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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
深秋的江南,即便是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下雨,仍旧透着一股子湿冷,冷进徐德音的心里。
“德音,以后好好的。”形销骨立的男子躺在锦缎堆成的床帐里,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可还是不放心地不停念叨着。
素衣女子摇头:“爹爹,你好好的,我才会好。”
不管素衣女子再怎么挽留,男子的手依然垂下,没了一点生气。
徐德音眼里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却死死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十年前母亲去的时候,她还没有熟悉这个新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而眼前的男子,是疼了她、宠了她十几年的父亲。
徐家乃是江南首富,父亲徐庆荣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
徐庆荣若想要一个儿子,扬州城想要给她当继母的女人,能从徐家大门排到扬州城十里之外。
然父亲怜惜她,将她当男子养着,还说要将徐家的所有产业都给她当嫁妆。
徐德音握住父亲已经没有温度的手,看着父亲那发青的指甲,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没了父亲,这辈子真正关心的人也没有了,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慢慢地,徐德音将脸上的表情敛,露出一抹柔弱而温暖的笑意:“爹爹放心,德音一定给您报仇。”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徐德音不悦皱眉,显然不想有人打扰了她与父亲最后的时光。
徐德音给父亲徐庆荣盖好被子,才冷冷地道:“玉枕,出了何事。”
玉枕低着头。若不是外面那几个自称乃是自家姑娘外祖家家仆的人,不好打发,玉枕这个时候怎么也不敢来打搅自家姑娘。
“平南侯府来了几位客人,想要见老爷。”玉枕简短地道。
徐德音不悦抿唇。
她想起来了,半月前,父亲给京城的平南侯府寄去一封信,将她托付给了外祖家。
徐德音想到父亲那青紫的指甲,还有冯姑姑的偶尔露出来的遗憾,银牙一咬:“好好招待京城来的客人。”
玉枕抬头,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先歇着吧,奴婢就说姑娘现在正伤心着。”
徐德音右手下意识地摆弄着腰间的一对小银鱼,缠着细细银线编织的丝绦,将那杨柳细腰衬得更加单薄,就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玉枕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眼睛不住地往自家姑娘那翻动的纤纤玉指看去。
这小祖宗要是真发作起来,那老爷之前的心思都白了啊。
“姑娘,您还要去京城呢。”玉枕的声音拔高,用有些尖锐的声音提醒着陷入沉思的德音。若是还想悄无声息地进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德音脸上的厉色消失,温和笑着,一看就是娇娇弱弱、惹人怜惜的江南美人。
冯姑姑掀了帘子进来,皱眉看了一眼玉枕:“玉枕,声音那么大,是生怕京城来的贵客听不到吗?”
冯姑姑在小丫鬟面前本就威严,又在贵客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玉枕缩了缩脖子:“奴婢还不是怕姑娘一时间受到的打击太大,忍不住自己的脾性。那京城里来的几个婆子,咱们现在还都不知道是什么底细呢。”
冯姑姑一指头准地戳在玉枕的额头上:“死丫头,那你还不去打听打听。最好把平南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家姑娘今年才十二,怎么也要在平南侯府守完三年孝,才能说一门好亲事。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要在平南侯府住四五年。
冯姑姑教训了小丫鬟,眼睛落在徐德音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叹息一声:“德音,徐家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老爷说得对,姑娘你只是一个女子,本事再大又如何?咱们进京城……”
她家姑娘也就力气大了一点,等闲四五个壮汉近不了身。然而,人再多一点呢?她家姑娘还真能以一己之力,抗住天下人不成?
冯姑姑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明白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看看自家姑娘手中那已经快变成银珠子的一对小银鱼,只能摇摇头:“罢了罢了,我这个老婆子是管不住姑娘您的。既如此,您只想着,我们几个的命就在您手上。您活着,不管好歹,我们陪着您。您若是没了,不单我们几个,还有小石头他们的生计,怕是也要没个着落。”
徐德音眼眶通红,一把将手里把玩着的小银球抛下,恨恨地瞪了一眼冯姑姑,背过身瓮声瓮气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们。”
冯姑姑虽然心疼德音,心却是真的放下了。看样子,这个小祖宗应该不会乱来了。
老爷去世前可是嘱咐她,要给姑娘挑一个好夫婿。姑娘的情况若是现在就被人察觉到,那她将来要怎么给自家姑娘找夫婿?
冯姑姑看着自家姑娘的那小模样,心里满意极了。自家姑娘安静下来,还是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
其实,自家姑娘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自家姑娘将来会被姑爷欺负。
徐德音见冯姑姑盯着自己看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抿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将腰间刚刚被自己捏成圆球的小银球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
徐德音的右手食指上,套着一个致的指环,银白的金属环上,错落地镂刻着致的藤蔓状的花纹。那指环在徐德音的动作下均匀地缠上了一圈圈的银白相间的细线,若是不注意,还以为那就是指环上的纹路。
“姑姑,您也算是德音的长辈。父亲刚刚去世,德音还想陪他一会儿。外祖家的客人,就要劳烦姑姑先行招呼。”徐德音沉默半晌,轻轻地道。
冯姑姑连连点头。这小姑奶奶现在心情不好,若是见了京城的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她们主仆几人,还能不能进顺利进京城都还是一个问题。
充斥着淡淡药香的房间内,又只剩下父女两人。
徐德音喃喃道:“爹爹,是德音的错,若是我早些明白过来,也不会失去您。不过爹爹您放心,德音只会傻一次、德音一定会将幕后黑手抓到,以慰您和娘亲的泉下之灵。”
徐德音说着,借着最后的机会,回忆着她前世时,听那些衙门里的仵作说的技巧,将父亲的异常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徐德音一边记一边回想着自己那恍若梦境的前世。前世的她当然没有今生这么幸运。
前世她只是街边一个不起眼的乞儿。有幸被师傅养,最后长成如师傅一样的侠女。只是师傅她的心中有更多的事情和抱负。她这个只是随手捡来的弟子,也就三天两头地能见到师傅。其他的待遇,自然也比不上江湖上那些真正名门世家的子女。
好在她也不抱怨,师傅教多少,她就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