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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里某个清晨,温凉带着人出府,巡视检查着贝勒府名下店铺的情况。在外头兜了半天后,温凉回府前,让马车在距离贝勒府一条街的街道上停下。
温凉从马车下来,跟在前后的侍从尾随着温凉动作,一行人很快便在街角一家卖字画的小摊前面停下。摊主是个看起来很是瘦弱的中年书生,眼见着有客人过来,视线自然而然也是落在几人身上。
温凉摆手,那身后跟着的几人便退开了些,并没有站着边上。街上吵闹,这个距离刚好听不见说话的动静了。温凉挑拣着摊面上的字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某此前的放纵,让你一直以为,某不会对你动手?”
温凉选中了一副临摹的字画,淡漠的视线落在书生身上,“监视某,便该伪装到位些。”
这书生的摊位在五月份便出现,不管是行为举止亦或是每日出摊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异样。温凉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露出的破绽。
武仁不该写字,温凉是看过武仁的字。当初温凉寻中人租下六面胡同的房屋,签字画押时,在那一叠字据中,温凉看过武仁签字画押的单据。
书生的身体随着温凉的话语僵硬起来,看着温凉的模样似是看着狼虎,可在此之外,却仿佛夹杂着一种莫名期待的情绪。
书生武仁的唇瓣颤抖了两下,低头看着那字画,“你姓温?”温凉放下手头的字画,又在摊面上仔细看了起来,武仁是有一手不错的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温凉并没有直接承认,可这话仿佛真正点燃了武仁心中的期待,他满怀希望地说道,“你可记得,十三年,你在广州城外,你曾救过一个昏倒的孤儿?”
温凉微怔,迎着武仁激动的眼睛,似乎回想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沉默半晌后,温凉道,“你是当初的那个孤儿?”
武仁听着温凉的话语,整个人激动得难以自制,用力点头,“是我,当初你给我喂水,又给我塞了暖饼护住了我的心脉,我才能支撑到被养父救下。是你救了我。”说到最后,武仁有点失神,当初救下他的人虽是女娃模样,可武仁思索许久后,仍是带着八九分确定,温凉便是当初的那人!许是他频临死亡前,看错了人也不一定。
温凉淡凉如水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心中发寒,“你错了。当初我只是发现了你的路引与身份凭证,救你只是顺手而为。真正而言,我只是个窃贼。”
温凉说得坦率直接,武仁也听得没有纠结,他坦白地说道,“我不管这些。你当初救了我,几年前放走我,扬州的时候又放过我。你救了我三次,我欠你三条命。”
温凉微蹙眉心,认真讨论起来,“我取你路引,救你性命。这抵过一次。几年前那次你放我入屋,我放你走。这又是一次,勉强算下来,你最多欠我一条命。”扬州那次,武仁金盆洗手的感觉并非作假,温凉又不是真的想着要维护清朝统治,自不会见着人就抓。在温凉看来,这次也是不算的。
武仁看出温凉想说什么,赶在他后一句话说出口前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看得起我们这些草寇义气,我欠你三条命,没还清前,我是不会走。若是你想抓我,当然也行。我欠你的命,也可以相抵。”
温凉眨了眨眼,的确无法理解这种英雄义气的情怀,他低头拿起了一幅字画,试图用其替代救命之恩。无果,温凉面无表情地走了。
朱宝看着温凉又走回马车旁边,看着温凉的模样说道,“先生,是否那人对先生无礼?”朱宝毕竟在温凉身边伺候几年,对温凉的情绪也能稍微感觉到一些,如今温凉虽看起来无甚表情,不过是有点小小的郁闷。
温凉上车,闭目养神,“派个人盯着他,不必多事,回去。”
朱宝点头应是。
马车刚刚在府门停下,温凉还未下车,便先听到了张起麟的声音,“先生,宫内有请,如今这人已经是府内等候许久了。”温凉掀开车帘便看到张起麟站在车厢外等候的模样,脸上的确带着焦急的模样。
温凉下车,回首看着马车内的东西,那是他在店铺里带回来的东西,本想着眼下便实验一二,如今却是不成了。
“你先回去,某换身衣物便可。”温凉迈步往府内走去。
张起麟不敢阻止,派人去通知仍在等候的传旨太监,而后自个小跑着跟在温凉身后。先生前脚刚出去的时候,后脚那宫内的传旨太监便来了,说是皇上有请。张起麟派人去找,只是总是错开,更别说温凉还在街道上停留了一刻钟。等到人终于出现,张起麟背后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温凉毕竟没有身份背景,仅仅只是胤一个幕僚。即便在南巡时真的做了点什么事情惹来康熙帝的重视,可数月过去,这间事情的印象已经渐渐消失。原本康熙帝又一次想起温凉便是件奇异的事情,而温凉竟是直接不再府内,硬生生拖延了一整个时辰!这让张起麟如何不着急,若是回头这温先生惹怒皇上,人没了,他要如何给贝勒爷交代?!
身后的张起麟如何着急,温凉便如何淡定,回屋内换了身较为合适的衣裳后,他慢吞吞地从屋内出来,迎着满院的灿烂日光,甚至还在离开前提点绿意要把待会送来的东西好生安置。如此淡然的态度也让张起麟淡定了,无他,既然连温先生自己都不着急,张起麟再急切又有何用?
宫内来的传旨太监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太监,虽在府内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却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并不曾因此而表露出来。可张起麟是从宫内混出来的,知道这种老油条最会面子功夫,在凑过去打交道的时候,暗地里递过去一个薄薄的荷包。
传旨太监隐蔽接过,捏着那层软软的触感,笑得更深切了。这薄薄的银票,总是比沉重的银子更会来事。
温凉上了宫内派来的马车,端坐在车厢内。传旨太监乐呵呵地坐在外头,小小的车队很快便朝着皇城赶去。哒哒的马蹄声中,温凉继续闭目养神。
清宫,养心殿。
康熙帝批改着手头的奏折,这本他已经看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然而到了最后,康熙帝还是忍不住把这本奏折丢出去,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梁九功连忙上来给康熙帝揉捏肩膀,万岁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许久了,眼下脖颈正是酸痛的时候。
“梁九功,怎的温凉还没来?”康熙帝这才注意到外面日头,眼下时辰已将近午时。早晨让人去请的人却是到现在还没到。
梁九功低声说道,“该是路上又是耽搁了。”
康熙帝嗤笑了声,“就宫道这一段的距离,若是人都能出点什么事,你就不用站在这了。”梁九功低头,皇上虽只是笑着说话,可温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