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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月暮,牡丹极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阮雪臣丢了缰绳,抬头看见这号称观花佳绝之地的酒楼上也不过二三食客,就知道自己确实错过了花时,不由得暗暗懊恼。
挑了个临窗位子坐下,店伴送上来一钟不知道什么酒。阮雪臣“嗯?”了一声,那伙计嘿嘿道:“这是小店自家酿的浮玉春。客官来得正巧,昨夜我们大掌柜老来得子,说只要今日进店坐一坐的都是有缘人,得敬一杯喜酒。”
“哦。那就向你们掌柜的贺喜了。”
不防另一桌有个人慢条斯理地笑道:“这位兄台,听口音可是平江府人氏?自古江南出才子,兄台又是通身的风流气派,不如就在这壁上题诗相贺嘛。”
这阮雪臣生得白嫩秀致,在学塾时就不了受些半真半假的调笑,因此最厌恶生人搭讪。伙计也算个人,见他脸色沉下来,立刻将布巾往肩上一甩,赔笑道:“哎呀承蒙几位客官好意,小店要是能得墨宝,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光。只是真正不巧,柜上的墨刚刚用尽了,若不是怕耽搁了这位客官,小的便去这附近借借看?”
阮雪臣自然道:“不必麻烦了。”向水牌上随意要了几样清淡小菜。他有意不去看那一桌多事的人,卷帘向外张望。一园子牡丹,果然都已经开到熟烂了。
这一来,实在是兴致缺缺。阮雪臣略尝几样菜,正要起身,肩上却被一把乌骨折扇轻轻压住了。
那扇子的主人眉目俊朗,几可入画,笑微微地居高临下望着他,也不说话。
阮雪臣极是不耐烦,只是心里还惦记着明日的殿试,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就勉强道:“这位兄台有事?”
那人一笑:“没事啊,就是想请兄台喝一杯。”袍子一掀,在他对面坐下,倒了酒,不容推辞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这人的气度举止,八成是碰到任性的公子哥儿了。前面已经给了个软钉子,若是这回再不给他个台阶下,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雪臣想了想,举杯草草敬了一敬,道声多谢,起身就走。
那人却望着自己杯中的酒道:“我说怎么今日牡丹都败了,原来是美人更胜一筹,可见这‘羞花’之说,还真不是古人瞎扯。”笑微微抿了一口。
阮雪臣一愣,等回过神来,气得脸色发白,就要拣些刻薄话还击,那一桌忽有人道:“萧兄,别闹了。”
姓萧的看也不看那相劝的人,依旧向阮雪臣举了举杯,津津有味地喝干了。
原来他那桌上还有两人。开口的那一个着一身玄色衣衫,向阮雪臣抱歉一笑:“他喝多了,见谅。”另一人也附和地劝道:“小萧。”
那玄衣人长相温厚,目正神清,教人一眼便觉得亲切。阮雪臣便狠狠瞪了姓萧的一眼,拂袖而去。
下楼上了马,犹能听见身后那登徒子朗朗的笑声。他抽了一马鞭,实在有些后悔出来这一趟。
马不停蹄回到京城,已是初更时分。阮雪臣回了客栈,在大堂要了些汤饭坐定。这里住的都是些举子,用餐之时还有书呆子拿了书本摇头晃脑。雪臣见了便摇头,微笑里隐隐带出一分自得的神色。
墙角原本靠着一个老汉,一足微跛,穿得倒颇干净齐整,捧了一盒蓍草铜钱。见他独自坐着,凑上来涎着脸笑道:“公子也是明日要上殿的罢?”
阮雪臣看了他一眼,喝茶道:“在下不信这些。”
老汉颈一缩,舌一伸:“小老儿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算的,乃是看在公子……”
雪臣唇角一挑:“在下自己心里有数,一甲不敢说,总不会出二甲。”
老汉眼珠一转,改口道:“小老儿本就不是来给公子算功名的,乃是来给公子算姻缘的。待到金榜题名,公子这般才貌,就不想求个佳偶?”
