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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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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疯跑。数九寒冬为他冻出一道鼻涕,也舍不得用新衣服的袖口抹鼻涕,就一直吸溜着,脸蛋显出两坨兴奋的红。

刚在家属院电影院里看完电影,一伙孩子意犹未尽,孟小北自封“小兵张嘎”,歪戴一顶旧军帽,指挥冲锋,其他人跟他后面打鬼子。

孟小北从小在同龄人中间就有一股子领袖气质。他说话算话,有威望,而且他特别会玩儿,特别能耐。小孩其实都心智都单纯,没心计,谁会带大伙玩儿,大伙就服谁!

过年大人提着东西在远近一片家属区内走亲访友,孩子们就胡天胡地。孟小北带小伙伴们躲在单元门洞里,拿玩具水枪往路过的人身上喷水,他们这楼来一个客人,就喷湿一个。

孟小北隐蔽门后,压低声音:“鬼子来了!领头那个就是胖翻译!瞄准那个胖翻译!”

哗啦啦,又一个过路的遭殃。

后来,孟小北说:“不过瘾,不这么玩儿了。”

他的忠实喽罗,邻居家一个小胖子问:“嘎子哥,那咱们玩儿什么?”

孟小北说:“我那天瞅见邹大大用白颜色在墙上刷大字,你们学我的。”

他带小胖子从合作社后门溜进去,偷了工会主席邹师傅刷标语用的白漆。于是那天从单元楼下路过的人全忒么倒霉了,滋水枪里竟然掺了白漆,路人气得又打不得骂不得,指着孟小北,“回头告诉你爸爸,让你爸爸拾你”!

孟小北哈哈哈地乐,一抹鼻子,薄薄的眼皮下透着聪明得意。

晚上家家户户出来放炮仗。那时没有花哩胡哨的高级花炮,只有小鞭儿。孟小北才不跟别人那么土,点一挂,噼啪响。他指挥一群小伙伴,把小鞭儿插到一楼某户人家窗台摆的一溜冻柿子里,露个捻子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点了……

嘭!!!

柿子炸得果肉四溅,如愿以偿地溅到窗玻璃上,红彤彤一大片。一群孩子捧腹狂笑,开心,童年里压抑的乐趣得到释放。

孟小北兴奋高喊:“炸掉鬼子炮楼了!”

邻居大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大骂:“炮楼你个瓜怂!这饿滴柿子啊!饿还留着吃呢!”

孟小北遥遥地喊:“柿子您冻着老不吃,饿替您点了,还听个响呢。”

大婶怒吼:“孟小北!!!!!!!!”

当晚他们单元楼里传出孟小北杀猪般的嚎叫。

当年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瘦版赵丹让这熊孩子给逼得,快变成“泼夫”了,拎着笤帚疙瘩,满楼道追着揍孟小北……

孟建民喝道:“站住,过来。”

孟建民即便发怒瞪眼,仍是个很帅的爸爸,完全不够威严凌厉。孟小北根本就不惧怕他爸。

“你给我站住!”

“你站不站住?!”

孟小北歪套着大棉裤,捂着屁股,撒欢似的跑出去,不走大路,偏要爬他们大院后墙的铁栅栏门。棉裤臃肿,耐不住这皮孩子手脚十分利索,真爬上去了,撅着腚挂在上面。

孟建民一看急了:“唉,你给我下来!摔着你!”

“摔”字话音刚落,孟小北果然大头朝下,折过去,摔到门那头了……

孟建民扔下笤帚,三步并两步爬上大铁门,跳下去,着急着慌把他的娃抱起来。这年冬天刚好下了一层厚雪,雪刚化,门那边儿就是个堆满雪泥的泥塘,是软的,皮孩子结结实实摔到烂泥塘里!

孟小北糊了一脸泥,被爹活逮了,还傻开心着,爸爸难得陪他玩儿一回呢。

“爬什么门你?!”

“本来就傻贼傻贼的,脑袋越摔越傻了吧?”

“不走正路的臭孩子,怎么就喜欢走歪门邪道唉……”

孟小北满身泥,头发炸着,活像只刺猬,哼唧:“哎呦,爸,疼……疼啦!”

孟建民笑骂:“疼死你的屁股,你爸还得赔人家柿子!”

孟小北低声道:“爸。”

孟建民:“嗯?知道错了?”

