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
第1章其之一重活
她的四周是一片寒透人心的苍茫,即使穿着上好的狐裘都无法抵御刺骨的冰冷。
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文容媛只见到了一点突兀的赤色。她近乎疾奔似地靠近那抹格外抢眼的色,仔细端详着它。
斑驳老旧的木质托盘已沾满了落雪,她方才看到的是一只致的红色酒樽,澄澈的酒水上头亦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她不顾是否会有危险,鬼使神差地执意伸了手,抓起那杯盏仰头一饮而尽,却在酒液入口的同时感到一股灼烧似地刺痛。
“哐啷”
无比真实的痛感很快地由胃部扩展到她的四肢百骸,文容媛很快便没了半点握住酒杯的力量,她松了指尖,那杯盏重重落在托盘上,发出了沉重的一声鸣响。
而不光是力气,她的意识亦缓缓自身体抽离,眼前视线在晕散的柔光中模糊,直至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
****
“小娘子?”
侍女清亮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文容媛猛地睁开眼,她正安稳地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四周的纱帐随着微风拂过微微吹起。
通过透光的帐子,文容媛清楚瞧见了木雕窗外的景色并非白雪皑皑的深冬,而是群芳争妍的盛春。枝桠上刚探出头的叶子泛着嫩绿色,还有一只鸽子停在窗格上,正愣头愣脑地打量着她。
是梦?
文容媛抬手轻抚过自己的脸庞,发现额侧的鬓发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湿,尚透着一股粘腻。方才唤醒她的棠梨贴心地递来了素帕,让她拭干汗水。
“小娘子,该进药了。”棠梨有些忧心地问道,“您方才又魇着了么,可要招大夫来诊治?”
“不必麻烦了。”文容媛只微微摇首,“就是打从那日后,我总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自己也理不清。”
棠梨了然地点头,温声安慰道:“无事的,小娘子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文容媛三日前落水被救下后,一直睡得不甚安稳,偶尔还会于午夜梦回中惊醒,口中呢喃着些棠梨听不大懂的话。
但医者已说了并无大碍,小娘子此症大约是遭逢意外后心神不宁,只需好生将养一番即会好转,她便也是这样想的。
棠梨服侍文容媛更衣梳头,转身将刚熬好、搁在托盘中的药碗吹凉之后递过去。她先是一愣,抿着唇说道:“换个勺子吧,我不喜欢这个。”
侍女一脸的莫名其妙,文容媛便也干脆地起身,取了另一支银制调羹来,方安心地将漆黑的药汁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棠梨眼见着文容媛将汤药饮尽,才‘啊’了一声,有些慌张地道:“奴婢来得急,忘记老规矩了,这就去取蜜饯来。”
“不必”她的话刚起了个头,见棠梨困惑地回首,摆手道,“没事,你去取来罢。”
不一会儿,侍女从后厨带了包蜜饯回来,在文容媛耳畔轻声提醒道:“长公子已在外头候着了,小娘子可要让他进来?”
文容媛嚼了嚼棠梨带来的蜜饯,感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并顺手递了一颗给身旁的少女:“快请进来啊。”
“唔,不过……”
“怎么?”
“小娘子大约也是忘了。”棠梨支吾道,“您曾与言家二郎相约于今日酉初洛城郊外,现下已是申正了,是不是……”
自家小娘与言府的二公子互相倾慕,这点事棠梨还是晓得的。
卫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亦较高,世家的郎君娘子们平时有些来往也不算突兀。
依小娘子的脾性,定然会立刻让她梳妆,打扮得亮丽些好准时赴言家二郎的约。
然而,棠梨一句话都未说完,被文容媛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震慑住,她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
文容媛心知自己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吓着她了,旋即压抑住内心想法,只轻描淡写地哂笑一声:“言晖?就让他在郊外等着吧,先去请长兄进来。”
“是。”
待棠梨再度出了房门,文容媛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将自己摆放在墙上、一向最为爱惜的剑出了鞘,仔细擦拭着剑背。
兄长送她的生辰礼自然是极好的,刀刃上闪着凛冽的寒光,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言晖在洛城郊外啊?
她倒是怕自己真的赴约了,一看到那蹄子会忍不住一剑给他个痛快。
那可太便宜他了。
…
棠梨领文宣楚进房时,文容媛早已放下手中把玩的宝剑,案上是他爱喝的毛尖。
文宣楚随意地敛起衣袖坐于文容媛对首,甫坐定身子便急着问她:“阿嫣,病可好些了?”
她这位刚及冠的兄长着了一袭官服与整齐的冠带,想必是刚下朝回来。
“好多了。”文容媛先是轻松地一笑,又道,“我的病其实并不要紧,倒是父亲……”
“父亲?”文宣楚露出鄙夷的神情,“他那病也就那样了呗,我们哪有什么好慰问的。”
她敛下眼眸,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半句能反驳的话。
扯了扯嘴角,文容媛尽可能地安抚兄长的情绪:“我们这些小辈只管承欢母亲膝下就好,父亲会自己想通的。”
发生在他们家里的那点事儿,即使外头已传得风风雨雨,文容媛亦实是无从置喙。但兄妹俩即使嘴上不说,心中也定然是一同向着母亲的,父亲这回当真是负了她。
闻言,文宣楚赞许地望向她:“阿嫣倒是愈发稳重了。”
“嗯?”
“具体点来说,阿嫣怕苦,以往服药时总会磨叽好半天,这几日反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文宣楚摸着下颔思考片刻,笑着打趣道,“仿佛是……把你从池底捞起来后就换了个人似的,一夕之间长大了好多。”
明明只是兄长的无心之言,文容媛却不禁为之胸口一窒。
稳重?
在这具躯体内,装的早就不是刚及笄的阿嫣了,是上一世经历一切后的文容媛,她如何能不‘稳重’呢。
她比谁都清楚,彻夜困扰着的梦魇并不只是个梦,是自己前生最后的经历,那股饮鸩后锥心的疼痛,即使重活一世依然紧紧纠缠。
文容媛被迫饮了那樽毒酒、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再睁眼竟是回到了一个午后。
那时她急急忙忙问了守在身边的棠梨,得知了今年是云初十八年的初春。
而文容媛紧接着见到的、许多应当早就活在回忆里的亲人,也坐实了侍女的话并不假。
她回到了六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倒也是好的。”
文容媛意有所指,但文宣楚自然是察觉不出来。
“阿嫣别与我置气啊。”他陪笑道,“我本是来替陛下传话的,反倒提了这么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