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结婚周年
另一边厢，午夜时分的程家灯火通明，在悠然打开家门的一瞬，程思雨定眼望入室内，对赵雨涵坐在整桌嘉肴美馔前，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下巴抵住手臂愁眉锁眼的一幕瞠目结舌，她没料到,此时此刻母亲竟依然未眠。
她手挑钥匙淡然走近，低声询问：“妈，你怎么了？”
“不关你事。”赵雨涵目不转睛，纹丝不动回应。
程思雨大概能猜到事情原因与走向，试图缓和气氛与抚慰母亲的心，故作轻松地说：“妈，现在时候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留到明天心平气和地商量，现在我带你上楼回房休息好吗？”
“我叫你不要打扰我你别不识好歹。”赵雨涵强忍怒气，压抑声音说。
程思雨深吸一口寒气，不敢再发一语，生怕逗留多几秒随时触发母亲敏感的神经，引起纷争，于是手跨皮包踮起脚轻声上楼，不时向后望去，内心不禁为还未回家的继父暗自担忧。
大概再过了半个小时，程思雨走出房间经过走廊，听到大厅门口钥匙插口的声音，手扶栏杆探头听声，眼朝下望，望见继父程暮云略带醉意地走进厅内，望着脸色惨白的母亲温和且疑惑地问：“你怎么还不睡？雨涵。”
赵雨涵埋怨地紧盯程暮云，抬头眼泛闪烁的泪光，嗔怪说：“你忘了吗？”
被她如此一问，他更一头雾水，茫然不解，瞅见餐桌上丰盛的食物，便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般回忆，最近的事情与工作着实太繁琐，充斥他整个生活与头脑，工作的中的大事小事带来的压力与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时常令他喘不过气、神情不属，一不留神患上一个健忘的症状，回忆的柳絮东飘西荡，拼凑不起完整的片段。
“我们的婚姻，在你眼里，还有一席之地吗？”见程暮云抓耳挠腮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样子，她心灰意冷地质问。
听见这句埋怨的话他才恍然大悟，引咎自责，走近赵雨涵并坐在她对面，手握她的双手讨好而微笑地说：“雨涵，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忘记如此重要的日子，可是我现在记起来了，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对不对?”
“你现在才记得吗？”赵雨涵低头垂眼，冷漠地质问。
程暮云用手按住赵雨涵两肩，眼睛诚恳地凝视她，轻拂她脸颊两绺发丝，低声细语：“最近的工作实在繁忙，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应酬，身心疲惫得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是我不好，你看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原谅我？”
见赵雨涵依然沉默不语，虽感到一丝厌倦，但也尽力抚慰，程暮云打起精神敞开笑脸说：“迟到没关系，最重要是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我们还是可以庆祝周年日，现在我们开始吃大餐。”
“其实也没关系，反正从前你也没有记起过。”赵雨涵还是一盆冷水泼到程暮云头上。
此刻悄然无声，两人一声不吭，程思雨站在楼上的角落担忧地望着楼下的两人。
见程暮云倏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赵雨涵语气软了下来，温和地对他说：“我现在去把饭菜热一热，等会我们一起吃好吗？”
“好。”程暮云又笑起来。
赵雨涵小心翼翼拿起饭菜往厨房里走，细心地把菜肴放去微波炉叮热，等一切就绪她又拿起一碟碟走出走进，霎时开心地宛若天真的少女，端起盘子整齐摆放至桌面，拿起打火机点燃两座欧式蜡烛台，分别放在她和程暮云的位置，关起客灯，整间房子顿时黑灯瞎火，只剩余烛台那两点昏黄的星火颤颤摇动。
他们打开一支1984年的拉菲，窖香浓郁，阵阵扑鼻，回味悠长。那是彼此相识不久时，程暮云买下送给赵雨涵的礼物，保存至今实属不易，更见证程暮云曾经真心爱过她的流金岁月。
