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野狗和疯狗
周思安向来不喜欢汤镇,今日踏上这块土地后,尤甚!
他认为善城百姓见多识广,而汤镇居民,都是些苟且在乡下的井底之蛙。
他也不喜欢站在对面的这个老头,眼睛东张西望,说话吞吞吐吐,拘谨中透露出傻气,异常符合脚下这块土地的气质。
令人生厌的老头,将一行人来回打量了七八个圈儿,方才继续点头哈腰,“让周特使久候,小可不胜惶恐,这就带您去镇首府上!”
周思安瞥了他一眼,用鼻子回应道:“眼下,你们怕是没有镇首吧?”
“周特使说得是,”老头将背压得更低些,“但咱们的二少主很快就能……”
“既然没有镇首,又哪里来的镇首府?”周思安突如其来的话语略显粗鲁。
“这个……”老头的额头开始发热,“回禀周特使,汤镇唐家乃世袭镇首,因此这唐府便是镇首府。”
周思安冷哼一声,回顾左右道:“汤镇唐家真的是世袭镇首吗?我怎么觉着不像啊!”
站在他身旁的皆是护卫,巧言令色本非强项,闻言只知一个劲地尴尬点头。
幸好周思安不过拿他们当道具,话音落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老头脸上,待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方才继续道:“否则,哪能如此不懂礼数?”
这才是他真正要表达的观点,这才是他愈加讨厌汤镇的原由——此间的主人太过傲慢无礼,居然未曾营造出盛大的排场,并亲自迎接他这个善城特使!
如果将善城比喻成一头雄狮,那么汤镇就是一条野狗,雄狮主动到访,野狗凭什么不上前摇尾乞怜?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自到达镇外直至眼下,四处皆冷冷清清,唯有一个傻里傻气的老头,始终陪伴在众人左右。
“这个……”傻老头被言语一吓,立刻变得比护卫还尴尬,“二少主归来不久,尚有许多事情等待他去处理,因此……”
“先前你说自己是谁来着?”周思安此番打断得更加粗鲁。
老头闻言,实有些气恼,但为顾全大局,反而赔笑道:“小可乃唐家幕僚卢松原。”
“可有官职在身?”周思安眯着眼睛将对方来回审视。
卢松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可尚为白身!”
“我算是明白了,”周思安的面部表情变得有几分狰狞,“那唐家二少主居然想同我家城主平起平坐!”
不待对方回应,他又继续咬牙切齿,“且不说镇首在官阶上低城主一等,只观我家城主文成武德,又岂能跟唐诺这种纨绔子弟相提并论?”
“周特使言重了,”卢松原慌忙解释道,“我家二少主绝非纨绔子弟,只是有些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周思安几度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将神色缓和下来,方始冷声道,“那好,你赶紧带我去拜见这位年轻气盛的未来镇首!”
卢松原见特使虽怒气冲冲,但未曾不依不饶,内心不禁如释重负,遂做了个恭请对方的手势,然后乖乖在前方领路。
……
唐诺独自坐在土丘上,忽然想到秦升前日的提议,或许是该找个时候,把因唐天时玩失踪,而赌气罢工的两位幕僚请回来,否则将来给他出主意的,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草包。
目前他正将主要精力,放在发展汤镇的军事和经济上,尚未开始考虑笼络人心,但因近来把几件棘手的事情办得十分妥帖,竟也逐渐令秦升等人对其心生崇敬,只仍旧对他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
这其中特别是秦升,总明里暗里变着方儿,提醒他尽快扯去混世魔王的皮囊,毕竟作为未来镇首,不能总靠一位超凡者树立威望。
唐诺对此却有全然不同的想法。
尽管纨绔子弟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均算不上什么好标签,但只要利用得当,仍旧可以给他带来不少好处。
作为一名来自地球的博士,鬼斧大陆的神匠,他的智商绝对不输给任何人,只是由于常年钻研学术或技术,很少与人打交道,导致在沟通能力方面始终为负数。
通常在社交场合,只要能清楚表达自己的观点,不令交谈的另一方感到尴尬或无趣,对他而言就是莫大的成功。
至于那些个察颜观色、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甚至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沟通技巧,样样都同他绝缘。
在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首先是缺乏自信,其次是过分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因此总思前想后、束手束脚,如今无端拥有两大负面标签,反而能凭借破罐子破摔的思路,加上从当世记忆里继承下来的油嘴滑舌,竭尽全力同形形色色的对手周旋。
所谓情商不够,胡闹来凑,先前一番操作猛如虎,致使投井闹剧出现大反转,就是唐诺利用负面标签达成目标的佐证。
因此在常规思路无法应子的情况下,他唯有拿出混世魔王的行事作风,毁掉蓝海龙摆出的这盘棋局,才有可能将潜在危机消于无形。
面对羞辱式的来访,即使汤镇欲表达不满,最激进的做法,也只是未来镇首不亲自去镇上迎接白身特使,传统的礼数仍旧必不可少,毕竟对方代表着一座城池。
唐诺则出人意表,竟直接耍起了无赖,不仅未曾亲自出马,还把隆重的欢迎仪式也给免去了,种种无礼的做法,诠释出一副不将善城特使气死在汤镇就誓不罢休的态度。
周思安将汤镇比喻成野狗,其实还不够贴切,至少今日的汤镇,已被唐诺变成一条疯狗。
那么问题来了,若雄狮主动找上疯狗,后者同样会摇尾乞怜吗?
正为自己的“胡作非为”洋洋得意,唐诺便听到身下传来莫名响动,遂伸长脖子顺着土丘瞧去,但见唐乐犹如一头大笨熊,十分艰难地爬了上来。
……
卢松原一个人走在最前边,眼见道路两旁尽是光秃秃的房屋,忍不住接连在心底吐槽唐诺,当中最主要的,还是埋怨其不曾采纳他提出的、挂灯笼恭迎特使的建议。
“若挂了灯笼,周特使的心情也不至于这么差哇!”
嘀咕完几句,他又偷瞄了一眼这支从善城赶来的队伍,位列其中的一辆马车样式古朴,做工精细,行使起来总咯吱作响,分外引人注目。
“敢问周特使,您为何不乘坐马车?”卢松原等周思安走过来,如是道。
他乃善意提醒,对方却并不领情,还翻了个白眼,方才冷声道:“那马车上坐了其他人!”
卢松原闻言,没来由地一慌,“难道是,难道是蓝城主也来了?”
“你这人凭地愚笨,”周思安嘿嘿笑道,“我家城主怎会纡尊降贵,跑来这种山野之地?”
卢松原刚要松口气,又闻对方淡然道:“后头马车上坐着的,乃咱们善城大名鼎鼎的张成睿张大将军!”
听完最后一个音节,他的双腿便立刻软了,若非还得在前边领路,则极有可能一屁股坐倒在地。
天哪,身为善城两大超凡者之一的张成睿,怎会跑到这默默无闻的汤镇来?
人的名,树的影,还未曾见着善城超凡者的面,他就已被震得如坠云雾。
周思安本就气恼,如何还能容忍身前的老头越走越慢,正打算催促卢松原加快脚步,忽然瞧见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场景。
不知何时,大道左边的巷子里燃起了一堆柴禾,不仅火苗窜得老高,还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浓烟。
这火里头到底掺杂了什么东西,才会令烟雾变得比墨水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