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银色
回国的那天，荣立诚发起了低烧。
上飞机前他已经吞了两粒强效止痛药，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整个航程里，他都在煎熬中度过。
用手背挡着眼睛，他觉得胸骨也开始痛了。心理医生每次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健康报告一切安好，会难受完全是因为对过往无法释怀的缘故。荣立诚几次三番想炒了这位只收钱不办事的专家，却总在最后关头被家人降服了。
“立诚，你只要炒了杜维，我二话不说立马给你买一张当天飞纽约的机票。”
“我不回美国，我再也不回那个治疗中心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换了这么多个医生，我看就杜维的方案最有效。我和你妈都觉得你精神好多了！”
荣立诚冷笑，可不是好多了吗？他早已病入膏肓，彻底没救了。回光返照说的就是他这种男人。
深夜入境，前来接机的是荣家钦定的杜医生。这位心理专业的高材生脾气和他一样臭，个头和他一样高，平生最恨的事就是临危受命。
“你喝酒了？”
果然，一接到人，穿着白t恤的杜维即刻劈头盖脸地送上一句没好气的问候。已经是初夏了，壮如大猫的荣立诚还裹着两件衬衫在他面前打哆嗦，他根本不该指望这个乖戾的家伙会遵医嘱了。
“杜医生不是说我一切安好吗！”
“再安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你这么造！你那破嗓子不能喝酒，自己心里没数吗？”
“呵呵，我那破嗓子不劳你费心，你一个治疗精神病的三脚猫就不要瞎掺和咽喉科的事了。”
杜维的眼睛一凛，他双手抱胸看着荣立诚蔫不拉几却还要硬撑的怂样。
“我三脚猫，你怎么不炒了我？”
“你当我不想炒你？！可我有什么办法，炒了你我就得滚回你爸开的治疗中心，这么一合计，好像还是忍着你比较划算了！”
以一副破锣嗓子吼完的荣立诚身子晃了一下。发过牢骚，他的体能即刻剧烈下降，头重脚轻的感觉又回来了。
“喂，你车里还有药吗？我随身带的都吃完了。”
哆嗦了一会儿的荣立诚盯着地板看，他觉得自己这可怜样也是挺可笑的。跟杜维讨药，永远像是乞丐在要饭，对方脸上那不情愿的高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这辈子都离不了那些小药片了。
好在杜维也不是个太过难缠的主，像他俩这样操淡的医患关系，当然是给钱就能有药。
在车上昏死过去的少东裹着杜医生的风衣，睡得很好。他爱吃这味药，最大的原因不仅仅是其立竿见影的效果，更关键的是他回回都能梦到她。
荣立诚觉得此生最后的纯情，也都埋葬在那段记忆里了。
他那时候，是真的想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如果当年和她结了婚，去了美国，他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见愁的样子。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即使他的身家背景再如何矜贵强大，也无法扭转命定的轮回。
回国静养了三周以后，无聊到在家对着墙打乒乓的荣立诚总算是收到了杜维的解禁令。
“晚上必须回家，不能在外过夜。”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万一看到好的呢？”
杜维顺手飞过去一只乒乓球拍。
“那你至少答应我，不许喝酒！”
“滚吧！我才不听你的！”
医患关系依然紧张，但以他现在恢复的状态来看，杜维显然是打不过他了。所以那些三令五申的纪律纲领统统变成了耳旁风，在摔门声中萎靡地烟消云散了。
荣立诚今日出行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连松雨的工作室。
根据他搜索的资料来看，她有滋有味的艺术人生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在本城扶摇直上，和带刀护卫唐嘉辉的极力吹捧有分不开的关系。而那个只会暗恋的混球像个阴魂不散的苍蝇，常年在她身旁嗡嗡地飞来飞去，教他心烦意乱地想发疯。
这种跌份的事情，也只有唐嘉辉那种出身不高的男人做得出来，在贵气的荣少东眼里，爱情也分高低贵贱，荣立诚认为唐嘉辉的爱是廉价的，懦弱的，为什么要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讨好呢？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什么可怕的？
对现在的荣立诚来说，只要能把她重新绑在身边，他才不会去考虑她是否真的开心快乐。
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她对自己的付出有什么回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使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得不到她的垂爱，那么强取豪夺也未尝不可。退一万步讲，他甚至不介意最后拥有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他眼里，她这个人可比杜维给的任何药丸都有效。
把车停在工作室旁边的小马路边，看看手表，他估算着她该快要从里面出来了。
事实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又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荣立诚首先捕捉到了唐公子的身影。
站在大楼底下点了一支烟，唐嘉辉皱着眉狠吸了一口，他闭上眼在原地做开了伸展运动。专心投入的他并未留意到不远处停着的一台暗灰色保时捷。
荣立诚戴着黑口罩坐在车里，目光在唐嘉辉和入口处来回跳跃，不知怎的，他居然有了期待，这份期待和曾经在校门口等她放学时的感受好像差别并不大。如此沉浸其中，在鬼使神差的冲动里，他慢慢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没有想过要在今天和连松雨做正面接触，他的原计划只是过来看看她就走的。
但在看到唐嘉辉那么悠闲的神态之后，荣立诚猛地生出怨念来。他很想看她害怕的脸色，就在这里，就在此时，隔着车玻璃观察她的紧张和无助。
“你也太慢了，掉在厕所里了呀？”
唐嘉辉叼着烟，懒洋洋地望着姗姗来迟的连松雨。
“要不要先到我店里喝一杯？反正他今晚有应酬，你回家也没饭吃。”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唐嘉辉都知道，没有连董事长下厨，大师就是吃盖浇饭炸酱面的命。
“噢......你稍等一下。”
连松雨刚想回答，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这个钟点，她想当然地以为是查岗的主人打来的，喜悦暗暗地上了眉梢，她赶紧翻转屏幕查看。
然而她看到的东西却是很陌生不祥的，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外加一个匿名头像。
不过数字虽陌生，尾号她却有印象。
7709。白色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秒就闪回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