雪臣笑道:“姻缘早有天定,早知道晚知道也没什么分别。天色不早,老先生也早些归家。”便掏了几个铜钱给他。
老汉看见那钱,越发涎笑得骨头都酥了一般,却又装模作样道:“噫,咱可不受没来头的钱,公子既然打了赏,小老儿总须给个交代。”这般说着,故弄玄虚地念了一番,将衣袖一抖,落下一个黄纸卷儿。这才将桌上铜钱扫下来到怀中,跛着去了。
雪臣觉得好笑,将它往边上推了推,把饭用完了。滋味不好不坏,不过因为住客都是考生,做得格外干净。
临去之时,见那纸签儿明晃晃扎眼,雪臣心念一动,还是伸手拿来展平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墨,墨色淡到几乎没有。
“劣云思别岫,好雨误时节。”
读着不像好话。
雪臣微微一哂,往剩汤里一丢。倏忽糊成了一团。
2.
集英殿里,考生皆听着发榜唱名,偌大的殿中悄无人声。
回想那日酒楼上的事,阮雪臣额上又起了一层细汗。
他恭恭谨谨垂目立着,感觉到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几道灼灼的目光,也只能当作不知。
直到前日殿试之时,阮雪臣方才惊觉,西京看花遇见的三人,居然都是殿上之人。
那位温和有礼的玄衣人,是权御史中丞秦子荀;傲慢下流的那一个,正是端州王萧图。
而夹在这风流出色的二人中间,被阮雪臣视如空气几无印象的,乃是……当朝皇帝。
秦子荀向皇帝低道:“臣翻了翻,圣上钦点的探花原是上一科乡试的头名解元,那时才只十七岁,可惜上科省试的时候犯了一个讳字,给黜落了。这一次却又中了省元。”
赵向雪臣深看一眼:“是么。这般年轻俊美,才学又好,这一榜的探花郎果然名副其实了。”
萧图远远立在一侧,隔着人群似笑非笑地往这边扫了几眼。他的笑盈盈的眼睛深不见底,雪臣如同芒刺在背,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旁人不晓得这背后的底细,还奇怪这新科探花是不是没见过世面吓破了胆子,怎么脸上皆是霜雪意。
好在只有萧图每次照面都笑得怪异,皇帝与秦子荀都不曾提起那日酒楼上的事。
阮雪臣自己也没有想到,状元榜眼都离京去当了外官,他却得了京中校书郎的职位,每日只抄些经籍,闲暇甚多。只是时常要轮值到圣前当差,又是一桩烦心事。
从前只听说今上仁厚慈和,到现在伴君左右,阮雪臣才看出他分明是温吞庸碌。
赵其实还不到而立之年,性子却比上了年纪还慢。雪臣给他念拟好的文书,往往念完许久都等不到一点动静。雪臣也不敢退下,默然在旁站上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圣上?”赵才刚醒过来似地道:“……哦,念完了?朕又走神了。阮卿再念一遍吧。”
实在苦不堪言。雪臣想,什么时候能不露痕迹地向其他人问问,是不是这皇帝总是这个样子?
这天当完值退下来,雪臣换了衣衫便往会仙楼去。
他在禁中供职才数月,同秦子荀倒是越走越近。那秦子荀是常州府人,离雪臣家乡不远,为人又温敦圆转没有架子,雪臣与他初见就印象极好,相熟之后更觉得投合。
秦子荀已经要了几盘冷菜独酌。阮雪臣一到便笑说:“秦兄秦兄,我饿死了,叫他们送个暖锅上来。”
“今日尚食局的饭菜不好吃么?”
“别提了,我根本没有吃到。”
“怎么,就这么忙?”
雪臣先塞了几片羊肝在嘴里,口齿不清地道:“不是。今天整理折子的时候,御膳送来了。官家叫我不要下去,干脆陪他一起用一点。我哪里能吃得下去,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在肚里。”
“哦。”秦子荀眯了眼道,“是在应付问话?咱们这位一向柔和,应该不会为难你啊。”
“为难倒是没有,无非是问家乡父母,读书交游,都是些闲话。可也要打点十二分神才能回得上。”
秦子荀笑道:“没事,你再多待上几个月,便没那么怕他了。你总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次吧。”
雪臣不满道:“天家自有天家体面。为人臣子的,总该恭谨小心些。像端州王那般……”摇了摇头,呷一口汤,不再说下去。
秦子荀知道他对那无法无天的萧图极有成见,也就岔开道:“说到家乡父母,渔白,你家中怎样?你还从没说起过。”
雪臣眼中一时黯然,顿了顿,才道:“父母俱已不在,也没有兄弟姊妹。我们,我们族中,人丁本来就少得很。”
“哦,也没有妻房儿女么?”
