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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吃她那么多,可又喜欢吃。
笑书为他斟了茶推过去,见他吃喝尽了,这才出声道:“归尘师父,笑书前些日子采了药,这几日晒制好了,正要拿去市集变卖。如今正巧,想与师父做个伴,我去拾一番,师父等等我可好?”
约么是吃人嘴软,他顿了顿,缓缓点头,“阿弥陀佛,阿笑施主自去便是。”
她便拾了桌子,进了屋里。
出来时一身鹅黄娇俏,长发拢到身前挽了松松的辫子,头上只简单点缀了一朵嫩黄绢花,一手挎着大大的篮子,回身锁好门,便笑眯眯的,“师父久等了,我们走吧。”
两人出去几步,他默默伸手,笑书眼眸含笑,将篮子递给他,他提着篮子,另一手竖在胸前,继续走得飞快。
“多谢归尘。”她轻声道,没叫师父两字。
他垂着眸赶路,没搭理她。
笑书跟在他身后,见他健步如飞,又道:“归尘可否慢些,我有些追不上。”
他便只好又放慢了,只是仍然不言语。
“归尘,往后便唤我阿笑吧,你我熟识,属于知交好友,不是吗?”她赶上来,与他并肩,微微偏头去看。
归尘垂着眼,缓缓侧首,朝霞光芒柔和,她眼中迎着太阳,整个人都在发光。
“阿弥陀佛,阿笑说的是。”他并不推辞,她说的对,两人虽说也就是昨日话多说几句,平日里少言,但已经相处很久了,也探讨佛法,早便是知交了。
她跟着笑开,一手便握住了他提篮子的手腕,隔着薄薄的僧衣,那温度还是直直印上来。
归尘一顿,她已经极自然的从盖着篮子的蓝花布下拿出一个竹筒来。
“这是我准备的茶水,还有剩下的几个馒头都在篮子里,归尘喝口水吧?”
她打开竹筒,已经递到了面前。
“多谢阿笑,不必了,贫僧不渴。”他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她回手,抱着竹筒继续赶路,一路上再次没了话题。
“……不知归尘今日是去哪里讲佛?”她想了想,又问。
“阿弥陀佛,今日郓城牢狱开启,县衙派人让贫僧走这一遭,去度化他人。”他认真回道。
“这样说……恶人若是被度化,便无罪了么?那被其伤害的人,又要如何?”她来了兴趣,与他探讨起来。
“因其有罪,便度化,度化只是让他知道罪过,明白过错,而非无罪。被恶伤者,也会有自己的因果,天地轮回,总是公正的。”他垂眸回答。
“那,若是伤害人的,也是个好人呢?又要如何?”她又问。
“伤人者自有因果来报,无论好坏,各自担待。”
“那若是归尘,你有朝一日伤了人,对方要你负责,你会如何?”她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归尘手臂一下不动,“若是贫僧伤了人,自会偿还。”
她手下一松,想起他欠她九百年,便有这九世孽缘,恍然一笑,似喜似悲,“你却不知,有的人,未必要你偿还。有时候,还不还的,倒不如一开始便没有的好。”
他抬眸不解,她却已经失了兴趣,径直向前走去。
两人过了河,一路默默无声的到了城镇,她在城外接过他递来的篮子,委身行礼,他回了礼,便先走远了。
她追上去,“归尘。”
他顿住,“阿弥陀佛,阿笑还有何事?”
“快晌午了,那牢狱之中的饭菜,就怕不合你的口,带上馒头吧。”她拿出馒头和竹筒的小包裹塞给他,不待他说便走了。
这回换他看她走远了。
等到笑书卖了药材,又去了布店买了布料,天上就变了脸,转眼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刷刷打下来。
她无奈,虽说朝霞不出门,可是原本以为要到晚上才下雨呢。
在布店檐下等了一会,雨小了些,但还是大,笑书还没那能掐会算的本事,只能耐着性子候着。
忽而漫天雨幕里走来一个人,灰布僧衣打湿裹在身上,垂着眸神色平静,一步一步不急不缓,任由大雨瓢泼。
笑书一愣,急忙回身冲着布店老板道:“店家,能把您家的伞卖给我吗?”
“姑娘,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伞,也得小些了再走啊。”那人好心道。
“不用了,我有急事,多谢您。”她含笑道。
拿过了伞,笑书撑开便进了雨幕里,径直向他走去。
“阿弥陀佛。”他见了她便是一声佛号。
笑书忙着将伞往他头上遮,归尘一躲,“阿弥陀佛,多谢阿笑,贫僧乃是出家人,不必打伞。”
他们有规矩,是不能打伞的。
笑书又去拉他,“你不打伞便算了,可这样大雨,却为何非要赶路,到屋檐下躲一躲才好。”
他又急忙躲开,这回双手合十做礼,“阿弥陀佛,阿笑施主!贫僧天黑之前必得赶回寺中。”
见他这样不成那样不成,笑书也有气,却又心疼,便撑了伞挽了篮子,“如此,那正好我也要回去,便与归尘一道吧。”
他蹙了蹙眉,“不可,阿笑乃是女子,雨中行走,对身体无益。”
“我自己要走,关你何事?你要么便与我一道,要么便休得管我。”
见她负气前行,他顿了顿,眨眨眼,雨水蔓延,却不知那女子为何生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很快出了城,城外平坦,一眼望去,只有蒙蒙水幕。
“轰隆”忽然一声炸雷,她脸色瞬间惨白。
指尖一抖,那伞便飘摇落地。
归尘停步,见她如此,上前捡起落地的伞,顿了顿,伸手轻轻扶住她一只手臂。
她却突然失态,另一手反手将他的手一下握住,小手冰凉,她的眼眸凄惶。
抿唇,归尘看着那只手,“阿笑……施主?”
他话语出口,她却一下甩开他的手,猛地后退几步,不慎踩中了什么,脚下一扭,顿时摔倒在地。
原本娇俏的姑娘倒在地上,浑身湿透染上了泥水,看着十分狼狈。
“别过来……别过来。”她喃喃着,雨水打在脸上,和着泪水一起流。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她控制不住的一抖,一下抱住了肩膀。
归尘站立一瞬,拿着伞过去,半蹲着遮在了她的头上,“阿笑莫怕,贫僧会为阿笑挡住的。”
她抬眼看来,眸子湿湿润润,带着点儿可怜,“什么都挡住吗?老天爷也能挡住吗?”
他在雨中看着她,眸光柔和平静,举着伞的手稳当安宁。
“能的,贫僧……比阿笑高些。”他想了想,很认真的回她。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开玩笑?这是,天塌了有高个顶着的意思吗?
“你”她出口,却终于忍不住眼中流露的那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