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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聊以怀慕的牵挂,不想他回来,却知他流连。
一年了,蝴蝶花使再度爽约,思亲的人始终没能等到托信入梦来的传说真正实现。
然而卢蝎虎不会失望,失落,失神地在原地踟蹰不前了,深山里有他的前缘再续,亦是他的退路和归宿。
回来看看,向过往道个别,终于都放下了。
归程上信步,优哉游哉,半是景色留人,半是卢蝎虎现如今这身子实在走不快。临近足月的肚子沉沉向下坠,本来脚肿腿抽筋,时而腹痛腰酸,胎儿入盆后更加百般不适,瘌痢脑袋上珍贵的发丝一把把地掉。龚忻看在眼里委实觉得惨不忍睹,索性拂袖一抹,径直把小子的脑袋给剃光了。
人无我有心平,人有我无急眼,卢蝎虎出生伊始就始终顽强地往有辫人群里挤,头发再少它也是一道门面,十分争光。结果龚忻直接给他来了个“光明顶”,把不能说话的小子委屈得生了几天闷气,死活不肯戴虎头帽。为表忏悔的真诚,山主揪自己的发下来给他扣着,不喜反还伤心了,思念头发呀,捋着那一把油光水滑的长发戳了肺管子,吧嗒吧嗒掉眼泪。
龚忻就抱着虎子给他跪下了,连哄带求:“好丑丑,信夫君的,你那是胎毛出得不好,刈掉头茬儿,多刮刮肯定比你现在长得密。”
卢蝎虎瘪着嘴,泪眼汪汪撇过脸来,将信将疑地望着龚忻。
龚忻顿觉心尖儿上狠狠打了个颤,脑子里先蹦出个字丑,再蹦出三个字得顺眼,叫他只想一件事调戏。
低头看见小子的肚子,一抹脸,忍。
于是突然翻脸霍地立起来,指尖直戳到人脸颊上色厉内荏地呵责:“本座可是这一山之主!”
那又如何?
“趁机是不是?恃宠是不是?还有没有矜持了?”
坐着呢!
“顶嘴?!”
顺风。
“你再说!”
欺负哑巴
卢蝎虎眉一垮,登时嚎啕大哭。
当然是在心里哭。
他哭,虎子不乐意了,挣扎着在蛇爹臂弯里扭过身,啊呜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龚忻也不知疼的,就让儿子的蛇牙在肉里嵌着,卑躬屈膝给卢蝎虎服软。
“乖宝儿别哭啦!你难过咱闺女都知道的,回头她又闹你。你看我现在又揍不着她……”
不知为何,孕期伊始,龚忻便一口咬定第三胎是女孩儿,说闻出来的。
蛇的嗅腺在信子上,他说闻,卢蝎虎直纳闷儿,隔着层肚皮,他怎么舔出来娃是男是女的。龚忻揽过卢蝎虎覆唇深吻,蛇信在喉管里挠了个来回,挽张意犹未尽的色坯脸回他:“你看我闻不闻得着?”
其时忆起这茬儿,卢蝎虎赶忙护住肚子,心堂里抽抽嗒嗒抗议:“不许打闺女!”
“所以我正说呢,打不着啊!”
“以后也不许打!”
“不打她上房揭瓦。”
“闺女不淘的。”
“也对,小子淘,这臭小子!”仿佛才觉出胳膊上的痛楚,龚忻揪起虎子尾巴倒提起来,忿忿龇出两排尖牙,“亲爹都敢咬,你个不肖子!我吃了你!”
卢蝎虎着急把虎子抢下来捂在自己心口:“不许吃虎子!”
龚忻舔舔牙:“他还咬我呐!”
“你是爹爹!”
“我还是你夫君呢!”
“你欺负我的。”
“光疼儿子不疼老子,偏心!”
“不是这个事儿!”
