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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的石头一样冷硬的心先是木木的,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后来一老一小的目光相对,老外婆昏花的老眼看进了这个隔代的骨血的眼睛,那么纯净漂亮,她脑子里仿佛漆黑的夜晚突然劈过一道闪电,噩梦中惊醒一般,心肠突然就软了。
刚刚浑身僵硬,只想着死了一了百了的躯体,颓然地坐倒,手中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看着小的那个女孩的笑脸,看得眼泪全都掉在她粉嫩的脸蛋上,哭个不住。
于是她们活下来了。
因为这双漂亮的眼睛,老外婆像是对生活升起了一丝微薄的希望,她艰难地养大了这两个孩子,眼睛盯着小的那个,暗暗地希冀着什么。
然而不管她如何在心中希冀,一年比一年苍老虚弱的老外婆,除了给她们提供一口食物,让她们不至于饿死以外,能做的毕竟不多。
她有心无力,能力和体力全都如此。
外婆在镇里卖菜为生,她一大早五点多就起来了,晚上六点多才能回家,两个小女孩和她们的母亲一样,像散养的羊,听天由命地长着。
正因为是散养,正因为没有大人的管束,这两个女孩的漂亮妈妈才会在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从学校逃学,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年纪小小就离开故乡,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打工,耍朋友,一点儿避孕知识和婚育知识都没有的情况下,生了她们两个。
一模一样的命运,在葛晴葛婷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几乎注定要重演,毕竟母亲的基因写在她们的身体里,而她们赖以成长的坏境,比起她们母亲小时候,并没有强上一分半毫。
两代人的生存环境硬要对比起来,小一辈的似乎还要差一些,因为老外婆的身体,比她们母亲小时候要差多了,对这样一个除了外婆的劳力,没有任何其他入来源的家庭来说,现状比过往还要不堪。
老外婆嘴里像个救星一样的妹妹葛婷,是个甜美到了极点的小女孩,其实她们姐妹俩长得十分相像,因为双方的母亲毕竟是同卵双胞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口鼻,在她们脸上表现出来的气质,竟迥然不同,葛婷甜美的地方,葛晴就冰冷,葛婷柔和的地方,葛晴就坚硬,妹妹有多随和,姐姐就有多刻板。
老外婆总是说,从来没见过这样变型儿的姐俩。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是个发文的好日子,谢谢大家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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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婆虽然虚弱,病怏怏地,但还是一边养大她们,一边提防着她们,亲生双胞胎女儿的前车之鉴不远,她对这两个小女孩的担心随着她们长大,与日俱增。
她们慢慢地长大,她慢慢地观察着她们,娘三个所赖以为生的这个小镇,距离最近的省会城市,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四通八达,繁荣又堕落,它有大城市的放荡,但又缺少了大城市的规范与律法,老外婆几乎是用焦虑的心情,迎来了这两个小姐妹的青春叛逆期。
十三岁,初中一年级,她们俩同时来了月经,同时开始了乳/房发育,也几乎同时在一夕之间,身段儿露出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样子。
外婆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她的眉头永远锁着,看着姊妹俩的眼睛总像是隐藏着心事,她从她们进入初三开始,破天荒地不再从早到晚摆摊,早上将她们俩送到学校去,才去菜市场,而下午只要姐妹俩放了学,就能在学校门口看见老外婆板着一张脸等待她们的身影。
她们明白外婆的心思,知道外婆防备的表情从何而来,心有灵犀地从不作任何让自己更漂亮的尝试,她们顶着外婆给剪的土里土气的齐耳短发,长年累月穿着外婆给买的青黑色的衣服,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从没想过穿同龄小姑娘都穿的花裙子,身上全是简朴到了极点的长衣长裤,看上去老气横秋。
她们的气质也多少带了些老气横秋,葛婷性格天生外向,但是十五岁,她多少也明白了自己这样诡异的穿着,背后隐藏的是自己那见不得光、令人难以启齿的身世,这身世显然在这个小镇无人不知,旁人异样的眼光让她感到深深的自卑,好在她甜美乐观的天性,多少压抑住了这种自卑,外表上看,她就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但是无忧无虑、漂漂亮亮的少女。
至于葛晴,因为从生下来就安安静静,不是被逼无奈,她从不说话,所以让妹妹自卑的那些身世,到底如何影响了她,从外观上一点儿看不出来。
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到了十五岁时,达到了顶峰,除非必要,比如老师上课把她叫起来,让她回答问题,她才会从牙齿缝儿里蹦出一两个音节外,一整天,一整个星期,极端的时候甚至一个月,她都能一句话不说。
一直到十五岁,养育她们长大的方式虽然跟她们的母亲如出一辙,但是老外婆的思路却渐渐地改变了,因为外婆终于发现,这两个女孩,跟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好得让外婆以为这两个孩子不是她女儿生的。
先是她们俩很聪明,聪明到每年都在学校拿第一名和第二名,这样的成绩,让老外婆没有掏过一分钱的学杂,初中二年级开始,因为家里没钱,打算让她们出去做事,不要再念书了时,镇里中学的校长都找上门来,这个赵庆书赵校长,在这样的小镇里就算是知识分子一样的人物了,外婆从来没有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于是她完全听从了校长的指示,打消了让两个孙女退学的念头。
第二个就是这两个女孩十分听话,跟她们野马猴子一样的妈妈不同,她们从不旷课,从不吵闹,也从不偷外婆钱包里卖菜找零用的零钱,她们不做任何不讨外婆喜欢的事情,而对外婆给予她们的一切,包括那难看的青黑色的衣裳裤子,那民工穿的黄胶鞋,那难看的发型,都懂事地接受着,从不抱怨。
这让外婆石头一样刚硬的心,柔软了一些。
但是柔软的心,不能代替硬挺的钞票,她们初中毕业的时候,不花钱的义务教育结束,学习好的姐妹两个,凭借定向计划招生的指标,全都考上了省内最好的第一高中嘉南中学,成绩足以除学,但是每年的生活住宿仍然需要一万多块,两个孩子就三万,这样的天文数字,老外婆把铁皮房子和自己老骨头全都拆了,也掏不起,只能辍学。
那个初升高的夏天,辍学的夏天,铁皮房子外的大树被雷电劈开了的夏天,十五岁的姐妹俩拾了书包,整理了行囊,准备出去打工了。
改不了的命运,脱不掉的贫穷,外婆抚摸着自己肿起来的风湿病腿,看着一声不吭、默默地拾包裹的姐妹俩,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