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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天奴必是要过去候着的。王弼一骨碌爬起,几步上前替天奴打了帘子,待他走出,方躬身跟在后头,一言不敢多讲。
天奴今年五千一百二十八岁,侍奉玉帝已经四千余年。天上神仙长生,靠的是下界的供奉香火,只要不作恶遭天谴,是不需要担心法力衰微的。可是天奴这职分,不尴不尬,除了侍奉玉帝起居,几乎没有别的差遣,偶然下界传旨,有几个地仙居然不知天上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地仙们尚且如此,就不要说百姓黔首芸芸众生了。所以三十三重天上人人都有官职,受命护佑一方,都有万众膜拜,唯独这位天奴大人无人理睬。要不是玉帝见他勤谨,每逢蟠桃会都允他与宴,分些残羹冷炙,玉清宫的中书令早已换了几岔!
这样看来,巨灵神送来的露凝草就太可爱了这露凝草长在九幽之下的沉渊之中,汇聚天地间最阴寒的气,每五百年才得一株,与天奴的体质极其相配,若加以秘法炼成丹药服下,阴极阳生点化真气,比六千年的蟠桃还好用。因此天奴既得了这宝贝,就少不得要替巨灵神意思意思。
天奴其实对杨戬本人并无恶感。这人虽然残刻些,但是在天奴面前倒也从来都不自矜身份,不似那班“清流”们,整日拿鼻孔瞧人,因此一向相安无事。他想起杨戬的神情,那人话虽然说的和蔼,但细究其意,竟是每一句都滴水不漏。就算是拒绝,也叫人不至生厌,却又同他亲近不得,想想也煞是可怕。更有甚者,不知哪里透出信儿来,道杨戬整治了文武百官,下一步,就会借王母助力整饬内官,天奴听了悚然动容,因而也不不得未雨绸缪。
他这里想定了主意,瞥了一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王弼,低声道:“你去趟玉酿阁,有新进上来的千秋醉,拿给陛下尝尝鲜。”王弼一愣,小心翼翼问道:“爷爷,上回陛下喝得大醉,足足三天没上朝,因此娘娘严令不许私下给陛下饮酒。这要是让瑶池那边知道了......”
“叫你去你就去!”天奴把眼一瞪,看得王弼一哆嗦,只见他四下张了张,见无人在旁方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要是走漏了消息么......”他眯起眼睛瞄了王弼一眼,“我活剥了你的皮!”
玉清宫东北角有座小楼,名叫郁仪楼,楼上有一阁,狭长的内室以金丝楠木雕花隔扇分成南北两间,里间靠窗有一黑漆螺钿翘头案,上摆文房四宝。墙上依器具形状,开了数个小洞,放着透雕象牙宝塔,鎏金嵌百宝葫芦壁瓶,错金兽面纹方壶等物。中央一只白玉双龙耳花插,那花插倒也罢了,最出奇的是其内所供花朵,竟都是由珊瑚珠玉镶金点翠做就,珊瑚似火,点翠莹蓝,衬着雪白的羊脂玉瓶,格外惹眼。玉帝被天奴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楼来,进了门站定,点头笑道:“你这主意好,这里都是书画珍玩,我只道来这里赏鉴文墨,娘娘再想不到别的。”
天奴打了一躬,笑着自怀里掏出一只紫金葫芦,又将壁上的百宝葫芦壁瓶取下好,再将紫金葫芦朝上比了比,向玉帝道:“您看,这紫金葫芦的大小刚好,放在格子里一点儿也不显,竟好似原本就在此处一样。”他伺候玉帝落座,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只玉盏,自紫金葫芦里斟了一杯酒奉与玉帝道:“要是有人来,奴婢就将这葫芦放进格子,凭他是谁,再看不出端倪。”
玉帝笑着将酒饮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将案上一本字帖翻开道:“你研些墨,要有人来,就说朕在此临帖。”天奴忙着答应了,一边撸袖子加水研墨,一边笑道:“还是陛下想的周严,要是老奴,死也寻不出这个法子。”
玉帝又饮数杯,微醺着唤天奴道:“你去,不拘从云韶府叫个谁来,将琴带上来奏一曲枯酒无味,有琴方好。”天奴听不得这话,忙将手中墨锭放下,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玉帝见他迟疑,拧眉嗔道:“怎么还不去?”那天奴口内含着一枚苦橄榄也似,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犹豫片刻道:“陛下,您忘了,前几日新晋的监察御史郭茂先上过一本,说什么‘大予秘戏,非会礼经,乐府倡优,不合雅正’。所以娘娘下了懿旨,裁撤云韶府乐工女伎,留下几个,送他们去太常寺演习雅乐,非有郊祭典仪朝会宴飨,一概不许吹打。”
醉眼迷蒙的玉帝愤愤道:“姓郭的好大胆!朕平日处理朝政,宵衣旰食之处他看不见,但有这么点儿乐子,却叫他给裁了!”天奴忙上前摆手道:“陛下,陛下,您小点声儿,要是叫人听见,那起子言官又不知要嚼什么蛆。”
“这还得了?!”玉帝勃然作色,“朕难道要怕一个小小御史?明日,不!今日就下旨,叫姓郭的去乌斯庄陪那猪头!”天奴见他动怒,忙“扑通”一声跪了,磕头如捣蒜:“陛下,这郭茂先动不得!”
“如何动不得?”玉帝拿起案上的玉盏要砸,想了想又舍不得,只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嗔道,“这天庭还是不是朕的天庭?这三界还是不是朕的三界?”
“陛下!”天奴叩首道,“三界自然还是陛下的三界,这天庭么......”
“嗯?”
“陛下,您可知道这郭茂先的来历?”
☆、第11章
“照你这么说,这姓郭的是杨戬的人?”经这一讲,玉帝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自己拿起紫金葫芦倒了一杯酒,“”的一口饮下。
“老奴不敢过问朝政,只是听小的们回来说,那郭茂先原是个腐儒,只知道吟风弄月,后来真君上天,捏个错儿,黜落了他,他还曾去真君神殿闹过。”天奴依旧跪着,恭敬答道。
“那他为何要听杨戬使唤?”玉帝又倒一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老奴就不得而知了。”天奴见玉帝神色祥和,又磕了个头,站起来答道:“我传旨时听见文官们说,郭茂先后来不知怎么又得了真君的意,被表奏为监察御史,刚一上任,就写了一篇文章抨击营务,建议整饬军政,言词犀利毫不容情。自此声名大振,朝野皆以为清流翘楚。老奴还听说......”天奴窥着玉帝的神色又道,“文官们现在都交口赞颂真君,说他不计前嫌,将一个只会寻章摘句的废物调理的如此出色,真乃点金圣手。”玉帝的手停在唇边,想了想仍是饮下这一杯,叹道:“杨戬这厮虽然可恶,却深通用人之道。”
“可不是?”天奴点点头,“大人们都说,这天庭有了真君,就是不一样,可比从前......”他忽然顿住,不敢再说下去。“可比从前怎样?”玉帝长长的寿眉一颤,沉声问道。
“没怎样,”天奴赔笑道,“老奴一时嘴快,没有人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