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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觉这个爹都当十六年了,左右今后不会再见,怎么也得留下一两句金玉良言,便又补了一句,“还有,在你足够强之前,别娶老婆。”
“父皇”
完了,这个假儿子遇到点事只知道哭着叫爹,大概也娶不到老婆了。
没想到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有这等心情,叶君侯也不由感慨他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天魔,没有再看妖兽离去的身影,只是轻车熟路地向魔宫走去。
他现在没剩多少力量了,好在,勉强还能支撑自己回去。
是他害了成双,他那么弱,连保护她的力量都没有,却把她娶回了家。后来得了力量,又失了心,终究还是他没用,做不到像苏格那样两全其美。
可是娶都娶了,这个老婆多少也该为他尸虚情假意地哭一哭,堂堂魔主魔后,这点夫妻情分,总还要做给世人看的。
第41章
魔宫的密道没人比叶君侯更为熟悉,即便身负重伤他依旧回到了魔后所在宫殿,推开门,那人已换上一身寻常素衣,如墨青丝披散而下,全身不佩任何饰物,倒像是在披麻戴孝一般。
“你来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女子缓缓转身,素净脸庞映在烟火之下,虽已添了年岁,瞧着却像是全然没有变化。
叶君侯原有许多话想说,见到这样的她,在微愣之后,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我的酒呢?”
魔后宫中只有一种酒,那是由他亲自酿造的红颜,入喉之后尽是烈到极致的血腥味,正如那日地窖之中染红了叶三眼睛的红颜血。只要一看见这酒,叶君侯就会告诉自己,这一生,绝不让成双再为自己流血。
此时也是,当饮下鲜红酒酿,那沉积的郁结之气便也就散了,倒是身上的伤因此有些刺痛,好在他历来打架都不怕死,管它什么伤,死之前美酒总要喝个尽兴。
只是,待到微凉的夜风吹散酒意,他仍忍不住开了口,“我一直以为,你为了我对抗家族,违逆皇命,爱我胜过自己性命,只有你,永远也不会出卖我。”
“因为那时候我坚信,纵然天人屡屡作乱,可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叶三永远也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没想到那些事他居然还记得,成双慢慢将酒杯满上,二人谁也没去在意被染红的地面,仿佛只是夫妻间的寻常夜话般,你一言我一语,谈毕便该入睡,天大的分歧终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第二天便烟消云散。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一睡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所以,叶君侯仍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不敢提起的话,“恨我吗?”
“恨。”
魔后的回答毫不犹豫,果决到他情不自禁就将满满一杯酒灌进喉咙,唯有借着酒劲才能问出下一句话,“还爱我吗?”
这一次她的神情颇为犹豫,认真看着眼前之人,良久方才叹息道:“不知道了。”
得到这个回答叶君侯反倒笑了,调戏般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戏谑,“可怜的女人,我现在不爱你,好像也不怎么恨你。”
他说的实话,从很久以前开始,成双便已发现了这点,此时也只是直视他淡淡回答,“或许这就是我恨你的地方。”
在最后的这一天,这个女人终于撕开了那贤后的伪装,展现了她锋芒毕露的本性,对叶君侯而言,这个答案无疑比什么狗屁天下更令他高兴。他宁可因后宫太多被吃醋的老婆一刀捅死,也不想做只因祸害天下就被妻子背叛的可悲魔头,毕竟,就算是魔头本人,也更喜欢恶有恶报这样的故事。
为自己最近似乎回来了些的幽默感干了一杯,叶君侯想了想临死之前应该做什么,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和女人滚去了床上,死也要埋在温柔乡。可是现在,他面前的是成双,天下只有一个的魔后,所以魔主只是突然开口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至少给我剥个橘子吧。”
不论多大的仇,死之后也就慢慢散了,这一次,成双终于没再无视他,在宫中保养得极好的纤细手指轻轻剥开橘子皮,待到果肉出现时,却是放进了自己嘴里,只平静道:“叶三,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陪着你。”
万万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的愿望都没法完成,叶君侯只能无奈地叹道:“你这女人,明明是给我的,结果却自己吃了。”
“原是想,若你回来了,就给你,若你没回来,我自己服下。”
轻轻回答他,晚宴上的话魔后自然是听见了,她回来后便给宫中水果下了致命之毒,这是计划中的最后保障。如今叶君侯的确回来了,可那原本该送他进地狱的橘子,却进了她的嘴里。
如果这个男人脆弱地出现在她面前,明知他是个混账,也下不去手。是因为还爱着他吗?爱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施行计划前只有哥哥看出了她的死意,那时一直忍辱负重的国舅劝她,若她当真眷念家族,当初就该和家人一齐葬身火海,若她真心向着斐国,灭国那日就该跃下城墙,那样好的时机她都没死,如今何必再要死要活的。现在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夸她一句。
可一个人想死的时候哪用想这么多呢?当活下去再无半分乐趣,自然也就该死了。
“儿子会恨死你的吧。”
当成双唇边的黑血滴上手背,叶君侯终于知道她在橘子里放了毒,感慨着这个女人真是清楚地知道该如何置他于死地,最后却只主动叼过了她捏住的橘子瓣,总算是从她手里成功吃到了一回橘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搂紧,头一次用哄人的语气拍了拍她,“来世,你要听家里人的话,别再多管闲事了,不论遇上叶三还是叶君侯都要视而不见,别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成亲。”
“好。”
许是毒发之后的虚弱,她回答的声音很微弱,像极了他们成亲时的温婉和顺,让叶君侯忍不住就叹了气,“真难得,三十年了,你总算在我面前乖了一回。”
然而,这一次她已沉睡过去,就这样没有任何抗拒地靠在他胸膛前,仿佛这就是自己一生的依靠。没有放开这具正慢慢失去温度的身躯,叶君侯倒有些庆幸天魔顽强的生命力,这让他还能一手抱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女人,一手提起今生最爱的美酒,慢慢去观赏天空仍在怒放的烟火。
这场景倒是像极了他们成亲那一日,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的他兴奋又紧张地对自己的新娘许诺,“成双,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那时的成双对他可热情了,听见这样笨拙的情话都高兴得两靥粉红,只娇怯地靠近他怀里,用郑重的语气跟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看,终究是我给的誓言更容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