孟小北小声咕哝:“反正好玩儿的就都是错的。”

孟建民笑着呵斥:“就你最能耐了,你还会用鞭炮炸出柿子酱!”

“你爹小时候都没你这么熊,你爹只敢偷偷挖人家几颗菜、偷个柿子,你比我行!”

孟建民用自己衣服袖子给孟小北擦脸、擦鼻涕,气得捏娃的脸、捏冻红的小耳朵,最后又忍不住亲了亲儿子印有水痘痕迹的鼻子……

把孩子送走?

当爹的就能舍得?

即便他自己回不去,儿子是他的希望。

眼里不是皴红的脸蛋、吸溜的鼻涕,看进眼底的,分明是当年那拳头大的小脑袋、脐带带血的肉团子,亲手捧着,养这么大了呢。

……

孟小北咧嘴嘿嘿一乐,眼皮不在单双,眼底有神。

他爸亲了他鼻尖痘印,他眼底都闪出绿光,眼神儿就跟山里的狼崽子似的。

被邻居大妈大婶说得多了,他有时暗自懊恼没他弟弟长得漂亮讨喜、惹人怜爱。为啥自个儿长得不像帅爹,为啥自己长得像妈妈,却也没见妈妈多疼他几分呢。

过年穿新衣,有羊肉饺子和水果糖吃,难得被爸爸追打、父子亲密接触,另外还有一件喜事,他奶奶要来看望他们了。

第三章贺少棠

娃他奶奶当初在孙子刚出生时,带东西来看过一趟,这是第二回来岐山。

远道从北京过来,要倒好几趟车,相当辛苦。绿皮火车坐一宿,先到西安,换一趟火车到宝鸡。下来后在汽车站排大队,排几个小时等到一趟车,坐长途汽车到岐山。兵工厂大山沟子距离岐山县城尚有十几里地。天色晚了,奶奶没追上长途车,好说歹说求了个当地农民,塞给对方两包白糖,坐农民赶的大车进山。

老太太头发已是花白,艰辛的岁月让皱纹爬满眼角,板车上摞两件大号行李。就一个儿子,两个孙子,这也就是为了来看儿子孙子,不然谁受这罪。

关中多山,道路崎岖。

赶车的农民笑道,“大娘你不知道嘞,俺们这儿,山高石头多,出门上下坡,路无五里平,走死人和马嘞!”

孟奶奶说:“俺知道你这地方,俺上回来的时候,你这路修得还不如现在这个。”

车头晃动昏黄的灯火,在山道上幽幽前行,山里时不时传出一声人的狼嚎!

附近山坳里除了三座制造厂,还驻扎一处守卫部队,厂区就是军队附属并支援建设的。山间密林常有兽类出没,白天野猪觅食,夜晚狼群结伴。

除了狼,还有人出没。

前头不远处密林子里,山梁梁上,黑暗中潜伏两三枚人影。

“班长,来人了。”

“赶大车的,车上有啥,看清了么?”

“看不清,看起来摞着的东西可不少。”

“少棠,敲不敲啊?”

几个穿草绿军装的人,压低声音伏在山梁上说话,列队阵型都是八路打伏击战三点夹击的阵势。领头的歪带军帽,皮带松松地扎着,嘴角一笑就上翘,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轻吐烟圈儿,山中隐隐有红星一点……

“瞎说什么,敲谁,怎么敲?!”

说话的人叫贺少棠,侧卧伏在草丛里,姿态纹丝不动,说话时眼睛的波纹似乎都不会晃动,很压得住威风。

贺少棠叮嘱道:“别乱来啊,那都老百姓,乡里乡亲的,查哨就好好说话,问路就老实回答。咱几个就是,借口酒喝……”

另一个小兵吐了草棍,挤兑他:“四哥,连长前天没您一瓶珍藏的西凤,这仇您还惦记呐?差点儿没把连部给端了,真吓人!”

“连长是把那瓶西凤给眯了,他自己留着喝了!”贺少棠把军帽往草丛里一藏,冷笑道:“老子今儿喝不着这一口,还就不回连里报道了,看他们能怎么着。”

骡子沿路抛洒稀稀拉拉的粪蛋,大车缓缓而来。

贺少棠从土坡梁上起身,还没站起来,在草丛里就“哎呦”了一声。

旁人低声问:“班长您又咋滴啦?”

