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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演给自己看的,所以语气特别地小心,尤其在最后更诚恳地请刘光世指点错处,算得上唯谨唯慎了。
刘光世哪里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挤出几滴眼泪,随即借酒装疯拉住岳飞袖子,顺势揩了一把脸:“岳相公,洒家该叫你一声相公才对。朝廷视你为本朝的韩信张良,洒家这对打仗一窍不通的笨鸟,又如何能指点岳相公!纵使是洒家那部将张宪,也瞧洒家不起呢!岳相公请看,洒家适才叫张宪跪下,张宪可有半点要跪拜的意思吗?对,张宪就是看不起洒家,洒家说他罪无可恕难道错了吗!”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有带着两分疯癫,逼得张宪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了。紧皱双眉上前半步,撩袍袖半跪在刘光世面前,却不垂头,仰着脸道:“既是宣相以为末将藐视,请依阶级之法处置末将。”
“嗨,张宪,你让洒家处置你,洒家偏不处置你!怎么着,事事都听你的,咱俩到底谁才是宣抚使呢!你也不必在洒家面前做出这副形容,洒家清楚,适才那番话是说到你心坎里面了。你孤高自傲,压根不想在洒家麾下,那颗心只装着岳五。”说着,刘光世大大咧咧地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张宪眼前,伸出长腿挑着脚尖踢在张宪弯曲的膝盖上,怡然自得,“张四,你就因为这副性情,所以才得罪了新死的那位。嘿嘿,你莫要立起你那双桃花眼,仔细思量洒家说得对或不对。岳五,你的部将你知道,他和那位闹成这样子,你不得好好寻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呢?”
刘光世说这话时双眸湛然,哪里还有半分醉态。他说得,张宪当然不服,嘴角牵动似要冷笑。岳飞则是一怔,半晌不语。旁边吕祉算计着,刘光世的牢骚看起来也发得差不多了,至于最后那半句“不清不楚”,大概是刘衙内从来没正经说过这许多话,以至于词穷不能达意所致。这时节,双方脸上都有些下不来,便该自己劝一句好话了,这也是刘相公非要拉自己赴宴的用意。
“刘兄,”吕祉变了称呼,笑道,“兄开诚布公直抒胸臆,四字确评一语针砭,令弟也感佩不已。既然兄已经教训过了,我看张宪也有悔改之意,不如且恕他一回。”说着,用眼睛示意张宪起立,刘光世倒也不做阻拦。
“我观兄纵是发怒,言语间却也是一片谆谆爱护教导之意,总是怜惜张宪的才干,不忍他一错再错。兄今日私宴,不妨再多心提点一二,日后回到军中也好上下同心。何况,朝廷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岳飞也亲自端了酒壶,为刘光世斟酒致谢:“刘相公,请满饮此杯。飞还要多谢相公当头棒喝。”
刘光世挣足了面子,懒洋洋地斜乜岳飞一眼:“岳五,你又不喝酒,空口白牙地赚洒家喝酒,不好,大大地不好。”
岳飞十分地窘迫,低声道:“不知相公还有何吩咐?”
“岳五,你给我倒一杯,再给你那原先的部将倒上一杯,洒家和他喝上一杯。”刘光世笑道。
张宪很想把那酒杯摔到刘光世脸上。这杯子是青铜爵,仿照周制复古的,分量颇为沉重,若真砸上虽不至重伤,鼻子出血是必须的,可惜了刘衙内一副好容貌。不过,这酒是岳飞斟的,他便不好发作了,闷声闷气地道一句“相公请了。”先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刘光世连叫三个好,背手走到张宪跟前,一伸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岳飞斟酒。岳飞默默叹了口气,再次将杯子递到刘光世手中。
“张四,你不必忧心。今天,洒家跟你交个底,吕安老还有你岳五哥作证,”刘光世吹了一下酒杯,“当职必待你如王德例,断不为张伯英之行。若违此誓,天地共鉴。”说罢,也是一饮而尽,随即将杯掷在地上,哈哈大笑。
查其言观其行,刘光世虽然举止乖张,但吕祉相信其一番话是发自肺腑。老刘被朝廷凭空派到江东军中,没有半点根基,比起曾与刘家军互相械斗的一群如狼似虎的花腿好汉,还是温文尔雅的张宪更容易拉拢。这位刘家衙内最是善于保命,自然要刻意结交以备万一。揆情度理,若是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形,必然是战战兢兢刻意奉承;换做岳飞则是推心置腹视若家人。但刘光世是个出身高贵的市井“无赖”,既不屑于推重张宪,也不屑于将一颗心坦坦荡荡地示与人看,所以便心布置了这一出好戏,拉着吕祉与岳飞作证。这却又不同于阴险嫉刻的张俊了。总之,话说到这个份上,下面就要看张宪的表态了。
要是个资质差一些的,听了刘光世的誓言,就该感激得热泪盈眶。张宪倒是镇定自若,脸上毫无波澜只跪倒在地,以示不负此心。
“好了,好了,”吕祉拍手道:“上下同心,此乃朝廷之福。我和岳兄既为鉴证,自当陪饮一杯。”这话其实很不尽然,朝廷怕是巴不得诸将不和,以为牵制之势。
“正是,两位老弟,须是同饮此杯。”刘光世眯起眼睛,摸着下巴上修整得极漂亮的胡子,笑道,“咱们这些行伍的,绍兴初曾在建康结拜,正好凑成十兄弟。如今,死的死散的散,想起来好不感伤。咱四个也不必搞什么搓土焚香的虚文了,现下里既然共饮,就算是重结兄弟之缘了。就是一桩,千万别让那些大头巾们知道了。”不让大头巾知道的言外之意乃是要瞒着朝廷。这位刘衙内心眼也着实地灵活。
岳飞虽然为张宪由衷地感到高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刘相公,”
“呸,叫洒家一声刘兄,总不成不坠了你岳相公的威名吧?你看安老,这一张嘴就跟涂了蜜一般。”
刘光世也着实地嘴欠,捎带损了吕祉,怪他适才与岳飞称兄道弟。
岳飞又是滞了一滞,他向来就拿这位刘相公没有办法,气也气不得,只好做没听见,举着酸梅汁朗声祝道:“弟祝刘兄鹏程万里,重整江东一军。”
刘光世又笑道,“老弟,你字鹏举,这鹏程万里你用还差不多。洒家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刘光世字平叔,是以有这一句调侃,“你可不要指望洒家也心心念念地北伐、北伐!哎,对了,老弟,洒家问你个事,要是北伐不成功,你是不是真不开酒戒了?酸梅汁真这么好喝不成?”
“老兄,”吕祉上前拍着刘光世的肩膀,“北伐这事由不得你我,到时候怕是要身不由己。咱们今天也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就图个一醉方休。来,干了此杯。”又笑着对岳飞道,“若是不幸醉得不省人事,兄可不许袖手旁观。”
……
吕祉等四人那晚尽欢而散,宿醉到第二天醒来,还是头疼不已,只依稀记得似乎把刘光世灌得大醉,当场躺倒在地又哭又笑,自己喝到最后虽尚能把持,也已经到了极限,亏得不曾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