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畸变
荒野废楼。
林修叹着气返回原处，他打量着还在休息的林云龙，便是出声说道，“龙哥...找不到装药的包...”
林云龙微微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林修，吐着气说道，“继续找...”
“哎...”
林修看了看道。
“我怕是不行了...”
林云龙低着头，声音低微的说道，“小鬼...这晚上，你带着我也是累赘...”
“没事，龙哥，我爬出去找找药，药找到了再说...”林修双手抓着绳索，便是费劲的往上爬去。
“没用了...”
林云龙叹着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伤到血管了，这里距离祁明城七八十公里，没有人的...就算直接去医院，我也来不及了...”
林云龙说着，便是一手抹过自己仅仅扎住大腿的皮带，“而且拾荒者的生命，是不值钱的...我没多少时间了...”
林云龙说着，而林修楞楞，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林云龙探手而出，他将手枪举了起来，便是看了眼林修，“别让我死的这么窝囊...给我一枪...”
林云龙伸手将手枪递给林修，并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里...”
“龙哥...别开玩笑...”林修看着那手枪，脸部肌肉僵硬的说道。
“死的人不可怕，活的人才可怕...”林云龙打着咳嗽重复着说道，“给我一枪，让我走的干脆一点...”
“龙哥...”
林修瞪着眼睛，看着昏暗之中的林云林。
“拿着！”林云龙瞪了眼林修，林修便抖着手接过手枪。
这手枪入手，是什么感觉，林修很难形容，冰冷，沉重？林修说不出自己什么念头。
“出了这个地方，沿着大路，往西，遇到拐口就往左...你就能回去了...”林云龙猛然咳着，却是脸色苍白的看着林修，“你最好...晚上回去，晚上路上安全...”
林云龙说完这些，就低着头，摆着自己最为舒服的姿势，“小鬼...帮我这个忙...开枪吧...”
然后林云龙闭上了眼睛。
林修怔怔的看着林云龙许久，这才颤抖着举着手枪，将那手枪对准林云龙的额头。
...
事实上林修持枪相对，并没有什么感觉。
仿佛...就像拿着一支笔递给一个人一般。
但是他心跳莫名的剧烈，瞳孔瞬间一缩，倒是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我们会有办法的...龙哥...我们会有办法的...”林修抖着手垂下枪，却是没有开枪，他别好手枪，就迈步朝着一侧走去，准备将绳索绑在林云龙身上。
“你在浪费时间...”
林云龙双手紧紧抓着林修，让林修的动作瞬间顿了下来。
林云龙喘着气，身体剧烈起伏着，便是用力一推，将林修推到一侧，一手拿起林修身上的手枪，他低着眼看着林修，“好好活下去...”
随即他猛然抬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嘭！”
林修只见林云龙的头一震，然后身体一倒，手上的枪就这么随着无力的手甩在地上。
“呼呼呼...”
林修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他怔怔的看着身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云龙，却是一时内心无比平静。
没有难过，没有震撼，只是有那么一点的...
释然。
林修捡起地上的手枪，他透着昏暗的光线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云龙，就将手枪别好，然后朝着一旁的绳索走去。
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握住那绳索的时候，整个大楼突然剧烈一晃，林修只感觉身体失重一飘，手上毫无抓握，整个人便往下坠去。
林修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身体在坠落的瞬间，他迅速的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将身体卷缩成一团，接着任由自己碰碰撞撞，几声闷响，坠落那深深暗处。
...