贺少棠也压低声道:“饿日……饿滴娘。”

他腿麻了。

贺少棠不是性情暴躁戾气重的人,天性豁亮爽快,即便张嘴骂娘,话音里亦带一丝略婉转的戏腔。他骂了一句,自个儿倒先乐了,以僵硬的俯卧撑姿势撑在那儿,活动一截小腿,嘶嘶啦啦地又哼了几声,总算把冲锋的架势活动开了。

他们这边几个人正要冲下去,设卡“检查”过往可疑车辆,不曾想还没拉起冲锋号,对面那座土坡也有动静儿!

山路对面,一群同样穿旧军裤的小青年跑下来,高嚷着,站住,站住,拦住骡车。

形势突转。骡子惊着了,车上的人吃惊混乱,几乎掀下车去。

几名青年黑夜里眼睛放射出绿光,也是奔着车上载的东西!

孟奶奶大喊:“你们赶剩么这是?!”

“你们哪来的!”

“你们败动俺的包袱!!!”

贺少棠遥遥地瞅见,一摔军帽:“饿勒了操,八路想打个牙祭,碰上土匪了!”

“兄弟们,上。”

贺少棠朝脑后轻轻一挥手,身形矫健,跳下山梁……

当时那个年月,缺吃少穿的野山沟子里,这种事相当常见,是现在人难以想象。

说到底,是饿的,穷的。

当地的农民、老百姓,习惯了面朝黄土头顶青天的日子,一碗高粱饭两个硬馍馍顶一天,反而不怕。真吃不了这份苦罪的,都是从大城市进到穷山沟里的人,是那群知识青年与城市混混。跑到老乡村子里偷鸡摸狗、惹是生非,那简直是常事。当然憋不住火了四处“偷人”的也有。再就是不同派别的人互相掐架、抢粮食抢水……

几个剃着乱七八糟发型的小青年,跟孟奶奶抢起包裹。

有人踹了车夫几脚,把人踹倒地上。

一个发型中分的小青年,十分凶狠:“你放手,你放不放,不放老子砍你信不信啊!”

孟奶奶就不放,大哭,扯着包裹坐地不起,那包里有给她儿子的烟酒、给孙子的油炒面和点心糖果……

黑暗中一片混乱,就这时,山梁林子里掷出一声低哑的狼嗥!

下边儿的人吓一激灵,齐刷刷地抬头。

嗷呜

野狼奔放地嗥叫,回荡夜空,啸声悠长,竟还带着独特的尾音,往上转的。隐约听起来不止一只,而且绝对是公狼。

车夫吓得屁滚尿流,狼,有狼群,这时候都顾不上土匪了,转身就往回跑。

小青年也害怕,都不是真土匪,是饿成了匪类。城里人哪斗过狼,进退不得,又舍不得撒开到嘴肥肉。

黑灯瞎火给这伙人吓得,没仔细听,这野狼怎么嗥起来有一股子大秦腔的土渣味道,带着华丽的转音?!

狼是不会唱戏的。

狼啸与人声骡子嘶鸣声混成一团,黑暗中一点红星闪过。贺少棠大步冲出林地,眼神肃穆,动作干脆利索,平举手中的枪,直指领头抢东西的青年!

周围霎时安静,狼叫也没了。

贺少棠严肃起来黑眉白面,只有那一双眼,在暗夜里冒的也是绿光。

“别动。”

“放下东西。”

“哪个再敢动一下,老子毙了他!”

分头青年扯嗓子叫嚣了一句:“你忒么谁啊?”

贺少棠答:“老子忒么解放军。”

贺少棠声音不大,带着半夜惺忪的慵懒,枪管子可不含糊,直指某人胸口。

小分头青年也就十八九岁,可不是善茬,眼底流露不忿:“多管闲事!你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儿?”

贺少棠毫不含糊:“这方圆一百里,几座山头都是我们的人,你说老子哪个部队的。”

小青年问:“你报个名儿我听听。”

贺少棠嘴角一歪:“你去连部打听打听,贺四是谁。”

小青年抿着嘴,手指狠狠一点贺少棠:你小子给我等着。

几个青年腰里别了砍刀,然而瞧见当兵的手里有枪,立马就怂蛋了。

再说,几个一瞅就是附近部队的大兵,地头蛇。当兵的惹不起,真要擦枪走火了,荒山野岭打死你是白死,没人给你讲说法。

领头的青年一抹鼻子,使眼色,撤。

可是不能白来一趟,这人临走突然从孟奶奶手里狠命一抢!

