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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许多未尽之言。林先生若不弃,愚请先生明日未时来书院一聚,畅谈一番,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能得慎斋先生相邀,是在下的荣幸。”容与拱手,应了他的明日之约。
彼此相视之际,成若愚微微一笑,而容与也看到了,他的笑意里,始终都藏着一味谨慎与提防。
第76章求同存异
翌日未时,容与应邀来至维扬书院,成若愚的家童将他引至后院一处幽静的所在。
容与方知书院后面,尚有如此雅致的一片开阔地,但见水竹幽茂,松桂香菊,敷纡缭绕。青松与山石之间,有一间素朴的井亭。
成若愚早已在亭中等候,见到他,便即起身相迎。
落座后,他令一名侍童摆设香案,安置好茶炉。另一侍童取了茶具,汲取井中清泉,碾碎茶末,烧沸泉水。等那水呈蟹眼时,方注入茶瓯中点茶。待茶叶泡好,分置于两只兔毫盏之中。
成若愚微眯着双眼,对他举盏,“愚不喜饮酒,常谓酒乃饱食而无为之物,平素惟好饮茶。林先生于内廷久侍茶道,想必对此物也深有研究。”
容与笑着摇了摇头。成若愚一顿,继续道,“愚观林先生,亦是风雅而兼具才情之人,怎么会只眼盯着一个利字不放,而忘记圣人之仁教呢?”
容与一笑,“那么先生朴素而无所求,又为何会愿意充当官商之代言,为他们的利益,奔走呼吁呢?”
成若愚抚须轻笑,沉吟道,“当今皇上锐意改革,果然不愿做守成之主。愚当日曾劝先帝不可废弃长幼之序,可惜先帝并没有听进去。”
这话说得也算是极坦荡,容与微笑劝道,“天下之主,有能者居之。先生若这样想,也许会释然一些。”
成若愚却说不然,“所谓国本,关乎社稷天下,不可动摇。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谓之国本。君主不在于能或者贤,君若不贤不能,那么还有宰执,有内阁,有群臣辅佐。而今这些人,皇上怕是一个都信不过了。所以天下大事,便都落在了林先生身上。”
“林某不敢这样想,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容与望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请先生相信,皇上不是一个会为奸佞小人所蛊惑的君主。”
成若愚亦回视他,肃然问,“那么先生你呢?愚今日请你到此,便是想听你一句实话。你回京之日,会不会怂恿皇上查封愚讲学书院,甚至禁天下讲学之所,禁所有对你不利之言论?”
原来他心中担心的却是这个,容与了然,索性郑重向他告知心中想法,“先生请放心,林某绝不会这么做。林某明白君子和而不同的道理,如果因为先生言论反对我,便令行禁止,天下人将因此以为这是对讲学的惩戒,从此闭口不谈圣贤之道,届时损耗的将是国家正气。何况先生应该知道,皇上并非始皇,绝不会做焚书坑儒这类事。”
见他说的真诚,成若愚凝眉片刻,也决定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只淡淡一笑,复请他饮茶。
半晌,他指了指手边兔毫盏,“林先生点茶的技艺,想必一定很高妙吧?”
容与谦笑道,“惭愧,国朝如今不尚团茶,内廷供奉也多为散茶。林某其实对茶艺甚为生疏。”
成若愚笑而不语,想了一会,捻须道,“愚与林先生今日之论,恰好似北宋司马光与王安石之争,都是为一个利字。既然彼此都说不赢对方,不如我们也来仿效古人,斗试一番茶艺如何?”
斗茶是唐宋时期流行的雅玩方式,尤以宋人最好此道,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士大夫,斗茶之风盛极一时。经他这么一提醒,容与才想起,当年王安石或是司马光应该也是于此道。
成若愚摆手召来童子,将银茶碾、银茶匙、锡汤瓶并建州龙团胜雪茶一一设下。
看他这般坚持,容与无奈之下只得全力应战,屏心静气令心目之中唯有茶事。先用茶碾细筛团茶,又温过茶盏,耳中专注的听着汤瓶中煮水的声音。待瓶中水煎熟,再以小勺舀取茶末,在盏中调做膏状,然后执起汤瓶沿盏壁注汤。一边注汤,一边用茶匙击拂。
记得茶谱中有云,茶匙要重,击拂有力。容与于是在击拂时,于手上又多加了一份力,片刻之后,即有白色乳花浮于汤面,渐渐泡沫浓郁,如疏星淡月;第二拂,以银匙击于汤心,随后汤中如奔涛溅沫,细看其花,有如碧潭之上浮青萍,又似晴天爽朗之上浮云鳞然。
历来斗茶所重,不仅在于乳花,更在于乳花泛盏之久,此即谓之咬盏。斗茶胜负便取决于谁的盏中乳花持续时间久,花散而先露出水痕者便算输了。
容与心无旁骛,此时忽然起了玩心,想在汤花中点出一枝细竹。早前在内廷学习点茶时,也曾偶尔戏玩过,究竟成与不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全当一试好了。念及此,他在注汤结束时,默想那竹子的形状,随着最后一拂,手势微微轻扬,汤中立时现出一弯翠竹,纤巧若画。
不过须臾功夫,乳花中的竹子便消散开去。容与见成若愚也停下了击拂,双双安静的观看两只茶盏当中的乳花,静候结果。
过了一会儿,容与盏中乳花慢慢变淡,泡沫不断破灭,终于率先露出了第一道水痕。
他随即笑道,“先生技艺纯熟,是林某人输了。”
成若愚摆首,神色颇为温和,“这茶百戏做的有趣儿,我适才见你似乎是无心为之,偶然起了个念头随性做的。随手勾勒,却能达到别人练习很久都没法企及的境地,可见你是个心静的人。”
注视容与,他渐露和煦笑意,复道,“你和我想象的不同,年轻却不骄躁,得志而不狂傲,确有君子之风。希望你能守住我们的君子之约,也希望日后你实现了目标,还能记得,还利于民这四个字。”
容与听他肯这样说,当即起身,整理了衣衫,向他端正的行过揖手礼。其实二人都很清楚,再未能兑现承诺之前,他也只能以此礼,向成若愚表达自己最大的诚意。
求同存异,这是他和这个时代最有话语权的在野知识分子,所能达成的共识。虽然读书人和朝中要员不头,但能见到这样的大儒,得到他一份理解,也可算是聊以慰藉。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有没有人误解他并不重要,要紧的还是能让更多人认识沈徽,明白他执政的理想,那便不虚此行。
一脸释然,唇角轻扬的人走出来,被林升瞧得分明,他也不多问过程,只笑叹道,“大人如今在外头,真的是意气风发。多少人综着不说,还极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