“轰！”
整栋大楼倾斜往地底深处陷去，大地之上，数名身穿战斗装束的军人模样正远远观望着。
眼前，尘土飞扬，在红霞之下，像是群魔乱舞。
只是此时的红霞却是异常明亮，就像漫天红绸飞舞，十分诡异。
“你的同伴，在哪栋楼？”
一个带着怪异墨镜的高大男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害怕万分的抽烟男，便是出声问道。
“在...在...我记得不了...”抽烟男抖着嘴皮，这才准备抬手拱手祈求，那男子一手从胸口抽下别在手枪袋的手枪。
枪口横垂。
“嘭！”
一声枪响结束，那抽烟男身体猛然一震，整个人亦是斜倒而出。
生命的陨落，从来都是那般的相似。
“簇。”
男子别好手枪，毫无在意的冷漠说道，“工作。”
“是！”
站在他身侧身形亦是高大的男子朝着身后停着的车辆挥了挥手，随即一众人迅速的在地上摆放着各种设备仪器。
而那高大男子就这么静静看着面前大楼往下倾斜，在特制的夜视眼镜里，他自然能将一切看得通透，只是他抬头看向天空一抹诡异红色晶裂风暴，却是眉头紧皱。
“没有人类生命波动。”
这时一位男子捧着微亮的战术平板来到高大男身前，他迅速的滑动着战术平板上的构图，“只有一些低级晶兽。”
男子拿着战术平板，他微微皱眉说道，“目标在这栋大楼的6层，这栋楼一共32层，也就说直线距离一百米，看目前的情况...已经超过100米深度，我建议让工程组的人来，我们战斗组不适合在软沙质的地方进行挖掘工作，何况我们这次带的装备不行...而且，黑盒已经探查到晶裂辐射数值达到r3，还在不断攀升...无法预计上限...”
男子收好战术平板，就静静看着身前的高大男。
高大男子皱着眉看了眼红霞，许久才收回目光。
“三分钟结束地形勘测，土质取样，准备撤退。”高大男子隔着眼镜看着远处不断扬起的尘灰，却是干脆的下着命令，然后转身朝停着的车辆走去。
“收到。”那手持战术平板的男子肃声点头，他迅速的打着手势，随即一众等候命令的持枪士兵纷纷行动起来。
而高大男冷着脸坐进车里，他抬手取出一个厚实无比的通讯器，便是拨通了电话，“a19队汇报。”
“龙镜收到。”通讯器那头的回应倒是无比迅速。
“a19队目标，黄博士旧址被塌陷，地质初步判定为软沙质，无法继续进行探测任务，准备撤退。”高大男子沉声说道。
“龙镜收到，允许撤退，基于环境特殊，结束行动，请前往最近安全所等候指令。”
“明白。”高大男子挂去通讯器，然后便取下眼镜，静静合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休息。
车外，一众士兵井然有序，如蚁协作，很快，这车队便迅速的离开了原处，消失在暗暗天地间，只留下了那倒地的抽烟男尸体。
只是他并不孤单，一只苍灰的小蝎子从沙地里钻了出来，它抬着细螯，爬上了抽烟男的尸体...
...
地下百米。
卷缩的尸体却是突然一震，林修仿佛起死回生一般瞬间抬头而起。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便是挣扎的从废墟中爬出。
“唔.，.”
林修捂着自己的手臂，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无比疼痛，好像骨头都裂了一般，他咳着满嘴的沙土，抬头环视四周，而四周一片黑暗暗，以他的视力，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突然瞎了一般。
“咳咳咳！没事的...没事的...”林修细细的出声安慰着自己，然后抬着手慢慢往下摸去，待到触及了地面杂石，他便手脚并起，在地上一点点的摸索爬动着。
满世界的漆黑，浑身的痛楚，林修闭着眼，细细的摸着地面，一点点往门外爬去。
...
他的脑海场景悠悠，从陈宜涵的眼泪，到房间的小娃娃，到在拘留处拿着牙膏抹红疹，到派出所冰冷的木凳，到第一次找工作面试的呆滞，到酒店服务遇到老狮带着女彤学，到食堂一块白花花的馒头配免费蛋花汤...
他就这么一点点想着，一点点坚持着，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无数的碎片之下，林修却是变得一点点的坚定。
“簇！”
只是这触手一摸，到底摸到什么，他确实毫无知晓，而深暗之中，他却是摸到了一个手骨。
林修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细细的摸着枯骨，却是笑着说道，“你是来收我的么...”
结果林修这神经质的疑问，没有声音回答。
“你是死人吧...”林修顺着那枯骨一点点摸着，却是呲的一笑，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也要变成死人了...”
林修突然说着说着，扬着脸笑着，“我有很多后悔的事...我又不聪明...”
