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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一排排的坐满了人,柳爻卿和哲子哥找到最后的位置坐了,靠近敞开的后门,此时阳光正好,倒是不冷。
村里来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基本每家每户都有人来,有的是机灵的哥儿,有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有老头儿,几个妇人坐在一块儿,都新奇又敬畏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的梁松子。
“咳,教你们识字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不受骗,不文盲,不愚昧。第一不受骗,大家不识字,叫人写信,写的什么自己也不认识,万一救命的信给毁了,上哪说理去?第二不文盲,便是能认识咱们常用的字,不至于睁眼瞎;第三不愚昧,识字能明智明事理,见识到更多的为人处世的规矩,不至于犯傻。”
“大家肯定都知道山上煎饼作坊的小汉子、小哥儿们,他们都不是正经的读书人,让他们写诗做文章定是不行,但识字会算账,说话做事都有条理。”
“你们要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不是为了新鲜,也不是因为什么人过来,而是为了自己!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不想明明白白的活着,我不敢说识字念书就比得上正经科举的读书人,但至少比以前的自己强!”
“过日子不是跟别人比,而是跟自己以前比,是不是更好了,是不是越过越差,是不是上年还能吃得上瘦肉,今年却连猪板油都不舍的用。”
“别人家还在为了一个鸡蛋争吵,为了在地里谁干活多谁干活少而打打骂骂,有的人家却齐头并进,干完地里的活开始琢磨怎么赚银钱,怎么过上好日子,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想别的。”
梁松子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见着下面的人逐渐变得认真,他便在木板上写了几个常用且简单的字,叫大家用心记下。
一堂课结束,柳爻卿和哲子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听大家都在说什么。
“水哥现在可了不得,他爹要给他说亲,水哥不愿意,说是自己现在没心思找小哥儿,要先过上好日子。”
“条哥的妹妹柳一枝知道吧?现在也在煎饼作坊,前些日子我起得早遇到了,她家拾掇粮食,小丫头噼里啪啦算了账,还记了下来,比他哥都强,往后谁娶了她可享福了。”
“咱们年级大了,算账怕是不利索,识字却能识几个,往后也能自己看信。”
读书历来是不容易的。
小儿三岁、五岁、七岁开蒙,便跟着教书先生,无论冬夏都要苦读,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的成为童生,再考上秀才,成为秀才老爷?
整个村子里,能有一位秀才老爷便是烧了高香的,其余的蒙童大多是念书年纪大了,不再念,家中却也因为交束被掏空。
读书和识字不一样,可却也想通。
村里人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煎饼作坊的孩子们的变化他们看在眼里,只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像他们那样。
年纪大了,为时未晚。
“束倒也容易,便让大家共同维护学堂环境,给些吃食变成,到时候送去学堂的饭堂统一分配。”柳爻卿道,“当然,若是有人家主动给银子,咱们也下,只不过要记明账。”
明账就是大家都能看到。
读书人得了教化之功,便要舍弃金钱,否则教化之功染了铜臭,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梁松子搓了搓掌心的汗道:“我等早商量过,银钱是一文不要的,往后还要继续投钱,在别的地方建同样的学堂。当初卿哥儿说建学堂我还以为是给孩子们的,却没想到如此、如此……”
别看上课时辰不久,梁松子却提前五天就写好了教案,找柳爻卿商量过好几次,修改好几次,最终成稿才是今天这样,梁松子连续几天没睡觉,把教案背得滚瓜烂熟,饶是如此讲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这跟单纯的讲学问不一样,大家也听不懂,只是讲几个最简单的字,却有返璞归真之效。
这不是亵渎学问,相反的,有种没有白活一生的感动。
念了这么多年书,为社稷,为百姓,为苍生做些什么,读书人天天挂在嘴边,除了悲秋伤月悲欢离合,便是悲天悯人,此时终于是做了些什么,做了看似不起眼却让人恨不得流泪的事。
这是柳爻卿给指的路,他却不居功。
梁松子对着柳爻卿深深作揖,柳爻卿却轻巧的躲到哲子哥身后,让哲子哥受了这一礼。
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干事的还是梁松子这些人,当不得这样的大礼,但哲子哥却可以,他学问在身,更有那般尊贵的身份,实在是担得起。
只是哲子哥的身份没挑明,柳爻卿也乐得装糊涂,等梁松子直起腰便走上前笑道:“可喜可贺,学堂这边非常顺利,不过你要是回山上吃饭,可得给银钱啊。这几天都没在山上干活,住宿的银钱可是够了?不够的话,我可是要撵人的。”
刚刚还感动不已,甚至流了泪的梁松子顿时表情僵硬,他确实快没银钱了,山上的饭堂银钱、住宿的银钱并不是很贵,但自身盘缠也少啊。
第109章
来学棠识字的人不科举,甚至不做学问,跟正经八百的读书人不一样。
除了梁松子,其他书生都摩拳擦掌,自个儿写了教案,找梁松子看看再改改,再找柳爻卿帮忙看看,再改改,便准备万全的去上课。
“别看几个字简简单单,但并不是认识就好。”柳爻卿露出神秘地笑容,“你们可以配合着讲个典故,通俗易懂一些,让大家都能听懂。将来,你们讲得多了,便可以编成册,供天下人读。”
这个典故并不是读书人写诗写文章要用到的典故,而是随手拈来自己编的,能让蒙童听懂,不识字的汉子听懂,顺便记住这个字的‘典故’。
跟科举无关,不会跟读书人抢名声,还有天大的功劳。
书生们如获至宝,天天除了做学问便是研究如何教上谷村的农户们识字,教他们懂得‘典故’。反正过年肯定是不会回去的,手头没了盘缠便打发贴身小厮和车夫都去山上干活,挣了赢钱给主子叫饭堂的花和住宿的花。
编‘典故’当然也有技巧,需得通俗,蕴含一定的道理,否则只是哗众取宠,即便是不识字的汉子们听懂了,也只会哈哈一笑,并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也算不上教化之功。
这比教识字更难,却是有可能流传千古的大功!
外面刮着风,吹得窗户簌簌作响,阿宁坐在炕上,盖着薄被,盘算今年要准备的年货,“今年丰富许多啊,卤味花生、爆米花、花生糖,这些都要多准备一些,尤其是过了年……给阿爷的年货准备好了吧,等晌午咱们俩一起送过去。”
算起来这一年柳全锦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天天在山上埋头干活,倒是没整出啥窝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