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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亦属神都,同着玄青色衣衫,不过衣边为绛红,乃是名中级弟子。
听得江栖鹤问话,他下巴一抬,眼一翻,道,“轮不得你说话。”
咻的一声,江栖鹤身前的白发小孩儿已蹿出去,雪亮剑光挑动桌上烛火,和着楼外徐徐缓缓的宵风,冷而冽地袭上这人面门,逼得他颤颤后退、踉跄跪地。
江栖鹤笑了,“都还没认识呢,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你他.妈”这人张口就骂,一旁在他进来时就变得低眉垂眼、神色谦卑的陈一跨步过来,使劲儿将这人扶起。
“杜鹏师兄。”陈一小声道,他方才被那白发小孩儿单方面打了一顿,知道这人厉害,不欲再生事,“今日乃春风君忌日,这两人你就别理会了,我、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哟,你还知道任务呢!有任务还跑了,留我一人在外打探!”杜鹏陡然拔高调子,“还有,今日晨间风云大会时,我师父春风君就已破虚渊而出,他老人家马上便要回门派来,你不必再这般假惺惺的年复一年祭典,毕竟就你这幅德行,莫说你为徒了,不将你赶出神都,已是大恩。”
江栖鹤耐着性子没打断他,完完整整听了一段,唇边笑意更甚。杜鹏用余光捕捉到,扭头就要开骂,但白发小孩儿的剑仍举在那儿,剑刃反着烛光,刺目耀眼,他又立马将头缩回去。
“来,说说。”江栖鹤极其顺手地往小孩儿头顶揉了一把,一条腿翘起,坐姿萧闲,“春风君他老人家死在虚渊五百年,你是如何拜他为师的?”
“呵,谁说我师父死了,他只是下虚渊守着了。”杜鹏瞪他,但旋即神色缓和,眼底浮现出恭敬,“我乃神都第四十七代弟子,由师祖、也就是如今的神都掌门,代入春风君门下。”
江栖鹤“哦”了一声,“你师祖,莫非是沈妄?他如今当上掌门了?”
这话终是彻底将杜鹏激怒,他嚯然抽.剑,“哪里来的乡村野夫,竟直呼掌门姓名!”
他的剑直指江栖鹤,一直守着后者的白发小孩儿踏足而出,这次没使剑,只抬了一只手,掀起的气浪就将杜鹏冲倒在地,翻出门外。
陈一被白发小孩儿踹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敢上前挑衅,但仍心怀愤怒。
他扫了一眼菜盘空空的圆桌与四分五裂的牌位,但思及春风君已活了过来,此等行为乃是不敬,才勉勉强强缓和心绪,出门去找杜鹏。
“杜鹏师兄,时限将至,我们须得”
杜鹏将陈一伸去的手拂开,自己爬起来,狠狠瞪了里面人一眼,才离去。
提及沈妄,江栖鹤的神情变了一下,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垂下去,眸光半敛,细密的眼睫在眼下映出大片阴影。
白发小孩儿敏锐地回头,他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短,是以纵使江栖鹤坐着,他看他也需要微微抬起脑袋。
漆黑眼眸直直望过去,瞬也不瞬,像是反光的黑曜石。
“你看我干什么?”江栖鹤重新勾起笑容,但神色很淡。
白发小孩儿不说话,蹲在房梁上围观许久的阿绿扑腾翅膀下来,脆生生道:“沈妄大概是三四百年前当上神都掌门的,两百年前以你的名号了几波弟子,现在你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啦。”
“他脑子有坑么。”江栖鹤懒懒地撩起眼皮,视线扫向杵在一旁装作摆件的众伙计与掌柜,轻轻一笑,起身走出醉云楼。
“据我观察他脑子没坑呀。”阿绿停在江栖鹤肩头,“他还把你的剑法教与神都弟子了,近来天下不太平,有些新东西冒了出来,似乎只有靠你的剑,才能驱散那些鬼东西。”
江栖鹤翻了个白眼,懒得评价沈妄的做法。
那个人总是这样,为了济世救民,为了天下苍生,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发小孩儿抱着剑不慢不紧跟在江栖鹤身后,约莫离了三尺距离,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洛夜城街道宽敞,夜市喧闹,处处都是叫卖声。高照的烛光倾泻下来,在地上堆出长长短短的影子,风过时暮叹花纷纷扬扬离开枝头,高旋着去往长街另一头。
江栖鹤盯着这花看了半晌,扭头冲身后立着的小孩道:“饭已经吃过了,自个儿回去。”
小孩充耳不闻,一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摊开去接倾坠的暮叹花,白花白发扬在一起,像是落在春天的一场雪。
江栖鹤的目光在小孩儿身上停了几息,后者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
双方静静对视,小孩儿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默许,他将花丢掉,抱着剑一步步朝江栖鹤走去。
一大一小站在参天的暮叹花底下,风舒缓轻柔,灯光斜斜映来,让两人的影子相交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江栖鹤伸手招来折断在地的新枝,再接住几多暮叹花,不太熟练地将之编织成环,轻声问。
小孩儿没说话,他将花环递过去,等对方接了,便提步转身,头也不回地摆手,“我叫江栖鹤,再见了。”
阿绿从枝头下来,跟上江栖鹤脚步,再掠过他,往前带路。
洛夜城是临近悬剑山庄的城池,售卖符武器法器等物之店铺数不尽数,
穿街过巷,江栖鹤往其中一家门前静立稍许,终是选择转身走了。
明抢吧,不大好。
暗偷吧,也不行。
身上没钱,着实可怜。
他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声音低低的对头顶的鸟儿道,“我把你卖了怎样,你应该能值一个飞行法器的钱。”
“嚯!老江你不是人!”阿绿飞下来啄他,“你不如把身后一直跟着我们的小屁孩儿卖了,他那剑倒是值钱!”
江栖鹤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他知道那小孩儿跟在身后足足有三条街,但不太想管,毕竟腿长在人家身上,走与停都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一直跟着你,难不成看上你了?但不对呀,你用的不是本来那张脸。”
阿绿停在江栖鹤头顶,边扭头梳毛,边碎碎念。
江栖鹤回了个“不知道”。
略略思索,又道:“约莫是我人格魅力大,吸引住了他。”
不要脸。
绿羽鸟青蓝的眼珠子望天空一翻,低头继续梳毛。
“你难道没感觉出城中有些不对?”江栖鹤往头上薅了一把,将阿绿给抓下来。
阿绿张开翅膀往天上盘旋一圈,将洛夜城之景尽眼底后,回来疑惑道:“哪儿不对呀?”
江栖鹤立在长街上,看着三三两两行人同他擦身而过,片刻后,兀然抬起手,往风里抓了一把。
按理说,洛夜城就在烟华海旁,气候总是温和宜人,风软软绵绵,是最多情不过的绕指柔,但这会儿却透骨寒冷,如同十二月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