林修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幽幽荡荡，如鬼似魅。
“我也好累了...”林修一手拿起手枪，他垫着手枪的分量，突然下意识的将那手枪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出不去的是不是...”林修将枪对着自己的头，却是手一松，又将枪垂下，“我好累了...”
“好累了...”
林修闭着眼，却是幽幽叹着气，“原来死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活着才是难的...”
“你说对吗？”
林修抬手一摸，结束了自己的自言自语，只是他摸到枯骨手骨时候，却还是下意识的手一拉，不想枯骨百年，就这么被他拉扯散架，顿时数声物体落地声闷响传来。
其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叮”一声，让林修微微一怔。
他抬手往声音来源边缘摸去，却是摸到了一个试管般的物件。
“...”
林修抬手细细的摸着这试管物件，却是一时不知何物，只是这时候他也看不见，所以他也没有把这东西当一回事，而是轻轻握着，然后全身松散的靠在一侧。
他很累，很想就这么睡去，然后毫无痛苦，毫无疼痛。
不用对生命逢迎，不用对生活谋情。
林修闭着眼睛，感受着满世界的黑暗，他突然在想，是不是自己其实是瞎了，所以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是瞎的。
就这么自顾自的神经一笑，林修睁开了眼睛，却是又面无表情，脸色冷冷。
他抬着枪，朝向那幽幽黑暗之处，然后手臂一震。
“嘭！”
不想，枪口火光一闪，整个世界却是突然变得明亮。
林修整个人怔住，他突然看到了眼前的小屋，这瞬间的视野让他突然感到些许希望。
他激动的起身朝前爬去，借着自己的丁点印象，慢慢摸到了一个门边。
然后他走出废门，便来到了另一个暗黑的世界。
林修抬手，便将枪口朝前，“嘭！”
枪响火花，照亮着小小黑暗的走廊。
林修迅速朝前跑去，他仿佛疯了一般趁着那一秒的光照记忆胡乱奔跑着。
可惜特殊的环境之下，他的心跳异常剧烈，没多久便是气喘吁吁，加上疲惫受伤，却是行动艰难。
“呼呼呼...”
林修抖着手，继续抬着手枪，事实上手枪也是有后坐力的，哪有想象中的持枪就能随便瞄准毫无后座，这开了数枪，毫无枪械知识的林修倒是虎口疼痛，手臂酸胀。
但是他还是举起了手枪。
酸痛总比死在这里好。
这人，只给予一丝希望，总能不顾一切。
“嘭！”
枪火显影，不想面前...却是死路。
疲惫的林修撑地而坐，他喘着气松了松握枪的手，然后吞了吞干裂的喉咙。
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玻璃管。
“上帝...我已经不行了...”林修神经质的叹着气，事实上他只在福利院的时候见到过十字架，而自己却是完全毫无信仰，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像是需要帮助的虔诚教徒，极为虚弱的说道。
“帮帮我...帮帮我...”
...
空荡的黑暗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林修垂着头，就这么静静躺着好一会，干渴的他才翻手拿起那手上的玻璃管。
他摇了摇玻璃管，给他的感觉，似乎里面是液体。
于是他摸了摸又摇了摇，只是不慎，那玻璃管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上脱落，他下意识的一握，却不小心按在那玻璃管上。
而这一针药剂，却是在林修意外之下，针尖微探而出，直接扎在了林修的大腿上。
些许的药液，就这么注入了林修的身体。
“呃啊！我曹！”
林修下意识手一拨，将那玻璃管拨飞，只听乒乓碎响，想来那玻璃管是碎了。
但是林修已然没有心思关心那些了，他抬着手小心的摸着自己的伤口...
事实上，一针而已，到底没有什么伤口。
“都别让我活着...”
林修恶狠狠的甩着手，便是扶墙而起，然后继续朝着原路返回，“都别让我活着...”
