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落魄贵公子
再横的地痞流氓也不敢惹众怒,几个纹身大汉杵在酒吧门口大眼瞪小眼,压根不敢动弹。倒是球迷们的氛围越来越high,他们开始唱起了队歌,挥起了旗帜,像是在观战一般,一手举起啤酒一手冲地狱天使们叫喊:“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这样的场面实在令陈诺动容,这是他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球迷的力量,集体的力量,而这力量在此时此刻成了他强有力的后盾,保护他今晚免受皮肉之苦。
萨尔茨堡市人口约为十五万,每场主场比赛的上座人数大概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也就是说,每十个萨尔茨堡人里面就有一个红牛队的球迷,其势力可见一斑,真要说萨尔茨堡的帮会,那么球迷会绝对是本地当仁不让的第一大帮会。
待流氓们退出酒馆,球迷们就像是红牛队赢了比赛一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大家将陈诺围在中央,又唱又跳,好不欢快。
陈诺连声道谢,此时此刻除了谢谢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他的心情。
球迷们的盛情难却叫他一时间无法推脱,只不过一想到冷泠还在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虽说没被凯文他们发现,但小姑娘一个人大晚上待在那里想来也挺恐怖的,他不得不与众人告辞。临走前,球迷会里的大哥还不忘宽慰他,小兄弟,放心,有球迷会罩着,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安心好好踢球,以后在萨尔茨堡地界没人敢动你!
来不及感动,陈诺跳上mini,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开车原路返回,又回到了那片寂静的荒地,一路上跟拍恐怖片似的,冷不丁冒出个什么丧尸或是幽灵也不稀奇。车开到尽头,陈诺跳下车去,叫了冷泠两声,只见冷泠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冲他飞奔而来,一把钻进他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们能拿我怎样?“陈诺笑着安慰道,“要财没有要色也没有,只是以后咱没事别吵架了,每次一吵架凯文他们都会冒出来,太吓人了!”
冷泠使劲抱着他痛哭一顿,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陈诺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陈诺安抚着她说道:“傻姑娘,哭什么,这不是没事了么,哭这么大声,待会儿别再把什么奇怪的东西给招来,今天已经够惊心动魄的了!”
冷泠哭够了才说道:“不吵架了不吵架了,以后绝对不跟你吵架了......下回就算吵,咱们也要回到屋子里锁好门再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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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直线一旦不平行,那一定会出现一个交点,只是早晚的问题。与陈诺总是能够逢凶化吉不同,胡非的运气可就没有这么好了,甚至可以说倒霉得有些惨烈。他也算活了小半辈子了,在他有记忆的这十几年里,胡公子别说逢凶化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凶是什么,天天都是大吉大利。但近一年来,命运像是要把之前积攒下来的所有凶运都集中起来,通通一起跟他算总账,这样的大起大落,谁又能吃得消呢?
