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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一点儿泥点子不见。可人特有本事地给车安了个后座儿,前头添了个竹编的车筐,原先挺酷炫的一台代步工具,生给拗出股岁月静好的味儿,特适合在筐里插一捧森系小雏菊。
李鸢很服。
彭小满把车撑一踢,扯着藏蓝色的雨衣帽往头上一兜,抽紧了帽里串着的一圈尼龙绳,罩稳了整张脸。雨衣帽子后头支出去一只尖尖的小圆锥,掸眼一看,像纪念碑谷里那个小小的艾达公主。
他把宽大的雨衣下摆掀出一个敞口冲着李鸢,“来钻进来坐吧,我骑车可稳了你放一百个心。”
李鸢看着一愣钻雨衣啊?
可得了吧。他上了小学就再没钻过爹妈的雨衣,更别说旁的不熟的人了,什么羞耻的姿势啊。
李鸢摸了摸鼻梁,勾了下嘴巴摆摆手,假正经着推辞道:“别了别了,没事,我在后头打伞。”
“歇了吧,你在我后头打伞那么大阻力,非给你风筝似的掀出去不可。”
李鸢了三叠伞继续摸鼻梁,扶着车座往上抬长腿一跨,“那算了我不打了,你就这么骑吧。”
彭小满不死心地左脚尖往积着水洼的地上一支,单薄的身子顶起两人的重量,一点儿也不颤巍。“哎你这人怎么那么嫌弃我啊?”他歪头笑,快速拨拉了下颇长的头帘儿,顿了一下听了两响噼里啪啦,俯上龙头满面正经地冷肃问道:“你,知道虱子么?”
“什么?”李鸢挑眉。
“就是那种小小的,黑黑的小昆虫,人总淋雨脑袋上有细菌又潮湿就会长,会寄生在人的头皮上,靠吸食人头皮上的血液为生,还会在头发里产卵繁殖生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长了虱子的人呢就会头皮巨痒而且是越痒越挠然后越挠越痒的那种,那如果挠破了虱子呢就会带来病原体,一旦病原体进入到血管里就”
“哎你打住!”李鸢一挥手,嘴角抽搐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科普,“我钻我钻,嘴疼少说话,打住行么?”
我草这人切开是黑的吧?
他妈的说的我腿肚子都打软了。
李鸢一手猛掀开雨衣,一手把缀满雨珠子的三叠伞往裆里一卡,毫不犹豫地探身进去。藏蓝的雨布兜头蒙下,好似骤然天黑。李鸢握住椅座贴近上去,没留神挨上了对方的背。彭小满衣服浆洗的极干净,背上几根竖褶像分泾出的细长支流,带有浅淡的肥皂清香。衣上被雨水沾湿了几团带毛边儿的水印子,晕成淡色的一串葡萄。
没忍住谑笑。彭小满小腿施力稳稳地撑起车身,抬背弓腰,轻快地顺着惯性踩下踏板,“扶稳了啊?走着!”
鹭洲一高里的学生走了个干净。车子骑出正大门,隔步碾上一列湿滑又平整的青石长桥,桥下则是汨汨流淌着的,墨青色的狭长乌南江,流向远目可及的天际。
是南宋的时候,青弋还叫青州。
彼时一位林姓的青州知军上表朝堂,着手于乌南江江心的鹭洲洲头,心建了一座面积宽绰,楼阁错落有致的书院。院内立有清风院,白术堂,文星台等匠心独运的木构小筑,斜雨微风,于对岸隔乌南江遥望,美不胜的一景。
鹭洲书院此后横跨青弋百年,雷劈火烧,风雨打磨;此间历任青州知府多次主持重修,扩建宅舍,反反复复不断修葺;后以此地“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扬名,育了青史里的诸多妇孺皆识的文豪墨客。丰厚的悠长书院史被拓印上了一樽石碑,宝贝似的存于白术堂内,旧址遗留至今,就是青弋城南现下的鹭洲第一高中,青弋市里为数不多的省级重点之一,常年与青弋八中龙争虎斗,一夺一二。
又因有这么个优雅绮丽的前身,故而鹭洲一高在外地人嘴里,总是带着股旧制的古朴深致,又因坐落于江心,则更像一个掩进林中,寻不到踪迹的高深隐处。校里环境秀美也的确不是信口胡吹,四季往复,青黄往复,门口几位保安哪天都得拦一帮长枪短炮预备着偷摸溜进来拍婚纱照的。
可其实本校的学生心里比谁都门清,这个所谓的底蕴极丰厚的省重点,该什么样儿什么样儿一样的学人教版教材,一样的个个说白话,一样的揪着年年不提的升学率揪得心急火燎,抓耳挠腮。
沾了点文人的雅光,一样是重理轻文。
李鸢青弋生,青弋长,顺顺利利一路升了高中,因脑袋瓜子分外好使,中途潇洒跳了一级初三,甩了同龄人小小一步。可任他个十七八的高中生再怎么高高蹦,也是圈里,也是原地,青弋这一幕朗净的天,他暂且跳不出去。
李鸢在雨衣里摸了摸自己后颈新理的一丛细碎发茬,刺手,盯着自己在后座半蜷着的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怎么挪怎么觉得变扭不自在。雨珠四散噼里啪啦溅上鞋面,他正琢磨着要不干脆翘上来得了时,彭小满他老人家左手掀高雨衣,右手捻着只白色耳机摸摸索索神叨叨地探到了李鸢胸前。
“哎,听不听?”
车身一时轻微地左右摇摆晃荡,车轮在柏油路上碾出个s型的水渍。
李鸢忙伸手揪住椅座上的铁杠子维稳,“大马路上放把你六啊,后头还坐着一个呢哎。”说罢接过了耳机轻轻往怀扯了一扯细线,凑近塞进了自己的右耳里。
“你信我的技术,杠杠的。”边说,边故意展开两手放给他看。
“来劲了你还。”耳机里的旋律盈盈入耳,音量特别刚好。李鸢摸了摸耳垂,不信,“你这东西又不考驾照,也没个凭据”
“校门口,你下次早读就走廊上站着看,你看我哪天压着铃进校门,那生死时速一百八十迈,车轱辘都蹿火星子了,看完你就信了。”
李鸢听完,手掌忍不住贴上他削薄的脊背,额头靠上手背低低地笑。
彭小满速度挺慢,近似龟速。他随手拨了下清脆的车铃,拐进了两侧种满高大香樟的明溪路支巷,顶冠在高处交集,恍然是一顶常绿的雨棚。一路的铺面小而零散,多是几平见方,私营的小吃小食摊位,偶然混进去两家极其隐蔽的成人用品点。砂锅粉丝混着牛杂汤底的喷香,一不小心就扑了一整条街,往过客的一对儿鼻子孔里钻,勾着肚子里的小馋虫。
“哎真的,你别不信。”
彭小满不住回头瞅,回头也瞅不到人,人在雨衣里。
今儿下午是彭小满和一班俩嘴欠的学生误起了冲突口角打了场小架,一路撕扯着搡到了二楼男厕。李鸢是碰巧洗手出来,掸眼见了,稍作了逗留观看后登时皱眉不爽卧槽,二打一欺负我们班人像话么?
路见不平一声吼。顺手帮他撂了对方一人一老拳,极标准的乌眼青。
闹得动静挺大,围观众多,乌泱泱挤了回廊满满一排,鼓掌叫好吹流氓哨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