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蠢蠢欲动的午后
唐诺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
他数度试图从床边起身，均因头重脚轻而无法站稳，最后索性再度躺了回去。
烈酒啊，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昨晚的宴席上，原本他仅打算喝些羊酪，却架不住众人轮番过来劝酒，于是三杯酒下肚，体内的混世魔王便借着酒劲跑出来晃荡。
他首先去厕所里拿了一摞草纸，然后给在座的每一位宾客都发了几张，最后更跳上一条长椅，绘声绘色描述起草纸的功用。
在拿厕筹同草纸做比较时，他描述得十分直白甚至露骨——厕筹会刮疼他的智窗，草纸则会将他的智窗好生呵护起来。
结果晚宴过后，人人都知晓唐诺得了痔瘘，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来治病的方子，当然也有少许具有同样症状的镇民，到镇首府找唐诺买草纸。
只因这件事，唐诺的名声更臭了，草纸的销量则更好了，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人说酒后吐真言，在尚未喝醉前，唐诺便通过把酒言欢，有意观察了众幕僚和诸位佐官表现出来的态度，并在脑海中对他们做了较为粗略的归类。
汤镇权贵中，有的极力称赞颜良勇冠三军，有的尽情夸奖士卒训练有素，有的感慨当日之气氛热闹非凡，有的认为唐诺发明的草纸非常好用……
却仅有两人冲着唐诺的耳朵轻声道了句，“二少主智计无双！”
为了不显得突兀，唐诺白日里并未忽悠孙伯乾、胡平、牛维泗、郝达智到唐府议事，因未曾亲眼目睹这出好戏，四人到得晚宴上，几乎没有向唐诺表述任何观点。
尽管唐诺用力拍了几下脑袋，但依然于事无补，除了以上这些内容，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终于感觉不再那么头昏脑涨，他正欲努力坐起，脑海中就呈现出奇异的景象。
一二三四五六七，总共七枚遂愿星仿佛在通过欢快地闪烁，提醒唐诺千万不要忘记它们。
唐诺怎么可能不记得遂愿星，只是同他期待的数量尚有差距，因而并未像得到第一枚遂愿星的时候那般欣喜若狂。
揪出个内奸等同一枚遂愿星，震慑住整座城池的最大威胁，最少也应该相当于五枚遂愿星吧，结果“小气”的衰人系统仅给了他三枚。
通过这一番折腾，获得这丁点奖励，他已对这个系统感觉不会再爱了。
方才自床上爬起，恰巧门外传来段安的喊声，原来众幕僚已悉数赶来唐府，此时正坐在偏厅等候唐诺的接见。
昨日将一众汤镇权贵忽悠至唐府的同时，他也将诸位幕僚骗去了唐家老宅，并接受他的大伯，德高望重的唐天空的训话。
眼下看来，经过唐天空的循循善诱，这些人的脑袋瓜子，已稍稍有些开窍，否则也不会这么积极地来找他。
他将段安迎进房间后，首先询问了善城一干人等的动向，对方回应说，两位特使已于半个时辰前离开了汤镇。
听周思安离去前的说法，他们原本打算见过未来镇首，再返回善城，后闻听唐诺尚在歇息，遂仅跟少数几位汤镇权贵打过招呼，一行人就悄然出了城门。
理由虽说得冠冕堂皇，但唐诺心知肚明，善城这两位特使，是打算尽快赶回去告诉蓝海龙，他们在这边经历的一切。
相信颜良大战张成睿的结果传开后，不仅是善城，整个粟国东南边境的城池，都会正视这巴掌大的汤镇。
在更衣洗漱之际，唐诺突然忆起一个源于地球的，非常有名的典故。
话说东汉末年，曹操欲一统天下，遂给江东的孙权写了封恐吓信。
既惊且怒的孙权问计麾下谋士，结果以张昭为首的一方主降，以诸葛亮和鲁肃为首的一方主战，搅得他兀自优柔寡断。
当此关键时刻，周瑜挺身而出，言明曹操犯了兵家大忌，方令孙权下决心开战，进而有了此后的三分天下。
对于该典故，唐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周瑜最终力挽狂澜，而是鲁肃为阻止主公投降，阐述的一番道理。
鲁肃当时进言，他们这些大臣可以投降曹操，但主公千万不能投降曹操；因为大臣们并不会丢掉工作，而主公不仅将失去所有，甚至还会被囚禁起来，任人耻笑凌辱。
直到两三年前，唐诺仍然相信这番道理，但后来深入挖掘，又想起另一句至理名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唐诺并不觉得六曹、诸位里正和唐府幕僚，有多么畏惧善城，他们之所以摆出一副软绵绵的态度，皆因目睹两座城池被蓝海龙征服后，下属有别于领主的结局。
尽管这两座城池的领主一个被软禁，一个被灭族，但下属们依旧活得很滋润，只是需为新的领主继续效力。
然而这仅是战争结束初期的表象，若干年过去还有谁会关注，昔日领主的昔日心腹，有几人未被替换成今时领主的今时心腹？又有几人在被替换后，仍旧得到善终？
一群人一旦登上同一艘命运之船，他们的利益就始终捆绑在一起，船长也好水手也罢，谁也不可能在沉船以后毫发无伤。
因此他先前计划中的第三把火，不仅要继续激怒善城特使，还要让一众汤镇权贵知晓，若你所在的利益集团非常弱小，无论你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强者都不会把你跟其他人区别对待，他们同样会从骨子里看不起你，从而羞辱你甚至践踏你。
他已令绝大多数汤镇权贵同仇敌忾，待会儿则必须让镇首府的幕僚们有所觉悟，唯有尽心尽力为唐家服务，未来的道路才会一片坦途。
然而真到了跟幕僚们议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首先唐天空给这些人做的思想工作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幕僚们只不过从颜良身上看到了汤镇的希望，所以才会如此积极跑来唐府。
其次他语重心长地给幕僚们讲完鲁肃劝孙权的典故，竟发现其中一大半早已神游天际，剩下一小半则更加过分，居然当着他的面做了个好梦。
看来自己这个衰人界的总瓢把子，还没有自己的下属，汉末名衰……哦不，汉末名将颜良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分量重啊！
议事正议得意兴阑珊，老幕僚卢松原又站出来开始作了，“二少主，我认为咱们镇上有奸细！”
“卢老何出此言？”唐诺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于是卢松原把昨日钻进巷子里被人打晕的事，绘声绘色，甚至添油加醋跟在座各位说了。
听其讲完，唐诺久久不能平静，私心想着这人若不去说书，未免太可惜了。
尼玛，明明被人一闷棍打晕，竟被卢松原说成自己同蒙面奸细大战三百回合，终因体力不支，这才昏倒在地。
这家伙究竟是怎生当上唐府幕僚的？
唐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忆起小时候的若干往事，这个卢老头好像是凭借写得一手好字，进而得到祖父赏识，方始当上唐府幕僚。
什么样的能耐做什么样的事，待过些日子，便打发卢松原专门去给汤镇人民写字吧。
待送走诸位幕僚，唐诺打算询问段安关于招募铁匠的进展，结果对方抢先一步，向他禀报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汤镇司功佐唐慕华方才派人过来，用非常诚恳且充满期盼的态度，言明他家主人希望未来镇首能去府上一叙。
在昨晚的宴席上，有两个人曾夸他智计无双，一个是后知后觉的唐乐，而另一个就是他的族叔唐慕华。
似乎这位族叔，已自昨日在唐府发生的冲突中，瞧出了不少端倪。
唐诺出门时瞧了下天色，只觉在这个安静的午后，尚有某些未知的事物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