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此路通天
还有另一人，被捆在了树干之上，头颅低垂，虽然衣装整齐，但浑身上下都青筋奋起、血脉脉贲张，一股勃然大怒的模样，前胸写了个“嗔”字。
此人正是范久。
虽然处境尴尬，但他好歹也是内门子弟，一干外门杂役弟子只敢在背地里议论，也没有当面说他什么。
内门弟子中与他有仇有怨，想要落井下石的自然不少，但一看见那个“嗔”字，便顿时扭头走人。
开玩笑，那可是胡长老处置的人，自己要是上去踹他一脚，不也得落个破嗔戒吗？
这两人引起的风波很快平息了下去，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登阶大会之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上。
蓝采珠，自登阶大会开始起便步步领先，在前几十步阶梯上都没有任何迟疑，速度快得惊人，到了后面这十几步，虽然速度慢了下来，但也从未在一步阶梯上停留超过一个时辰。
陆凡，刚开始显得极为笨拙，在起初十八步身份验证的阶梯上就消磨了大量时间，而后也并不高明，每上一步阶梯都得苦死冥想许久，花上不短的时间。
但，他登阶的速度却一直没怎么慢下来过，并且有渐入佳境、愈战愈勇之势。
第九十八步。
“何谓道？”
又是百般思索，几番皱眉，终于灵光一闪，颗颗成竹在胸。
“道不可道，可道之道非道。”这便是他认定的答案。
守得云开见路明。
昨天后半夜，道蕴耗尽之后，他便从顿悟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靠着自己的思索和探寻答了两个问题，登了两步阶梯。
趁着两步阶梯之间阵法消失的一瞬间，他环顾四周，发现蓝采珠仍旧撅嘴皱眉蹲在第九十八步阶梯上，不由得一笑。
这丫头还真没说谎，心境修为果然很厉害。
第九十九步的问题是：“我是谁？”
陆凡听见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回答“牢蒲先生”，毕竟他是苍山派护山大阵的阵灵，这登阶大会的阵法也是由他激活。
但答案会这么简单吗？显然不会。
“我是谁？这个我，到底是他还是我？”陆凡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所有关注着登阶大会动向的人，在看见了陆凡踏上第九十九步阶梯后，脑中都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个念头。
“难道他能突破苍山派自建派以来登阶大会的记录？”
一百零八步再登楼，由苍山派祖师爷李沧海一手修造布置，个中玄机无人窥得，也没人能走完这一百零八步阶梯。
除了祖师爷本人以外，苍山派历届弟子登阶的最好成绩由次代宗主李官摇所创，登阶百步。
不知不觉间，陆凡已经来到了一百步的大门前，只需要小小一步，就能与李官摇并驾齐驱，若是再多一步，就是新的历史。
龙门望楼上，姜师姐打着哈欠回来，薛诗涵依旧守在阑干旁，脸上带着一抹的笑意。
“你看，小凡哥他已经是第一了！”她炫耀般说道。
“咦，这么快？都超过当年我的记录了，我中间到底错过了什么？”姜师姐惋惜道。
“师姐，第九十九步的问题会是什么啊？”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问：’我是谁’。”
“什么意思？”
“我也是后来听咱们师尊说的，其实除了最开始那十八步阶梯和第九十九步阶梯之外，后来提问的人都是登阶者在扪心自问。”
“那正确答案应该是，你是我咯？”
“不对，”姜师姐摇了摇头，“提问者本就是自己，何来你这个称呼。
更何况，我是谁这个问题本就有一语双关之意。
正确的回答应当是，我是我。”
薛诗涵黛眉微蹙，想不太明白，便接着问道：“那一百步之后是什么问题呢？”
“一百步之后可就不是问题了，所谓行胜于言，百步之后想要再往上攀登，就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道心坚定了。”
看薛诗涵一副茫然的样子，姜师姐举例道：“拿臭老头来说吧，当初他闯到一百步后，便进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老头的道途咱们都知道，袖手旁观之道，坐看风起云涌、我自超然事外。”姜师姐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在幻境里看见了一帮马匪闯进自己出生的村子里烧杀抢掠，当场就怒从心头起，一拳打杀了一个匪徒，然后就被一脚踢出了阵法。”
“师尊说他修的是出世之道，不是袖手旁观之道。”薛诗涵纠正。
“有差吗？”姜师姐翻了个白眼。
……
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一番之后，陆凡发觉在阵法中遇见的这些问题，他多多少少都曾扪心自问过。
那么“我是谁”这个问题也不应例外。
但他确实没有思索过我是谁这个问题，毕竟我思故我在，进行思考的这个意识体便是他，不会是别人。
“那么，这个我是谁里的我，其实是指这个提问的人咯？”
提问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陆凡倒是思考过。
扪心自问，能够问出这么多触及神魂深处的问题的人，恐怕只有自己吧。
“你就是……”话未出口，陆凡一皱眉，把最后一个我字了回去。
既然提问人是自己，那就没必要用这个你字了。
“是我。”简短有力的回答。
前路开朗了。
一阵声震山海的欢呼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尚未转过头察看，他便已然登上了下一步阶梯。
眼中景色大变，铜钟消失不见，阶梯消失不见，迷雾也消失不见。
只有一条崎岖的黄土路，从一座火红灼热的山谷中穿出，笔直地向着前方延伸，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终消失在了云间。
转过身，是一座无比高大的山。
往上没有边际，往左往右也没有边际，它就这样横亘在陆地上，挡住了所有前行的路。
山脚下，有一块一个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
“地之角。”
这幕场景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陆凡沿着这条路走。
于是他就踏上了这条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此时不动身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