撕扯之间一声脆响,一瓶东西摔在土石路上,哗啦啦,碎掉了。浓郁的白酒香气瞬间充斥浓重夜色,酒气打鼻子的鲜香、浓烈!

酒打了。

贺少棠这一瞧,差点儿就把枪扔了,拍着大腿嚎叫起来。

酒,老子的酒!!!

哎呦饿日你个亲娘嘞!……

老太太“啊”得一声,这心疼得,那是家里爷俩最爱的牛栏山二锅头。酒都是花钱凭票才买得到,过年在合作社排两小时队排到一瓶。儿子的烟和酒、孙子的饼干糖果,那都是老太太千里迢迢的一份心。山高路远,就背这两瓶酒,都快到家门口了功亏一篑,竟然打碎一瓶!

老太太这气得,眼神发狠,突然抄起一个家伙,转身就砸。

“你打碎俺东西了,俺揍死你的!!!”

要说孟家奶奶,可不是一般怯生生的家庭妇女,那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女人。年轻时就跟娃他爷爷闯关东,去东北黑土地上跑买卖、挖金矿,山东大儿的泼辣脾气,这时当着两伙人,抄棍子就打起来了。

小青年一哄而散,被打得抱头逃窜。

老太太直追:“你们败跑!”

“你败想跑!!!”

“你瞅俺抽死你们八瓣子的!!!”

贺少棠又惊又乐,这老太太敢走夜路哪用他罩?这老太太比他几个爷们儿都生猛。

孟奶奶恨不得追出一里地,一鞋底子砸到逃跑的小青年腚上,这才善罢甘休。最后还是贺少棠兜着腰把老太太拽回来的。

“快回来呗,大娘您别追了。”

“您千万别叫,您再叫唤几声,把真狼都给招来了!”

贺少棠咧嘴乐的时候嘴角上翘,眼底闪出笑模样……

车夫跑没影了,就是附近山沟的村民,怕武斗,躲回家了。

这天夜里,最后是贺少棠赶大车,把孟家老太送进山沟,一直送到兵工厂宿舍区。

身边几个弟兄悄悄说:“班长,你给人家赶车?”

贺少棠把枪扛在肩后,无奈道:“不然怎么办啊,让老太太自己赶车啊,我还真不放心,她管不住骡子。”

弟兄说:“你赶车,我们咋办?车上坐不下咱这么多人!”

贺少棠冷笑:“你们自己两条腿回去,五公里越野!”

饿日你个五公里啊,底下人一通哀嚎。

他班里的小兵,叫小斌的,悄悄取笑道:“班长,您这是借酒来的?”

贺少棠:“都不许提啊。”

小斌笑:“哈哈哈,少棠,你那杆鸟枪还真好使,没打着兔子,吓跑一群瓜怂。”

贺少棠狠踹了小斌的屁股,算是告别,让喽罗们赶紧滚回山梁上的哨所去。

暗夜寂静无声,只有一溜蹄子声音清脆。山路上燃着的烟头像一点萤火缓缓划过,黑暗中唯一的暖光。

孟奶奶感激小兵蛋子喝退土匪,问了贺少棠的名字和部队。

孟奶奶问:“小同志,你几岁了?”

贺少棠歪戴军帽,吆喝着骡子:“十九,快二十了。”

孟奶奶说:“呦,看着可真不像十九唉,比俺儿子小十岁不止。”

贺少棠笑得可亲:“我都当兵两年了。”

他心里仍可惜那瓶打碎的酒,一闻就知是上好的窖藏白酒,滋味热辣,这个馋呦。这会儿都走出五里地了,满鼻子仍然荡漾鲜辣的酒香,恨不得撅腚趴地上舔那块黄土地。

贺少棠表面不动声色,闲聊:“大娘,去看孩子。”

孟奶奶:“是啊,看儿子和孙子,俺有两个大孙子,还是双胞胎!”

贺少棠:“您家真有福。”

孟奶奶说起娃儿滔滔不绝,足足说了一路。

“俺就这一个儿子,这是给他带的羊剪绒帽子和棉大衣,怕山里冷。”

“这是家里存的两匹缎子布,从青岛一直存到北京。”

“这是给孙子的果丹皮,小孩都爱吃果丹皮,山里没的吃。”

“这是盒装的干酱油,你们这山里就连酱油都抹油的!”