“你看我这牙印子”说着捋起袖子把胳膊伸了过去,赫然四个血窟窿,虎子下嘴是真的没轻重。
卢蝎虎哪会不心疼?他可疼了,赶紧捉过来吹吹擦擦,徒劳地喊这个妖那个去取伤药来。可满山里就一个龚忻会读心术能知他所思所感,其他的小妖尽看见二主子跟条离了水的鱼似的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龚忻自然听见了,心里头倍感熨帖,在人跟前蹲下来,下巴颏搁在卢蝎虎隆盛的腹顶,咧嘴嬉笑:“丑丑,你真好!”
卢蝎虎瞬间红了脸,臊得晕头转向,什么计较都给忘了。
一桩闲气便这样莫名其妙转了过去。
后来龚忻搜罗好几顶漂亮的花帽给卢蝎虎换着戴。并非不愿施法给小子化个发套装扮起来,只是卢蝎虎自己不喜欢,说假的就是假的,总会揭穿的,自己长出新发前暂且戴帽儿遮一遮罢。
这才又肯行出洞府,下到半山访故地,云林山色中再赏一赏,不知不觉又一日。
过得几天,算算产期将抵,龚忻想趁着孩子未落生,还把各处结界巡一遍。做山主是水到渠成的殊荣,虽非刻意求之,亦因天性懒散少有规矩约束,不过每年入冬前他总要警惕着些,叫凡人甚或他域的妖魔鬼怪把结界踏破了,打扰此间安宁还当小事,莫伤了大洞小窠里好眠的性命才是要紧。
大早上出去的,讲好至多日落前便回,洞里头大小事务都给小妖交代过了,又有虎子如常黏在身边,龚忻去得麻利,卢蝎虎留在家中半日亦是安适闲在,与平时并无两样。午睡后跟儿子一道用过点心,惯例去给水缸一样大的二蛋的孵化室里换换暖炉里的炭,拉整并无褶皱的轻羽软褥,顺便同他说说话。
也不管还在蛋壳里酣眠的二蛋是否继承了父亲的读心的术能,卢蝎虎全当他听见了,不厌其烦地在心里头与他说天气说四季,说日复一复琐碎却珍贵的生活,特别知足。
不意腹上一紧,丝丝作痛,很快即平复,他便抚着肚子轻笑,想这是三丫头同二哥哥打招呼呢!催他快些破壳,莫还落在了妹妹后头,忒是磨蹭。身旁的虎子仿佛知晓他心思一般,也趴在蛋壁上凶神恶煞地嚷嚷:“出来,打架,不乖,吃了你!”
小子别的没学会,唯有这句自蛇爹那儿模仿来的口头禅说得最顺溜,动不动要“吃了你”。卢蝎虎哭笑不得,将他抱下来,边往外走边教导:“那个是弟弟,他小,虎子要当好哥哥,照顾弟弟,不咬人,好不好?”
耀武扬威的时候每个字都吐得清楚,给立规矩教做人,虎子便只会咿咿吖吖地笑,不点头不摇头,也不知他是懂了没懂,应还不应。架不住小子光头肉蛋脸,又白又圆,更会狗儿似的摇晃自己的小蛇尾巴给亲爹卖乖,号称软硬不吃很有原则的龚忻每每挨了咬后背人都要打滚乱叫儿子好可爱,更遑论心从不硬、脾气软得一塌糊涂、喜欢起来毫无原则的卢蝎虎了。于是爷俩仍旧嘻嘻哈哈返回主室。
未得坐定,忽闻的声响。住的时日久长,卢蝎虎晓得那是低阶小灵间的交谈声。四面环顾,陡见石壁狭缝纷纷有细密的阴影正向内蠕动。细辨来,赫然是各类虫蚁在奔逃。不及问,急急的脚步声自外头冲进来,未得人形的鼬鼠四足落地来与卢蝎虎传信,尖细的叽语中只劝他快跑。
卢蝎虎认得,这小兽日间是随龚忻一道去了林子里的。如今他在此处,龚忻却在哪里?为何还要他跑?往哪儿跑?跑多久?
思绪绕过几匝,越想越心慌,不顾身子沉重蹒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