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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还飘着大雪,祠堂里面昏鸦鸦一片,只点了几盏不亮的灯。顾钧书咬牙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把他的膝盖冻得锥心般疼。周围都是列祖列宗的灵位,四周极静,能听到香烛油融化滴落的声音。
他快撑不住了,和母亲怄气,和弟弟不和,在祖母的面前表现出骄纵的脾性,有辱了顾府嫡长孙的名义。
父亲来瞧过一眼,话也没说一句,只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应是对他失望之极。
不知道母亲那边还有没有在生气,她都不来瞧他,往常不用功读书,虽然被父亲罚过,母亲总是偏袒他多一些。今日生了这么大的气,好像都不想认他的样子了。
祠堂外忽然踏进来一团人影,顾钧书还没看清来人,只回头哑着嗓子问道:“谁?”
一双小小的,有点暖暖的手摁在肩头。
赵妈妈先被顾云瑶支到旁处等她去了。有些话她想单独和顾钧书说。
看到来的人是二妹妹,顾钧书想起来今天她和顾钧祁好在一起的样子,不禁想起身为嫡长孙的自己,无论做哪点事都很失败,冷笑了一声,顾钧书说道:“二妹妹来这里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谁知道顾云瑶也不说话,在他的旁边找了一个位置,也噗通一声跪下来。
吓得顾钧书当即哑口无言。
他本都找好了数落她的话,什么“二妹妹身子可真金贵,不就是砸了一下雪球,多少长辈来护,至于么”,又什么“这样冷的天,二妹妹来祠堂里,若是冻着了,身子又不好了,我可担待不起”。此刻一句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缓了一会儿,顾钧书才想起来要拉她起来:“二妹妹这是做什么,不知道地上有多冷么!”
“知道。”顾云瑶仰面用乌亮的眸子看向他,语声轻软,“现在跪下来,终于知道了,地上是真的冷,大哥哥一直在这里,跪了好多时候,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外面还在下大雪,大哥哥的腿若是跪坏了怎么办?”
顾钧书试图拉她,竟是拉不动。顾云瑶说道:“大哥哥倘若不走,我便陪大哥哥一起罚跪。”
顾钧书有点急了:“母亲罚的是我,与你何干,你不要在这里胡闹了,快些回去,省得叫祖母担心。”
顾云瑶却摇摇头,虽说是苦肉计,可她确实怜惜这个人,尤其想到前世的时候,他是如何惨死的情状。
那个梦还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想努力改变现状。
顾云瑶埋着头看向地面,说道:“伯母虽喜欢我,是因为我母亲走得早,她怜惜我,大哥哥才是她真正的孩子,她如今也定是在心挂与你。我听祖母说过,我们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她们腹中足足待了十月,才有了十月怀胎那个词。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大哥哥不要跪了,我陪大哥哥一起去找伯母。大哥哥一直是顾府的嫡长孙,也是伯父伯母的骄傲,才不是一事无成的人。”
顾钧书逐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妹妹。她知道,她居然都知道!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以及自责的内容。
顾钧书两个眼眶不争气地红了,一时相顾无言,祠堂外忽然匆匆来了脚步声,几个人影打了灯笼赶至。为首的除了顾老太太以外,还有大太太肖氏。连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来了。
第26章
屋外下着鹅毛大雪,顾老太太当先跨了进来,随后是大爷还有肖氏等人。衣衫浮动带起的一阵凉风,卷住几片雪花到祠堂内,正好吹在了顾云瑶以及顾钧书的脸上。
顾钧书没想过会来这么多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两只手还扯在顾云瑶的身上,先前她跪了下来,说要陪他一起罚跪,他拉了她一把,想叫她起来。
可能是叫人误会了,肖氏板着一张脸,顾钧书的手还没松开,脸已经僵了大半。
“母亲,我……我没有欺负二妹妹。”
肖氏走过来,伸出了掌心,作势要打他的样子,顾钧书慌张闭紧了眼,却感觉身体被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包容。
顾钧书又睁开眼睛,肖氏狠狠将他抱在怀里,两只眼睛早就红了。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语声中的担心。
“你这傻孩子。”贴着顾钧书的耳侧,肖氏轻轻说了一声。
顾钧书听到以后心里有点难受,不觉往旁边看了一眼,二房里的那位妹妹也正定定看着他,小小年纪,琼鼻樱唇,相貌已生得如此出挑了,难以想象将来会是怎么一个模样。此刻只是略微含笑,眉眼弯弯有点娇憨,顾钧书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与她年纪极为不符的内容运筹帷幄四个字。
他又想起先前她说的那句,“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话。
吸吸鼻子,眼眶里居然有点发酸。
他胡思乱想了那么多,居然还不如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妹妹明白。
肖氏仍然抱住他,舍不得松手。身为他的母亲,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叫他跪在阴冷的祠堂里面?
还要在晚上面对列祖列宗的灵位……
白天罚了顾钧书以后,肖氏就后悔了。但是她是顾府大房这边的太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下人们可都是长了眼睛看着,肖氏说要罚顾钧书,就必须罚。如果不罚,或者任由顾钧书继续胡作非为的话,顾府的下人们会如何看她?大太太说话没有威信,连孩子都管教不好,这样的主子要来有什么用?
且二爷那边会怎么看?会说她言而无信。
因天气的缘故,罚了顾钧书以后,肖氏在房内坐立难安,来回走动。总想着过来看看。下朝归家的大爷难得聪明了一回,拦住肖氏,告诉她说:“既然罚了,就要坚守到底,凡事都有张弛没错,也要因时局而定。倘若现在半途而废,叫书哥儿如何想?他一定会想,这往后的日子,如果再犯了同样的错误,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心疼他,舍不得他受苦受累,领了罚没有多久时候,就叫他不用再受罚了。那书哥儿再犯错误,就会有恃无恐。如今是小事,倘若往后是大事,乃至犯了杀头的罪过呢?眼下叫他长点记性也好,凡事不会因他是顾府嫡长孙的身份,就迁就于他。”
肖氏认真听了一会儿,觉得她的丈夫言之有理,顾钧书从小脾气不知像谁的多,鲁莽冲动,还容易说错话。以前是小,别人觉得他活泼灵动,童言无忌。以后大了,在外面万一得罪了人,万一还是得罪了位高权重者,对方可不会看在他是顾府嫡长孙的份上,放他一马。
想定了以后,肖氏又在房里坐了一些时候,还是坐如针毡,真想立即来到祠堂里把顾钧书抱走。直到夜幕降临,顾老太太叫了丫鬟去她房里找她。
她才终于坐不住了。
顾钧书被她抱得有些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