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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他就再也没有提过退学两个字。
陈叔不识字,是个文盲,进城打工的时候,连劳动法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签什么合同了。转眼,到了年底回家,他去跟包工头要钱,可是包工头连正眼都没看他,干脆的甩给他三个字,先欠着。然后他的工资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从年头欠到年尾。账务越累越多,后来几个工人联合起来说要去法院告那个包工头,但没有想到,对方太过于无赖,仗势欺人,找人把他们给教训了。工人们不仅没有要到钱,还被狠狠打了一顿。
一年到头,不仅什么钱都没挣着,还落了一身的伤。陈叔不禁老泪纵横,拖着一条被打折的腿,伤心又气愤的回了家,对着陈墨云说完这一切后,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没有文化真的很可悲啊,阿墨,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也就是从那天起,陈墨云咬牙发誓他以后一定要让陈叔过上好日子。
这年的腊月二十几,陈叔带着陈墨云去城里置办年货。
俩人身上统共就带了一百块钱,爷俩溜溜逛逛,不仅割了点肉,还给陈婶儿和陈墨云买了条保暖裤,顺带买了全家三口过年穿的棉鞋。
买完东西,也正好到了吃午饭的点儿。
看到一家家冒着热气的饭馆,香味儿钻进鼻子里,陈墨云的肚子,应景的叫了起来。
于是陈叔便笑着带他来到了一家拉面馆。
他摸了摸兜,攥住一叠纸币,看着自己布满尘土的衣裤,难为情的拍了拍裤子,生怕弄脏了板凳,然后挑了个店门口的位置坐下了,冲店里的老板娘招招手道:“这里来一碗牛肉面,要大碗的。”
闻言,老板娘手里拿着菜单,斜眼看了一眼这门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老头儿穿着带补丁的破烂衣服,棉袄都破的漏出点点白色棉絮。佝偻着背,坐在门口,手里提着的破衣烂衫堆在板凳跟前,挡住了一小片过道。旁边的小男孩一脸苍白,瘦得跟小鸡似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看到这幅场景,老板娘的两条柳叶眉不由得拧在了一起,快步走上前去,踢了一脚那摆在地上的杂物,不由分说的给他扔出了门外:“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你把这堆破烂放在门口,我还怎么做生意?”
陈叔连忙点头赔不是,弯着腰去拣被甩出好远的那双棉鞋。
老板娘翻了一个白眼,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立马踏着小碎步迎上去,满面笑容的问:“两位老板,小店特色菜种类多样,您看吃点什么?”
过了很久,他们的那碗面才被端上来,陈叔又找老板要了个小碗。从陈墨云碗里扒出来两筷子面条,然后低头吃了起来。
陈墨云艰难的咽了一口面条,然后抬头看了陈叔一眼。
只见他嚼的很慢,每一口都嚼好几十下,不舍得吃完。
陈墨云一阵鼻酸,吃了半碗就把剩下的都绕给了陈叔。
爷俩吃完面去柜台结账。
陈叔掏出一把一毛的纸币,吐了口吐沫在手指上,点了三十张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眼球往上一翻,扔给他一个巨大卫生球眼:“一碗面五块钱。”
陈叔伸出去的半只手,紧紧握着钱,楞在半空中,喃喃自语道:“桌子上不是写了个3吗?”
老板娘抱臂看着她,冷冰冰的说了句:“过年涨价。”
陈叔脸皮涨得酱紫,他的身上就剩下了五块钱,如果都付出去,那俩人连回去的车都没了。
瘦小的陈墨云站在陈叔的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一脸紧张的看着这个不肯有任何让步的老板娘。
“能不能少点儿?平时不都是三块钱吗?”陈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老板娘。
他这话刚说完,就从柜台后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没有钱就别来吃面!穷光蛋只配喝西北风!”男人应该是这个店的老板,看见外面围了一圈人,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件事。
话音刚落,见陈叔还是没有掏钱的意思,他便走上去用力推了一把。
“你他妈到底给不给钱?!!”
陈叔没站稳,趔趄着退了两步,差点没有栽倒在地。
陈墨云神色慌张的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叔在他的印象里,是一家人的顶梁柱,而此时,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打击得狼狈不堪。
人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服从。
后来,陈叔没有去再同他们争辩,将口袋里那一沓软塌塌的纸币掏出来,按在了桌子上。
老板娘接过钱,嫌弃的看了一眼道:“啧,还都是一毛的。哎,算了算了。”她挥了挥手,瞥了陈墨云爷俩一眼,那样子和驱赶两条狗无异,“赶紧滚一边去吧。”
离开的时候,陈墨云偷偷瞥了一眼陈叔的脸,隐隐约约看见他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后来俩人灰溜溜的走了好几公里,才从县城回了家。
晚上陈墨云对着灯光,用尖利的针刺破脚上透明的大水泡,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暗暗的想。
我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陈叔过上好日子。
我以后一定要让大家,都看得起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穷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也是有尊严的人。
那天,他忽然在一夜之间长大,明白一个残酷的真相:金钱虽然并不能买到一切,但是却能够赢得人表面上的尊敬。
终于熬到了陈墨云上大学,他每次放假回家,总会抽出时间陪陈叔喝酒,爷俩都很沉默,半句话都没有。
爷俩坐在小院子里,老旧的音机里放着很有年代感的歌。
“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杯”
陈叔一向没什么不良嗜好,勤勤恳恳一辈子,落得一身风湿骨病。所以没事儿也总爱喝两盅黄酒。
陈墨云舔舔唇,黄酒暖胃,两杯下肚,他的面色就红润了起来。
陈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阿墨,你这酒量不行啊。”
陈墨云点点头,放下了杯子,看着破旧的泥瓦房,想着自己还没有毕业。不禁眉头紧锁起来,是他拖累了陈叔一家人啊。
陈叔发觉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轻声说了一句:“阿墨,抬头。”
听见这话,陈墨云疑惑的抬起了头。
夜空中群星闪耀,散发出银辉。
陈墨云眨了眨眼睛,看得出了神。
那时候,他忽然懂得虽然身处逆境,但也要仰望星空。
陈墨云摇摇头,眼前依稀是爷俩对饮的场景,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年。
白云苍狗变作浮云,陈叔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就像是村口的那棵老槐树,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