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事了
陈老三起身道:“道长救了翠兰一命,也就相当于救了我一命,我陈老三虽然清贫,但这么些年也存有几两碎银,过后我一并拿来献给道长。”
李星芒啧了一声,道:“陈三哥你这说的什么话,道长救人岂是为了这几两碎银?”
顾慈面色不改的回道:“李施主所言甚是,贫道救人不求钱财,只求心念通透。”
陈老三道:“道长心念通透了,我陈老三的心里却堵挺慌,道长为了救我翠兰险些搭上性命,我陈老三岂能当那狼心狗肺之人。”
这就是村里的汉子,一根筋,死犟死犟的,让你气的牙痒痒的同时,也不得不敬佩这种性格。
陈老三坦诚的话语让顾慈哑口无言,甚至心中暗想,要不就顺水推舟收了这几两银子……事后自己多做几场忽悠人的法事就行。
李月微的美目总是不经意间放在顾慈的身上,恰好看到了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当下心中一动,决定帮道长解了这个围。
“陈三哥。”李月微轻柔道,“道长已经决定留在拨云峰上的无名道观,只是那道观残破不堪,如果陈三哥真有心报答,何不帮道长修缮道观,既报了道长的恩情,又算是做了功德之事,两全其美。”
说到这里时,李月微浅笑的看着顾慈:“不知道长意义如何?”
顾慈点头道:“如此甚好,贫道不会让大家白做工,事后我会在月牙村做一场法事……”
顾慈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到李月微狡黠的目光,不由的摇头苦笑,自己刚才明明是说先去山上看一眼再做定夺,结果让李月微一句话给绕了进去,变成了一定要留在此地。
李月微的目光中,充满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劲,甚至炫耀的向顾慈扬了扬洁白的下巴。
顾慈依旧保持苦笑,李月微并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恰恰也在顾慈的计谋中。
顾慈这趟下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是为了此刻做准备。
自从道观中听到陈老三的祈祷后,顾慈萌生一个想法,那就是假装成游方道士帮陈老三抓鬼,事后趁机露出口风说自己要寻一道观落脚,见过顾慈本事的村民们定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肯定会想法设法的留住顾慈。
接下来,按照计划,顾慈在山路“偶遇”张铁柱,然后正义感爆棚的去捉鬼,期间领着村民们将树妖斩杀,最后救铁柱,杀女鬼,夜色中为逝去的陈阿红流泪,皆是为了在村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留下深刻的印象后,顾慈只需要将他们引上道观破败无法住人的思维上,他们就会有很大的概率提出主动修缮道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顾慈展示出自己的本事,也就是在他们眼中玄妙至极的咒法,这样他们才会出于恐惧留住顾慈。
所以眼前的一切早在顾慈的预料中,不过还是有意外的,本来顾慈准备自己引导村民的思维,但现在冒出一个李月微,她不知是讨好还是如何,替顾慈完成了思维的引导。
不过顾慈不在意那么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屋内,陈老三闻言猛拍了一下额头道:“妙啊,妙啊,素来听闻月微妹子为人聪慧,现在一看果真如此,我这便去召集人手,下午领着他们上山。”
李月微笑道:“三哥夸的我都脸红了,小妹只是帮道长着想,谈不上聪慧。”
言语中,将顾慈抬高,将自己压低。
顾慈眼神一凝,没有言语,心中暗道,这李月微定然是有事情求自己,否则怎么会如此的刻意。
李星芒撸起袖子道:“我跟三哥一起过去,咱们走前山的路,道长说那几个劫匪已经被感化。可惜不能跟他们打一架了。”
说着,李星芒炫耀似的弓起了手臂。
李月微白了一眼没有说话。
顾慈闻言提醒道:“那首领是个阴狠毒辣之辈,恐欺骗贫道,到时候贫道与你们一同上山。”
陈老三和李星芒应下,转身走出医馆。
张翠兰拜谢顾慈后,赶紧追了出去,她现在寸步都不敢离开陈老三。
屋子里清净了,还剩下张铁柱和李月微。
李月微给顾慈续茶,问道:“柱子怎么没跟陈三哥走?留下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道长说嘛?”
