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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俞镛之、凌卫剑等人遍访同僚,为新政争取最广泛的同盟。
俞太傅对两人的见解持谨慎赞同的态度,新政虽然能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可是若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导致大齐朝堂和地方的动荡;几个老臣也和俞太傅的见解相同,提了很多接近温和、缓冲的意见。
全大齐的土地清量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从京城到各州、郡、府,每日都有报告上报户部,然后直接送到中书省,有些州郡的报告触目惊心,土豪乡绅瞒报、漏报的土地数目惊人,有一府中甚至有近四分之一的自耕农已经沦为佃户,却从未在官府登录注册,以至于有田无税,有税无田,引起全朝堂一片哗然。
沐奕言自那天抬出先帝那个“均”字之后,到了第五天,京郊云眉山南山忽然天降祥兆,有灵石出山,金光熠熠,石中的花纹俨然和“均”字不谋而合,发现灵石的乃云眉寺德高望重的静云大师,大师亲自护送灵石到了京城,面见景武帝,吐出了一句偈语,莫测高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朝堂上大臣们牟足了劲猜测着祥兆的意思,大师却一直半眯着眼睛,沐奕言觉得有趣,一直不停地打量着这个静云大师,心里倒是有点佩服:这俞镛之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师?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佛气。
“陛下看起来早已成竹在胸,能否请陛下赐教一二?”静云大师在一片喧哗声中,忽然静静地问道。
沐奕言吓了一跳,这大师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啊?事先排练好的应该是俞镛之出来解释,然后大师大力称赞,最后达成共识,怎么忽然跳出来这一出?
她只好也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朝着俞镛之瞥了过去,俞镛之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一言不发。
大殿上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看了过去,沐奕言硬着头皮道:“大师的偈语和先帝的赐字不谋而合,天下百姓赖以生存的便是这脚下的黄土,百姓以地为生,以土为终,而先帝的均字,正暗指若要天下兴盛,需以土为匀,不知朕说的对不对?”
静云大师微眯的双眸一下子便睁了开来,看向沐奕言的目光中略带惊诧,沉吟了片刻道:“以土为匀,陛下能做到吗?”
沐奕言怔了一下,神情坦然:“做不到。”
静云大师念了一声佛号,眼中带了几分笑意:“那陛下是何意?”
“朕就这么说吧,就好比大师你信奉佛祖,普渡众生共往浮屠圣地,那是一种信仰,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就连大师你,只怕也不成吧?”沐奕言笑嘻嘻地道。
一旁的俞镛之的心一紧,看向沐奕言的眼中带了几分焦灼:这可是云眉寺的高僧,就连先帝也十分敬重,生前曾多次前去问禅,沐奕言这样胡搅蛮缠不会惹怒了他吧?
静云大师应道:“心存善念,无处不成佛。”
沐奕言敛了笑容,正色道:“是,大师,朕正是此意,均字就好比佛家教义,朕心存之,愿为天下百姓均之尽绵薄之力。”
静云大师静静地看向沐奕言,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贫僧明白了,贫僧还不如陛下看得通透,惭愧啊惭愧,大齐有明君贤臣,是到了破旧立新的时候了。”
说罢,静云大师便拜别沐奕言,留下灵石出宫而去。
俞镛之一捏手心,一手的冷汗。他和凌卫剑数次拜访静云大师,静云大师闭门推脱了数回,他是得道高僧,纵然心存悲悯之心,也不愿违背戒律,最后一次,他听完两个人的劝说,长叹一声,说是拼着多年的清修为了百姓一试,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亲自送灵石前往金銮殿,问景武帝几个问题。
现在看来,这一关是过了,俞镛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到了第八天时,中书省终于草拟了第一道新政指令,六部改制,削减冗员,紧缩用度,此后一连六天,一共六道新政指令,牵涉到税制、机构、科举等多个方面。政令皆出自俞镛之之手,他呕心沥血,数日未眠,行文之间笔力如刀,令人惊叹。
沐奕言把那几道旨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偷偷抄了下来,藏在了自己的那个装满宝贝的小箱子里。
一连好几天,虽然有朝臣对新政提出了一些异议,但都在预料之中,沐奕言这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回了点到原处,这天把奏折批完了大半之后,她便兴致大起,准备到御花园亲手拗几支柳枝,实践一下如何把它们烧成炭笔。
从前她一个人在莫言殿的时候,不会用毛笔,便半夜偷溜到从御膳房里偷点木炭在屋里涂涂画画,那木炭都很大块,画不出细的东西,还总是把纸弄破,总算是她运气好,在御厨房里碰到了一个难兄难弟,被罚没饭吃半夜来偷吃的,一来二去,两个人聊上了,那人倒是手巧,听她说了炭笔之后,居然用柳枝烧成了几根炭条给她。
那几天可能是她在枯燥孤寂的后宫生涯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一连七天,她都半夜从内宫的墙洞钻出,带一副自己涂鸦的炭笔画给那人,那人的手很巧,总是扎些小玩意给她,草扎的蚱蜢、竹子编的蝈蝈笼子,马尾做的小球,有一次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兔子馒头,据说是他亲手捏的。
只可惜,第八天的时候,她在御膳房里等了他半天,那扇薄薄的门却再也没有“吱扭”一声响起;炭条很快便用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条她不舍得用,藏在了箱子里;那些小玩意儿不经玩都废了,只有那个马尾做的小球,偶尔还能拿出来踢上两脚。
那七天留给沐奕言的唯一记忆,便是那人象公鸭嗓子一样的声音,想来是正值变声期的缘故。一直过了很久,她还时常想起那人,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那人一面;最为伤感的是,就算和那人面对面了,她也不一定能认得出那人来:那七天都是半夜三更偷偷见面,她压根儿连那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沐奕言便来到了御花园中的落英湖边,落英湖是皇宫的内湖,底下挖了好几条暗渠通向皇城外的罗谷江,因此湖水清澈,碧波粼粼,湖边上三枝桃树一枝柳,绿意葱茏,在这盛夏烈日中显得分外清凉。
沐奕言不愿离湖水太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指挥着洪宝去折柳枝:“各种各样的都挑两根,粗的细的,软的硬的……”
还没等她说完,大老远便听见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陛下,陛下你要为哀家做主啊!”
沐奕言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不就是洛太妃吗?老人家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还没等她出声,洛太妃便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