相张浚却可能还不知实情。对于这次的朝会走向,本就忧心忡忡的他,不更加担心。
果然慰劳之后,张浚首请议王伯龙处置一事,被赵鼎直接以“先议内政”的理由驳了。
张俊从赵鼎的态度中看出了官家是偏向自己的,立即边哭边说道:“陛下,臣宣抚司都统制田师中,在庐州城中,被人谋害致死。至今案情非但没有分毫进展,负责验查此事的吕祉却依病亡猝死上报。臣与田师中恩同父子,心中不忍,请陛下替臣主持公道。”
赵构耐着性子又听张俊诉说了一遍田师中战明州破伪齐等等功绩,挥挥手,示意张俊退下。张俊得意的瞟了一眼吕祉,回到右班。
吕祉上前打算争辩。赵构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吕卿的上奏朕也看了,”赵构开口道,“你列举的那些理由朕都非常清楚。不只朕清楚,左右二相也是清楚的。朕看,你们这些大将也打听得差不多了。”
官家此话一出,韩世忠第一个嘿嘿笑了。官家为了缓和气氛,也有意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神色转做凝重,说道:“这件事,朕觉得是有些蹊跷。好好一个武将,竟然说没了就没了,未不可思议。”
吕祉辩道:“人有旦夕祸福,田太尉一事,臣也深感遗憾。然而命运无常,并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他说得非常简短,总觉得官家是话里有话。但凡一个案子,或者蹊跷或者不蹊跷,“有些”这个词又该怎么讲究呢?
张俊却不管这些微言大义,再次出班喊冤。
这回,赵构的语气中透出了不耐烦。“张卿,你且听朕把话说完。”
“然而,”赵构一转话题,“张卿,你提的以刑止刑,朕向来以宽仁自律,不忍为此逆天之事。说得再明白一些,在朕看来,刑罚是用来止乱的,不是用来把局势搅得乱上加乱的。既然田卿之死没有他人谋害的迹象,那便不能再追究下去。朕念在田卿于国有大功的份上,特追封田卿一镇节度使。张卿可听清楚了?卿以后也不许再拿此事为难吕卿。”
赵鼎立即附和道:“陛下为一代仁君,此事之处置足以为万世垂范。”
张俊被官家的这一番处置弄得莫名其妙。明明官家说了,田师中死因蹊跷,为什么又不予以追究?何况,日后都不许再提此事,追封干儿子区区一镇节度使,怎么能满足张俊的胃口?他还想借此斗掉吕祉。于是张俊并不答话,只伏地痛哭。
张俊不满意,其他人更不满意。田师中败军之将,却一死得封武人之极致-节度使,如何塞天下军卒悠悠之口。
这几个武将都不是素来有涵养的,难都露出了愤愤之色。
赵构也突然提高音量,喝道:“田师中领兵无能,从淮西溃退,坏了朕上万士卒的性命。更逃到建康,弃守要地,将行在平江置于险地,将文武百官置于险地,朕且宠以全禄,未加责罚,又追封节度使,已经是宽宏大量到了极点!说起来,田师中弃守,张卿身为宣抚使,也不了负连坐之责。朕宽恕了田师中,也是不愿连累张卿。你却依旧伏地痛哭,这是对朕的处置不满吗?”
趴伏在地的张俊感受到了官家的森寒杀意,吓得立即声:“臣这是替田师中感激官家圣恩,不禁流涕。”
官家忽然翻脸斥责张俊,立即赢得了几大将的好感。吕祉见岳飞神情颇有感动之色,不禁叹了一声。官家放自如的功力已臻化境,他训斥一个臣子未必是对这人有恶感,褒奖一个臣子也未必是对其喜欢。他很是好奇,官家难道真打算就这样处理田师中一事吗?以过往诸事的判断,官家此举未太过轻率,然而官家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图未曾现,他也不好断言。
张浚也是眉头微蹙,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右相,却被排挤出权力中枢的滋味。官家这回的处置全未与其事前通气,他也正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倒是左相赵鼎也配合着官家的训斥,对张俊戒励了一番。赵鼎与张俊夙怨颇深,说话也更加不留情面,尤其着重历数了张俊多次不听朝廷号令的行为。张俊的神情越来越沮丧,着实吃了回意想不到的下马威。
直到张俊再次出班认错,官家方和颜悦色地略抬了抬手,示意张俊不必过于自责。然而官家再开口,却是岔开话题,望向众将问道:“卿等都是国之干城,不知每日里除了忙于军务之外,还有闲暇功夫读书写字吗?”
官家忽然拉起了家常,且是与众将谈论文人雅事,又是一个出乎意料。大将们戎马倥偬之余,多的是寻欢作乐,除了岳飞哪个有闲心认真学习?各个低头无语。岳飞见众人都低头,自然也不肯第一个回答,一时间场面颇为冷清。
“韩卿?”官家见大将们都不肯回答,点名问道。
韩世忠吐了下舌头,笑道:“陛下,那些子曰诗云的玩意,臣一看脑袋就大了,非得立刻上马射三回箭,方才头不昏眼不花。陛下让臣读书,不如让臣带兵厮杀来得痛快!”
赵构听得微笑不已,却不做评价,又问吴道:“吴卿,朕早听说,卿少年时就非常喜欢读书,经常手不释卷。想来这习惯应该一直保持到了现下。”
吴少有大志,尤其喜欢兵书战策。但他自和尚原仙人关数次大捷之后,难有些懈怠。只好躬身道:“臣以前读书,只是粗通大义而已,现在更是不求甚解。只不过闲了的时候,臣会让幕僚们为臣说上几回《资治通鉴》。”吴这个回答巧妙地回避了他不堪军务烦扰的事实。
“通大义已经难得了,昔年诸葛孔明读书,也不过是-博览群书观其大义。但凡能做到这八个字的已经有巍巍然国士之风了。”赵构显然对吴的回答非常满意,再问岳飞道,“岳卿呢?卿家邺架有数万卷之多,想必定是手不释卷了。”邺架是藏书处的美称。官家直接点出了岳飞与他将的区别,意思自然是叫他不必谦逊,尽管直说。
岳飞暗道一声惭愧,他其实不愿意在同僚面前显露峥嵘,否则也不必一直不回官家的提问。“陛下,臣幼年艰辛,长而失学,只是冬闲的时候念过几天乡塾而已。蒙先生不弃,以为臣是个可教之才,于是赠臣左传一套。臣爱不释手,日夜诵读不已。后来竟将整本左传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然而除此之外,实不曾学过别的书。论起幼学,不如吴相公远甚。所幸臣自从统军之后,复建康以来,得以有幕僚教导。军务之余,学了一些诗书里的道理,但也仅此而已。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家邺架虽然是有的,但架上的书却大半还未曾读过。如今不过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