雪臣道:“我没有父母主持,又才刚刚谋到个出身,自然还没有想到那些事……怎么,难道秦兄已经有了?”
秦子荀笑道:“渔白,我已三十有二,没有便奇怪了。”
雪臣惊讶道:“啊……我还从未听秦兄提起过家室。”
“是我年少时在家乡的结发。生产时过世了。”
“那,那孩子?”
“哦,是个大胖小子。本来一直在阳湖由我家人带着,读书实在没有天分,这些年也不在我身边。”
雪臣默默饮了一杯,忽然道:“秦兄正是大好的年纪,不考虑续弦么?”
秦子荀看了一眼雪臣,摇头道:“这么些年,我在儿女事上也早就看淡了。”
时近正午,阮雪臣还如往日一般念着折子。赵还如往日一般,目光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根本只是在神游。
外头虽冷,这屋里地龙烤得暖烘烘的,一笼不知什么香烧了一上午。两人一坐一立,气氛便有点昏昏然。
雪臣念完了一叠,整整齐齐码好,便退开两步,垂目等着他发话。他肤色极浅,给明晃晃的太阳正照着,如半透明的玉石一般,连额角淡淡的青色脉络都看得见。长长的眼睫低垂,这工夫看去几乎是流金的颜色,毛茸茸的叫人心痒。
赵出神一会儿,清清喉咙道:“咳,听奏玉津园里添了四十头象,阮卿陪朕一起去看看吧。”
阮雪臣一向颇有几分自矜,伴着个庸君游乐,实在不是多体面的事。他一犹豫,赵脸上便有点黯然。雪臣一时不忍,不再搜寻托辞,道:“臣遵旨。”
大象,阮雪臣是第一次看见,心下暗暗道:除了大得骇人,也没有多少好看。
有人端上来一个漆盘,上头是五六根淋了盐水的嫩树枝。赵拿块黄布垫着手,拈起来抛进那铁围栏,便叫从人都退下去,无事不要上来。
这俨然是要密谈的架势了。雪臣吃不透他究竟想说哪件事,忐忑得很。眼下萧氏一门把持朝政。雪臣虽然是正经的从龙派,可也并不喜欢听皇帝倒苦水。
赵果然笼着手,幽幽叹了一声:“阮卿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当得委屈。”
“圣上说笑。”
“你不必哄朕。你还不是如旁人一般,觉得朕很无能。朕都知道。”
雪臣深深下拜:“臣万万不敢。圣上仁德天下皆知,无为而治,实为万民之福。”
“阮卿,”赵摸了摸那望不到尽头的铁围栏,道,“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套话。”
雪臣垂首不语。
“朕就跟这些象一般,只是看着威武,看着气派,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还不是……笼中之物。”
“圣上。”
“阮卿……朕,朕很寂寞。”
3.
“圣上。”
他盯了阮雪臣眼睛半晌,后者仍然只是恭敬地垂目长揖。
赵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身道:“也罢,不说这些了。阮卿,朕听说,你同秦御史处得不错?”
“臣历练不多,多亏秦大人提点。”
“那端州王呢?”
“……臣与端州王无有私交。”
“不,朕是问,你觉得端州王此人如何?”
雪臣稍一思虑,道:“是难得的将才。”
赵看了他一会儿,笼着手道:“阮卿,你陪在朕身边,也快一年了吧?”
“回圣上,七个月了。”
“一向也没有怎么封赏你。阮卿,可愿意做朕的观文殿学士?”