……

贺少棠就这么默默听了一路,半晌回了一句:“老太太,对你儿子是真疼,让人羡慕。”

孟奶奶说:“可不是么,家里四个闺女,就这一个儿子,离得太远,见都见不着。”

老太太在身后抹了抹眼角。

贺少棠笑笑,抽烟,不再说话。

孟奶奶忽然想起来:“包里还有一瓶二锅头呢,打碎一瓶,还有一瓶给俺儿子。”

贺少棠一咬嘴唇,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疼着了!

他盘桓一路,心里发软,觉着这家老太太真好,老太太不容易啊……

长夜寂寞,贺少棠扯开喉咙唱起《五哥放羊》调,吓跑豺狼虎豹。

“正月格里正月正,正月那个十五挂上红灯。

红灯那个挂在哎大来门外,单那个等我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哎哟哎哎哟哎,哎来哎咳哟!

单那个等我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

九月格里秋风凉,五哥那个放羊没有衣裳。

小妹妹我有件哎小来袄袄。

改来一改领那个口,你里边儿穿上!”

……

贺少棠这一嗓子,嚎的是黄土高原的寂寞与苍凉。

孟奶奶特体恤,很灵犀地问:“小伙子,唱姑娘呐?有对象的抹油?”

贺少棠仰脖笑了,声音爽朗:“哪有对象,没有呢,就我一个。”

那一年的贺少棠,也才不满二十岁,驻岐山某部队机械师团森林哨所的一个班长,日夜驻扎在这条野山沟里,露宿风餐,扛枪巡哨,野惯了的,十足一个兵痞。

贺少棠当晚与孟家老太太分别时,特意多问一句,您儿子家住哪片宿舍区,这儿我都熟。

他转脸爬到围墙外面,清楚瞅见孟奶奶进了哪个楼。

贺少棠咬着烟,一笑。

他还惦记老太太行李里那一瓶白酒两斤腊肉三包油炒面呢,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第四章家庭战争

再说孟小北那猴孩子,着实过了一个愉快的新年。

有北京的阔气亲戚带东西过来看望,在大院里是令人羡慕的新鲜事。许多青年人的父母,工作辛苦或者年纪大了,七八年都不及来一趟,偶尔寄个邮包就算不错。

祖孙三代齐聚一堂,极幸福美满。孟小北那几天都吃得撑了,他妈妈做的胡萝卜炒腊肉,他吃特多,破天荒觉着就连胡萝卜都变得肥美。他奶奶还带俩孙子到岐山县城,找裁缝给一人做一套涤卡料子的新衣服。

奶奶念叨过,半道在山里碰上劫货物的,让你奶奶一鞋底子给抽走了。有个解放军同志心眼儿特好,亲自赶骡子送咱进来的……

夜里,一大家子五口人,挤在仅有的一间屋里。宿舍区是一片红砖楼房,走暖气的,屋里暖烘烘洋溢家的气氛。

孟小北睡觉一贯不老实,一横胳膊肘就打着孟小京。

孟小京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住他哥的肘窝,挪开,然后掖好自己的被角,睡得可斯文了。

过一会孟小北又是一记飞踢腿,横在床伴身上!

孟小京扒耳朵低声问:“孟小北,你做什么梦呢?你做梦能不做第五套广播体操吗!”

孟小北闭着眼,睡意朦胧地乐:“做梦跟你抢肉吃呢……呔!哪里跑!把腊肉给你小北爷爷搁下!”

孟小北那晚从被窝钻出来,裹着棉袄,下身穿大毛裤,肚子吃得舒服,膀胱憋得尿急,得得瑟瑟的,没去找尿盆,鬼使神差也不知怎的,可能是热的,踩着床铺就上了旁边的窗台,从三层窗户开出一道小缝儿。

偏巧也是同一天晚上,有人就摸到他家楼下。

天作机缘,有些人注定就要相识。

倘若那晚孟小北没去窗口撒尿。

倘若前晚儿孟奶奶没显摆腊肉白酒。

如果当初那一群小青年没去劫那个道!

某部队一个排的战士,开着大卡车,帮厂里工人拉木头。搞军工的厂子,厂里跟部队领导私下很熟,经常从队伍里调用不要钱的壮丁出入使唤。

贺少棠从驾驶位上跳下卡车,丢下一句:“排长,你们先走。”

排长也不含糊:“你给我回来,干啥去?”

贺少棠说:“抽根烟。”

排长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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