林修细细碎碎的念着，被剥夺视野的他此时脚步一顿，整个人便被什么东西绑了一脚往下倒去。
“噗！”
林修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满脸都是细碎伤口，身上更是大小伤口无数，这么一摔，他顿时手一脱，手枪却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顿时一阵疲惫猛然袭遍全身。
“呼呼呼...”林修趴在地上喘着气，他抬着眼看了看，却入眼依旧一片黑暗，毫无视线。
枪也没了。
“呼...”林修就这么躺在地上，他感觉全身都跟散架了一般，比自己曾经在装修公司干一天的活还要累...
这么一瞬间，他突然鼻头一酸，却是突然很想哭。
然后他抬手捂在自己脸上，试图遮挡着自己的脆弱。
可是他感受着自己满是伤口的手的颤抖，却是一时顿住了捂脸的动作。
他将手抬起，试图看清自己手上的伤痕，可是黑暗之处，一无所有。
“都别让我活着...”黑暗之中，林修的眼睛却是血丝萦绕，他看着自己根本看不见的手，却是一时心跳剧烈。
数息剧烈，又归于平静。
林修吐着气，又慢慢垂下了手，然后他就这么安安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他试图想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惜，他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
林修很累，身体上的痛楚让他又一次想要放弃，他想睡觉，就这么睡去，或许一切都好了。
他静静的闭上眼睛，身体轻轻盈盈，处于一种他感到很是神奇的状态。
就像即将睡着，很是舒服...
只是瞬间，他突然心跳一骤，然后整个人仿佛抽搐一般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我曹立马！我曹立马！”林修随手抓着地上的东西胡乱砸着，一时间，黑暗深处，传来了各种砸东西的叮当响声。
林修撑地而起，他吐着炙热的气息，感受着身体的虚弱与无力，然后摇摇晃晃着，一点点朝前走去。
“没事的...没事的...”林修一边低垂着头，一边摸着墙壁，只是他步行许久，却再次脱力倒了下去。
他就这么斜靠墙壁，然后咳咳着吐着血。
林修抬手抹过嘴角，感觉着手心血水的粘稠，却是一时安静无比。
他恍惚着眨着眼，精神再一次起伏飘渺，“上帝...帮帮我...帮帮我...”
林修身体肌肉瞬间松散了下来，整个人即将濒死一般，生机渐淡。
只是那视线黑暗的尽头，却是突然飘来了几点荧光。
林修抬着虚弱的眼皮，却是看见那荧光飞舞，美丽无比。
...
有时候，你总能在最深的绝望里，看到最美的风景。
“萤火虫...”林修微微吐着气，却是一时间感觉自己并不孤单，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萤火虫？”
林修起身迈步，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摇晃着身体追着那萤火虫而去。
虽然气候改变，不为年月，但是萤火虫这生物，可是对水源要求极高的生物，所以说有萤火虫，可以说附近有干净的水源。
林修跌跌撞撞，一路翻墙翻窗，不知摔了多少次，留下多少深浅疤痕，这才来到了一处空处。
“呼呼...”
林修顺着触手之处细细摸着，感受着手里的冰冷。
“这是...井？”
林修探头，感受着井口传来的淡淡阴冷，而那数只萤火虫，却是已然往井口深处飘去。
林修见此，却是猛然咬牙，然后翻身而下，本是准备一点点爬下大井，不想自己体力不支，身体一松之下，直接往井里落去。
“噗通！”
林修落水，他只感觉头一痛，然后猛然喝了一口甘甜，便是往水面游去，而这一条地下河河流徐徐，便是卷着林修浮浮沉沉。
“唔啊！”
林修在暗河里起起落落，起初还能挣扎着游动，可是暗河之中暗石无数，几次碰撞之下，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任由那冰冷的河流席卷裹挟。
...
时间许久，林修从一条不知名的河水里浮出。
他随着河水一点点的浮向岸边，便整个人倒在河边毫无动静。
而漫天红霞却是依旧诡异，照在他破破烂烂的衣裳之上，照在他翻卷露肉的伤口上。
特殊的冰冷暗河，特殊的药剂药量，特殊的红霞照射，在诸多巧合之下，林修身体内部，无限可能的深处，无数基因链断了重接，无数细胞变异分裂，他的身体肌肤渐渐灰白，就如...
那房间里死去的畸变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