顾慈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掩饰住眼中流露出的笑意,李月微的这一番做派,颇有种老板小密的既视感,自己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老板的待遇。
张铁柱低头道:“我听大家说,陈阿公被女鬼杀了,我想问问道长具体的经过。”
看来我猜对了,陈阿公的死对于张铁柱的打击颇打,如果告诉他真相的话……唉……
顾慈轻声把阉割版的经过讲给了张铁柱听。
张铁柱的情绪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最后沉默不语,紧咬着牙关。
“道长,我想去洛河城。”张铁柱抬起头,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慈怔了怔,仔细的看着张铁柱的脸庞。张铁柱的脸上除去悲伤和痛苦外,剩下的只有少年时敢于对抗世界的勇气。
顾慈轻叹道:“你可要想好,陈阿公毕竟年事已高,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很可能会搭上性命”
因为陈阿公的隐藏身份,顾慈本能的觉得那个洛河城的故事不可信,所以尝试劝说。
张铁柱重重点头:“我这条命是道长救回来的,按理说不应该忤逆道长的话,但想了很久,无论哪个洛河城是不是真的,我都要去看一看。”
顾慈道:“为什么?”
张铁柱道:“白骨妖树将我刺穿的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若也是修真之人!它必不敢如此对我。我也想像道长一样,走遍天下斩妖除魔,不再被这小小的月牙村所困住。”
青涩的少年时代啊……顾慈沉声道:“罢了,事已至此,贫道也不再劝你。不过张施主能否等两个月,两个月后上拨云峰上找我,贫道给你备好路上所需,助你平安到达洛河城。”
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一位少年,顾慈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正好这两个月他准备静心画符,画成后也留着没用,到时一并扔给他就是。
张铁柱道:“有何不可,我本就想着给道长盖完道观再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顾慈吟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站起身,“领贫道去看看月牙村,从今以后就要住在这山上了。”
“柱子,你去找陈三哥,跟他说钱不够医馆有,上镇上找两个好的石匠。”李月微财大气粗,身为陈塘关李家的后人,家底远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张铁柱有些犹豫的看着顾慈。
李月微瞪眼道:“快去!我陪道长便可。”
张铁柱不敢多嘴,这可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大家都当成宝贝一样供着,所以挠挠头,转身离开。
顾慈倒是无所谓,有佳人相陪也算是好事。
走在月牙村的小路上,两侧是刚开垦出的麦田,地上还堆着杂乱的枯草,脚下的泥土湿润,容易打滑,李月微没走两步一脚踩空,惊叫一声就要跌倒在地,辛亏顾慈反应的快,拉了她一把。
李月微拢拢头发羞涩的笑了一笑。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又变的很沉默。
一直走到村口的树林中,李月微摘了一片叶子递给顾慈。
顾慈打量着,发现那只是普通的叶子,不由的好奇。
李月微道:“顾道长你看这叶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因为没有别人,李月微在称呼中加了顾慈的姓。
顾慈摇头:“没有,贫道只看出这是一片普通的树叶。”
李月微又摘了一片树叶,捏在手里走到顾慈身前,将两片同时树叶放在手心,另一只手指着树叶的纹理。
“其实每一片树叶的脉络,都是独一无二的。”李月微道,“但是因为树叶的形状,大小都差不多,所以人们以为树叶是一样的。”
顾慈没回话,目露疑问。
李月微继续道:“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就是一片树叶,即使每个人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样子,但因为我们没有移山填海的威能,所以在某些人的眼中,我们也是一样的,是凡人。
树叶春天发芽,秋天飘落,就像是人的一生,最后落在土中,腐烂成枯骨。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指着满树的叶子说,我们的一生就是一片叶子,挺过雨打风吹后,在秋天一个明媚的日子里飘落。”
说到这里,李月微突然问:“顾道长认为我父亲的这番话,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顾慈含糊道:“贫道不知,还请施主解惑。”
他在想,李月微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月微白了一眼顾慈,不开心的哼了一声后,接着道:“父亲死后,哥哥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我们平凡可贵,从此便断了回到陈家的心思。但是我不这么想,我认为父亲是在告诉我们,如果不努力的话,人这一生就是一片随时飘落的叶子。”
话音未落,两片叶子在李月微的掌中燃烧起来,微风吹拂,火焰凝而不散。
灼热的气息在林中激荡,早春的鸟雀在头顶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顾慈用体内最后的灵力运起凝水刺,目光谨慎的盯着李月微,只要她稍有动作,顾慈绝对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