那日在维港与家人失联后,胡非一度陷入绝望,然而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坏消息接踵而至,银行卡冻结、航天集团重组、母亲病倒、父亲选择坠亡......一年时间,家破人亡,他却连回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父亲拿生命交换了一家人的平安,而他却过得生不如死——落魄到了这种程度,素来骄傲的胡非花了好俩月才能正视现实。他自觉着没脸见阿姜,尽管阿姜已经遂了他从小的愿望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可他仍旧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消失。甚至连他最好的朋友、发小、死党、铁哥们楚安歌的信息他也一律不加理睬,因为楚安歌知道了,或许会出于好心将他的情况告诉阿姜,这是他万万不能够接受的。他宁愿自己潦倒到死,也不愿看到阿姜失望的眼神,对他而言那是一种耻辱。这些日子他特能理解当初项羽在乌江为什么要抹脖子,以前他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是觉着项羽傻,现在他天天都在乌江上飘着,天天想着抹脖子。
不过,最讽刺的是,这些日子唯一能联系到胡非的,只有过去与他并不怎么对付的朱安宁。毕竟家中突发变故的第一手消息是朱安宁透露给他的,不管出于何种目地,这让胡非对他多了几分信任。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也正是在朱安宁的帮助与安排下,胡非才辗转到了现在的居住地,德累斯顿——一座离莱比锡不远的德国小城。换而言之,要没有朱安宁,身家散尽的胡非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为生计发愁呢。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胡非让家人将他值钱的物件变卖了个一干二净,除此之外他还拒绝了家里所给的生活费,也就是说,这位落魄的贵公子正是靠着朱安宁的接济才得以苟延残喘的。对于胡非这样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而言,落魄时最怕的就是最亲近之人的可怜,他害怕接受帮助,因为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帮助。不过不识贫穷,难拾人生,对于胡非而言,眼下的局面也并非彻头彻尾坏透了。
在尝试了所有可能联系到胡非的途径都失败后,陈诺惊讶地发现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是邀请他参观胡非的,用的是‘参观’这一词语,而不是‘拜访’或者‘见面’。不过他也没多想,指不定是老外机翻的邮件呢?见到胡非本人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参观地点设在德累斯顿,他查了一下离萨尔茨堡并不遥远,便决定赴约。冷泠因为孔子学院的结业考试而未能同去,对她而言中文考试不过是走个形式,在跟陈诺混了这一年后,她中文说得比老师还流畅。
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邮箱里指定的地点,陈诺推开门,那是一个小型的会议室,胡非并不在里面,取而代之的是姜雨谣、楚安歌和周延,他们看到陈诺也都吃了一惊,四个人分别从四个不同的国家赶到这儿,也不知胡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楚安歌一直挺有头脑,他能肯定这一次碰面一定是有人另有所图,胡非绝不会在眼下这种情形还有心思玩这样的游戏。他也能预感到今天这一趟来绝非什么好事,但他实在是太担心他的好哥们了,不管怎么说,从伦敦大老远跑来一趟若是能见到胡非,那也值了。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与胡非有关的信息,发现他们掌握的信息都一样,那就是都没有信息——大家与胡非最后的联系也都是那次萨尔茨堡聚会。就在他们胡乱猜测时,门被推了开来,一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四人目光投去与来人大眼瞪小眼一番,来人立马掉头便跑。
“胡非!”楚安歌吼了一声,起身便追,陈诺也冲了出去。
这还是他们曾经认识的那个胡作非为的胡非吗?衣衫谈不上褴褛但绝对是破旧的,卫生状况也肉眼可见的糟糕,整个人比起流浪汉好不了多少。胡非原本得到的信息是他的金主朱安宁要见他,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他最不想见又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们。最重要的是,他从没想过要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最爱的阿姜面前!跑了两步后他彻底崩溃了,这些日子他从未为了遭遇的逆境而哭泣,但此时此刻他再也不能控制情绪了,眼泪夺眶而出,很快又成了嚎啕大哭,哭得他迈不动双腿,干脆蹲在地上埋头痛哭,躲在眼前只有黑暗和眼泪的世界里。
楚安歌与陈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不劝嘛人哭得这么伤心,劝嘛人哭得更加伤心。
就在这时,朱安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拍手一边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那种阴阳怪气的笑容。
胡非这下子恍然大悟,这世间果然没有无缘由的善意,今天这一出显然是朱安宁精心策划的,之前朱安宁只不过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罢了。他站起身子来,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朱安宁不放。
朱安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不屑地瞥了一眼胡非道:“胡非,怎么样?我安排的聚会还满意吗?你肯定不知道,小时候你欺负我的时候,我特羡慕你那张趾高气昂的脸,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在你面前趾高气昂一回。这个念头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在我脑海里,今天,呵呵,你看看,怎么样,我这表情,学的到位么?有没有你那种臭不要脸的架势?!”
朱安宁高傲地蔑视着胡非,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至少在目前,他确实是胜利者,他很清楚,对于胡非这样长期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言,自尊是可以伤之最深的武器,而至爱之人的同情则是伤其自尊最锋利的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