阮雪臣微微吃惊,抬头道:“圣上,那是……”
赵仿佛无意多谈,摆手道:“朕愿意给你的东西,你谢恩就是了。”不再同他说话,转身把漆盘里的东西一一丢进栏里去。
阮雪臣吃了几位同僚摆的贺酒,向晚又换了便服同秦子荀去会仙楼。
天色还未暗,夜市已经摆开,沿街一溜的小摊小贩,挤得行人只好侧身而过。走过一个套圈的摊子前面,秦子荀忽然停了一停,道:“渔白,我试试这个。”
那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后面,有个小小的净瓶,玲珑可爱,釉色很是匀净。
秦子荀领了一把竹圈儿,却不是偏左就是偏右,惟有一次险些要套上去,晃了几晃,落下来,掉在旁边一个泥猪上。
他又付钱套了一次,依旧只套到左近的几个小东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不知怎么就是上不去。
雪臣原本一直旁观不语,这时便悄声促狭道:“那个瓶子分明就是饵,堂堂御史大人,怎么连这点名堂也看不出来?”
他一双斜飞的笑眼里,映了满街的灯,竟有几分横波流溢的意思。秦子荀顿了一顿,笑道:“渔白有所不知。有的时候,偏生就看进眼里了,明知道是不能咬的饵,也舍不得不上钩。”
就这工夫,一只癞毛黄狗不知从哪里挤进人群来,在那堆小玩意儿中间踩了几脚,观者一时哄笑起来。
秦子荀弯身将剩下的一个竹圈往它脖子上一套,笑道:“就你了吧。”转身拉着雪臣上了楼。
两人闲话一堆。酒过三巡,秦子荀忽然话头一转:“今日萧图弹劾那孟周,渔白为何与他作对?”
“就事论事而已。我哪有闲心同他作对。”
秦子荀一手滴溜溜把玩着酒盅,笑道:“你一向也厌恶那帮外戚鱼肉盘剥,这回他出头直谏,我还当你乐见其成。”
“外戚。”雪臣冷笑道,“孟周是,他就不是么?你也听见了,什么水冒城郭,黄河决溢,盖小人在朝……又是这一套,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也太不把官家放在眼里。依我看,就算真是小人在朝,也是……”
秦子荀一指加唇止住了他。雪臣撇了撇嘴,自斟一杯,道:“孟周那个兵部郎中,做得并不算坏。孟家虽然没本事跟萧图叫板,却难得不是和他一条心的。萧图想安插自己的人到那位子上,哼,没那么容易。”
秦子荀瞅着阮雪臣微微发笑。
雪臣不自在道:“秦兄笑什么。”
子荀慢悠悠地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才道:“渔白,你想得不错,不过有一点,你小看了他的胃口。我想一个兵部郎中,还不在萧图眼里。他看上的,只怕是三司使的位子。我听闻,孟良妃一门为这事经营许久。只是这回萧图一搅合,孟周就算没事,也轻易升不上去了,他们下的那番工夫,只怕白了。”
雪臣愣了一愣,道:“秦兄这是哪里的消息?……萧图找的那点罪名,除了打草惊蛇,什么用处也没有。”
秦子荀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正是打蛇探路。罪名么,只要想,总能有。胡党倒台之时,孟家摘得并不算干净,只是那时孟老太爷还活着,懂得看风色,乖乖让萧家剪了一大把羊毛。眼下他们当家的却蠢得多。萧图若是要扯点什么当年的事出来,也不算难。我们明日朝堂上看吧。”见阮雪臣面色凝重,柔声道,“你放心,我总是与你一边的。”
房外不知何时起了牙板之声,秦子荀停了话头,随着哼了半句,道:“我同你这年纪时,还在鄞州当县令,我那时也是个爱玩的。渔白,我唱那地方的小调你听。”便取了银筷,轻轻击碗,唱了几句听不懂的词,声音倒很清越。他这模样全然不似平日的端方,雪臣也笑了一笑,伸筷为他打拍。
待到二更时分,两人走出会仙楼,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跌进一团漫无边际的夜雾里。来时满街的灯火,这时居然幽约如同天边星子了。
雪臣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伸手挥了挥面前的浓雾,有些发懵。
身边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挽住了他。雪臣刚吃了一惊,那人笑道:“京城天气就是这般古怪,渔白你多待几年就知道了。”
