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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转过来看他。
两个人习惯了黑暗之后撞到了对方的视线,都是一笑。
“是不是床太硬了睡不着?”莫晓问,见邢北枕着自己的手臂,坐起来在床尾摸索了会儿,然后递过去一个叠好的外套说:“你枕这个吧,不然明天起来你那手该麻得抬不起来了。”
邢北没跟他客气,接了垫在头底下。
这下只要偏过头,呼吸间满头满脑的就全是莫晓那股淡淡的味道了。
为什么是淡淡的呢,一定是因为洗发水被稀释的太过分了的关系。
“我特别讨厌三月。”
邢北闻着那味道,看着躺在身边的人单薄的肩背。
今天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吧,他觉得很累,但是又奇怪的睡不着,可能是此时他套在身上的,枕在头下的,若有似无的萦绕在房间里的,莫晓的味道引导着他,让他在这个难得感觉到安全的空间里,把肩膀上的重物稍微放下歇口气。
“因为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那你白天是去看她了吗?”出乎意料的,莫晓并没有被他这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话头弄懵,而是最自然不过的问了他一句。
“嗯,待了一天。我妈……”他卡了一下。
莫晓在不声不响的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
“我妈……我初二的时候,那年的今天是个礼拜一,还下雨,我放学回家推开门,发现我妈上吊自尽了。”邢北原以为过去了那么久,他应该可以很平淡的说出来的,然而实际上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每字每句都说的那么的艰难。
莫晓侧转身来,犹豫了下,才伸出手鼓励性的,缓慢的拍拍他脑袋。
“不怕了啊,不怕的。”
一看就没什么安慰别人的经验,哄得既不得法,动作也很笨拙。
“哈,怎么不劝我别难过?一般人这种时候不是都会宽慰人家,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的吗?”邢北不想承认他居然在这种幼稚的拍抚里真的感受到了一点慰藉。
没想到莫晓却非常认真,正色的回答道。
“叫一个正在难过的人不要难过是一件非常无理的事情。而且,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有一些事情就是过不去的,也不会有好转,我不会劝别人我不相信的话。”
“那按你来说,要怎么安慰正在难过的人呢?”
“说一件自己也很惨的事情。”
邢北觉得这个小朋友可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你说一件吧。”
“我?我还用得着说吗?”莫晓朝他眨眨眼睛,有些调皮的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光这房间里就不止一件了吧。”
邢北想到晚上那伙儿追债的人堵他时说的那些话,“你爸是这么回事?”
莫晓好像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不高兴。
“我家这笔烂账有点长,确定要听?”
邢北点头。
莫晓的爸爸是个赌鬼。
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赌鬼的。
他原来是一家大型国企的中层领导,他妈是他的下属,两个人谈了一年风平浪静的恋爱,双方都觉得各方面还行,就正常的走完结婚流程组建了家庭。
结婚后没多久他们有了莫晓。
大概是莫晓三岁时,他爸放弃了铁饭碗,和朋友合伙下海,投资做生意。
那是个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社会环境相较于现在而言成功的机会也要多得多。很快,他爸就因为曾经积累的人脉和自身起早贪黑的勤奋努力,逐渐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
最最得意的时候吧,过亿资产傍身。
当时年代有过亿身价,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
他们一家三口搬到了城市富人区的别墅里,家里的车库停着一溜好车,进出的都是些富贵浮华的地方。
或许财是真的能迷人眼,乱人心吧,在一些酒桌上结识的朋友带领下他爸开始赌钱。
起初只是为了生意往来,陪着打打麻将玩玩牌,输赢不过几十万间。
后来越赌越大,他们所在城市的赌场不够他玩的了,就过海去澳门赌。
嗜赌成性的人眼睛里是没有其他东西的,生意不管了,家庭也不顾了,一手创立出来的公司摇摇欲坠,和他合伙的朋友发现他要变成个不可救药的病态赌徒了,劝了他几次之后见他冥顽不灵就立即结束业务,撤出了自己的投资。
资金链断了,生意维持不下去了,甚至公司直接被强制清盘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手不赌了呢?
不是的,还可以卖车。
车卖光了,还有别墅,还有土地,这么多的固定资产,足够玩儿一阵的呢。
他爸像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头扎进赌博里,赌红了眼,赌光了身价,赌败了一个家,而最可怕的是,平地起高楼或许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但高楼的塌陷完全不过是眨眼间。
他们家从别墅里被债主赶出门时莫晓不过八岁。
莫晓听他说过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下一次一定能赢回来的。”
发现没?
在整个事情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中,他妈似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事实也的确就是这样。
他爸生意景况好时,他妈不愿意再在单位上班,干脆辞职了在家一门心思当全职太太。他爸也无所谓,不爱上班就不上班呗,在家刚好能多陪陪儿子,想逛街就去逛逛街,想美容就去做美容,不就是钱吗?他有啊。
他爸刚开始上赌桌的时候,他妈压根没放在心上。
做大事的男人嘛,谁还没几个爱好了?赌博而已,又不是在外头养个小的,用不着多紧张。
她也不是没事做,整天盯着老公。
她要去会朋友,要去shopping,要去到处旅游,她的生活纷呈忙碌异常。
至于儿子。
肯出钱么保姆总是会带的呀,一个月工资是多高的呀。
他爸公司被封了之后他妈才如梦初醒一样,可再想去管老公不让老公出去赌已经为时已晚。她只能眼见着她手上的卡一张张的被停掉,曾经和她一起brunch一起旅游的小姐妹像是从没出现过在她的生活里一样,蒸发的无影无踪。
她被告知,她所拥有的那些首饰,名牌包,高跟鞋,全部的奢侈品,都不再属于她,她能带走的只有她自己,还有她八岁的,那一天正好生日的,坐在玄关的酒柜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搬着自己家东西的儿子,莫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养尊处优的生活的结束对她来说自然是十分痛苦的。
她不得不以一个完全没有优势的年纪重新投入到最普通的社会生活中去。
她太久不知人间疾苦,而曾经的工作经验对眼下想要应对焦头烂额的生活重新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只有一家她做莫太太的时候绝对不会屈尊去逛的,小牌子的鞋店愿意录取她试试。
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她的儿子只有八岁。
她的丈夫和瘾君子没有任何区别,没钱过海赌了,在各个麻将馆打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