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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聘打开一扇小方窗,有风柔柔灌入,夹杂一股生涩的江水味,旭日下,一眼望不到底的江面波光如练,闪着彤光。徐聘长舒一口气,将小窗子固定好,再下楼去。
甲板区已是非常热闹。临时的戏台已经初搭好,酒桌旁还站了七个身披流云轻纱的曼妙美婢,手执轻罗小扇,正悠然起舞。
胡奕见徐聘下来了,笑着招呼道:“许兄还站着作甚,赶紧过来。”
徐聘也不推辞,在周疏身旁的空位坐下了。
周疏朝徐聘道:“入乡随俗,凉城的早食,许兄尝尝。”
叶朝杰啧了一声,道:“周兄这就不厚道了,方才你不还是抱怨这早食味道寡淡,不及雍京口味醇厚,怎么许兄一来,你便要开始忽悠了。”
周疏呵呵一笑:“许兄都未曾发表意见,你这厮当什么状师爷,感情是拆我台是吧,你方才不也是说这点心味道太淡,如今还振振有词来说我。”
叶朝杰佯装求饶:“哎呀,周兄,小生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徐聘笑道:“两位感情可真是好。”
叶朝杰道:“可不是嘛,我与周兄的情义比那马尿还浓。”
徐聘被叶朝杰这个比喻噎了一下。
第30章第三十章
胡奕笑骂:“嘴里实在没个把,你那些浑话能用完早膳再说吗?”
“好好好,不说了。”
经方才一番话,徐聘逐渐与他们熟识起来。胡奕通打交道,如同一个东道主般向徐聘介绍一路南下的风物人情,常常是引经据典,往往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也能被他说得妙趣横生,一番交谈下来,徐聘倒是对这位漕运司生出了几分好感。
与此同时,徐聘察觉到胡奕与周疏的关系也并非方才所见那般要好。这人是个典型的老滑头,与谁都吃得开。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漕运司这个肥差位置。
“听周兄口音,似乎也不是雍京人?”徐聘好奇问道。
周疏微微一笑:“我是北地北陵城人。”
“嗨,许兄有所不知,周兄的母亲姓钟,关中汴城人。当今的领府钟掌执,便是周兄的舅舅。”胡奕补充道。
“提那些事干嘛?”周疏瞥了胡奕一眼,眼神却有明显的得意之色。
徐聘恭声道:“可谓名门世家,芝兰玉树。”
周疏见徐聘说得情真意切,又知道他是皇帝钦点的巡抚,也不敢托大,遂道:“笑话了,许兄少年得意,盛宠正盛,才是招人羡慕。”
徐聘下意识看了一眼胡奕,胡奕朝徐聘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徐聘这下可明白了,胡奕这是在卖好。毕竟在别人眼中,他可是皇帝亲自下圣旨钦点的人物,钟如策权大势大,到底是一介臣子,能真正仰仗的,终究只有那一位。
明白人。
夜间风大,徐聘没有睡意,站在挡板前欣赏苍茫夜色,月色稀薄,吹散了他满腔思绪。距离楼船不远处,有几个水手和伙夫乘着小船,以坚固的绳索链接住大船,不停朝水底望去,估摸是在撒网抓鱼。
小船上各挂着一盏风灯,以红罩避风,罩子保护好的光亮穿透罩子,隐隐约约可见红罩上花纹细,纹理透晰,只是年日已久,也可见斑驳的岁痕。
徐聘觉得那风灯巧可爱,不禁开口问身旁的护卫:“那灯叫什么名字?”
“那灯唤作梅花灯,是凉城有名的风灯,这一带的渔民夜间捕鱼都是用这种灯,不仅耐看,而且其中蕴含的寓意美好。”胡奕走上前来,于徐聘五尺外停下。
徐聘道默然,片刻后,接道:“梅凌寒独开,花之韧者,的确是好象征。”
“难得。”胡奕道:“世间奇花异卉繁多,且十有八九的花都挑在春日竞相绽放,争妍斗艳,热闹璀璨之余就难纷杂。然物总以稀为贵,因此梅脱颖而出。”
“其实,纵然它们想要在冬日开放,自身也不具备如此条件,他们生来便是在春日扎根土壤。”
胡奕神采怡然,璀然一笑:“这是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改变,日后你便会明白。”
存在即是真理。
徐聘看着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儒雅男人,良久,才真心实意道了一句:“如此,受教了。”
及至亥时,徐聘抬头望了望夜色:“月色可怜,且夜里风大,胡兄也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胡奕道:“许兄慢走。”
徐聘沿梯子上了二楼,伸手理了理衣襟,朝漆黑的江面望了一眼,胡奕犹然站在隔板旁,如同一尊雕像。
徐聘脑海再次响起方才那番话,似乎懂了一些,又似懂非懂。江风拂过他年轻的面容,道不上轻柔,他却觉得神清气爽,心也逐渐开阔起来。待回目光,绕进广间长廊,正欲推开房门时,却再次看见了清晨时那名月狄女子。
她似乎是从雀室那边过来的,见了徐聘,忙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让出足够宽敞的过道。身上的衣着较之清晨时也大有不同,由粗布麻衣换成了细娟涟漪长裙,乍一眼,倒还真的有些难辨认。
徐聘微微好奇:这女子不是低级奴婢吗?如何做这般打扮?夜间还可在二楼畅通无阻?侍卫不管的吗?
很快,他马上又回味过来。淡淡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推门入了房间。
不多时,徐聘听见宋教谕的房门开了,片刻之后,又关上了。那一声吱呀的悠响,传到徐聘耳中,竟然觉得格外突兀。就如同吃饭时不小心卡在喉咙中的一根鱼刺般,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纯粹地膈应人。
他又点了一盏灯,透过方形小木窗朝外面望去,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江面深幽,起初除了近处水面上一些零零星星的火光摇晃再无所见,可是在习惯了黑暗后,却可依稀看见很远很远的群山轮廓。
宋教谕徐聘在白日见过,是年逾五十的老人了,体格偏瘦,黑白灰相间的长须,深陷的眼窝,言谈有礼,倒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耳畔间可以听见隐隐约约的响动,影影绰绰的旧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二妹现在应该也是这个年龄了。
徐聘猛地站起,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哐当一声推开门,径直朝宋教谕房门走去。又一次,他将理智抛在了脑后。平心而论,要坐视旁观,他真的做不到。
耳边小声的抽泣声愈发清晰,徐聘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叩了三下:“宋教谕,可睡了?”
“许大人?”里面传出宋教谕的诧异的询问音。
“正是。”徐聘嗓子有些发干,吞了口唾沫,硬生生扯着谎:“我第一次坐船,虽然船行得甚慢,神还是有些不支,宋教谕可有解晕的法子?”
徐聘都这么说了,里头人再不开门倒显得有点失礼了,更何况徐聘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