雪臣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脸上发窘,“噢”了一声,便被秦子荀挽着,向雾中走去。暗夜里,身周皆是一团白气,脚下望不见地,踏出去都有点腿脚发软,仿佛直入三山烟云里。
阮雪臣一路听着那人朗声谈笑,微微有些愣神。
这样走了一袋烟工夫,雾气散了几分,前面忽然听得见许多杂乱的马蹄声。
两人都有点疑惑不定。正在此时,面前的白雾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出现了一个马背上的人影,堪堪在他们前面两步停下了。
那人身姿异常挺拔,一身白色猎装,肩上的银裘和胯下黑马的鬃毛都有些沾湿了,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身后影影绰绰的还跟了不少人,然而除了马蹄声,一点私语也听不见。
秦子荀同阮雪臣都吃了一惊,对看一眼。子荀施礼道:“王爷夜狩,真是好雅兴。”
萧图高高坐在马背上,眯眼笑道:“秦大人,阮大人,这么大的雾还携手夜游,也是好雅兴。”
“这是阮大人高升,几位同僚为他庆贺。”
“哦。”萧图下了马,神色古怪地笑了笑,道,“他们那个不是中午就贺过了么。这晚上的,是秦大人单独下的帖子吧?”
阮雪臣不知道他连这种微末小事都有线报,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高声道:“不错。”
“那么……小王今日相邀,阮大人却不肯给几分薄面。莫非,大人还在记恨小王从前的戏言?”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量浅,不敢去王爷府上扫兴。”
“阮大人素来高洁,不愿光临寒舍,这个小王自然知道。不过么,”忽然凑到阮雪臣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笑道,“那种近身宠臣的位子,你倒也爬上去得很快嘛?”
4.
雪臣不是个能受气的性子,当即冷下脸来道:“下官今天多贪了几杯,恐怕一会儿酒劲上来,应对失仪,冲撞了王爷,告辞了。”便绕开他往前走。
萧图伸手一挡,笑道:“阮大人看得清路么?这么走,想走到什么时候?”话音未落,忽然将他拦腰抱了向马上一丢,翻身上马,摸到缰绳,道:“阮大人醉了,我送他回去,秦大人小心慢走。”
此时迷雾渐消,前方是一片清光,萧图一夹马肚,便稳稳驰了出去。
阮雪臣惊魂稍定,道:“这成何体统,王爷放我下去。”
萧图睬也不睬,策马疾驰。
雪臣抢了几把缰绳,都未得逞,怒道,“王爷!”
他们一路狂飙,这时已离了闹市,萧图忽然一勒缰绳。那黑马四蹄一,阮雪臣猛地向前倒去,额头就撞在马鬃上。萧图一把搂了回来,见他惊得急喘,又气得脸白,忍不住笑道:“好友共乘一骑多得是,你这样大惊小怪,路人看见了,反倒真以为是抢亲呢。”
阮雪臣也不搭理他,只管推那双手臂,要往马下跳。谁知那人的胳膊如铁钳一般,掰不动分毫。
萧图大笑数声,喊一声“驾”,策马小跑起来。
阮雪臣愤愤道:“王爷平日都是这般强行霸道的么。”
“随你怎么说。阮大人,探花府邸就是前头那一座吧?”
这时分,云雾尽散,夜风如水。雪臣不再搭理他,也竭力不去想这仿佛被人搂抱的姿势,摆了一张黑脸,寻思方才秦子荀的话。
萧图在他耳边笑道:“你这身寻常打扮,像个风流书生;穿着官服呢,一本正经的,倒也好看。我都分不清哪个更好些。”
好在雪臣心中烦躁,这些混话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赵是已故太后养大,可不是她生的,反而萧图是她嫡嫡亲亲的侄儿。赵软弱无能,萧家父子却手段了得,这些年一点点蚕食这赵宋江山。孟家之事,不过是萧图又想吞掉一小口罢了。他见事明晰处置果决,其实比赵强得多,只是,任由他一家独大,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见阮雪臣没有反应,萧图又挨近了道:“这月白衣裳,衬得你眼睛黑,可是你那官服的颜色,又显得眼里有水气。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