赵雨涵握住酒杯，深吸鼻子，只觉香气袭人，沁人心扉，她手捧下巴侧歪额头望住对面的程暮云，迷离地笑着说：“我们有好久的日子，没有像今天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悠闲地坐着聊天了，原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你看，我当初怎么不懂珍惜这种幸福呢？”
听见她当下一席肺腑之言后，程暮云感慨万千，思索良久，确实有太长的日子没有和自己的妻子如同往常般肩并肩漫步在无人的街道上附耳低语，或是手挽手相互依偎端坐在平坦的沙滩上共赏一碧万顷的海色，与其说是赵雨涵的不可理喻与歇斯底里导致他们在感情与婚姻道路上渐行渐远，还不如说他也没有完全尽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在她经历丧子之痛后失落崩溃时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怀与耐心，而是越发厌烦与逃避，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爱与关怀雨涵，之所以会造成他们感情的多次破裂，于他而言，确实有难辞其咎的责任。越是想的入神他便更加内疚，面露愁绪，以致酒杯不经意从手中滑落，跌落地面碎成一片，惊动了赵雨涵。
赵雨涵慌乱地站起身子走到程暮云面前，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暮云，是酒的味道不对劲吗，肯定是放太长时间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把它拿出来喝掉的，你等我一阵子我帮碎片扫扫，你小心坐着不要动！”赵雨涵往阳台走拿起扫把把地面的碎片扫干净，再沿路返回坐位微笑地说：“没关系，我们不要喝酒好了，还有饭菜等着我们，你尝尝好不好，我都准备了一天，手都被油粘到，红成一片起泡了。”
“真的吗？”程暮云紧张地拉起赵雨涵的手细看，望见她手上通红的水泡不觉心里一阵酸痛，严肃并生气地说：“以后厨房的活就让琼嫂负责好了，你是太太来的，不要管这粗重活，明天我一定要把琼嫂叫到跟前教训一顿，怎么能让你受伤了！”
“暮云，你误会了，不关琼嫂的事，是我叫她不要插手的，我想在结婚周年亲自为你下厨，并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赵雨涵连忙解释道。
程暮云内心感到有一股暖流涌入，火热的细胞窜流他整个身体，眼眸不禁盈满轻盈秀澈的湖水，却强忍眼泪不愿流下。他抽了一抽鼻子，忙活在餐桌上的食物，用刀叉切开一片片的牛扒与蘑菇，拿起筷子夹上餐碟上的意大利面条，口里边吃边喃喃自语说：“好吃，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晚餐，谢谢你雨涵，我一定要对你更好来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疏忽。”
望着程暮云略显狼狈与孩子气的鲁莽吃相，赵雨涵忍俊不禁又略带宠溺地说：“你是怎么了暮云，怎么今天的你看起来如此感性，早知道一顿晚饭可以拉近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我就应该天天煮，那么我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本该快乐的时间了。”赵雨涵说着说着又感到一丝忧伤，睫毛弯弯地垂下小声地说：“毕竟，我现在老了。”
“哪有，谁说你老了！”程暮云停下手中的刀叉与口中的食物，眉头紧锁又正经地质问道。
“你看我脸上一条条的皱纹，岁月不饶人，只在我脸颊印记岁月的痕迹。”赵雨涵用手抚摸脸颊，斜睨却很快把眼珠子转回来，失落又惆怅地低语。
“你在我眼里，还是一样美丽，即使容貌老去，但那份感觉永远都在，是我心中永远的爱人与女神。”程暮云紧握赵雨涵地手，凝视她并深情地说。
听到程暮云深情而真诚地告白，她感到受宠若惊又热泪盈眶，拿起餐巾擦拭眼旁的眼泪，不住地抽泣。
程暮云倏然站起，走向黑色柜子旁拿出一盘光碟，打开cd机器开关并把碟片放置入内，客厅立刻响起小声的音乐，一首经典慵懒的《hey there lonely girl》娓娓动听，扣人心弦。
他走到赵雨涵面前，把她拉起来，牵住她的双手示意她起身与他一并起舞，揽住她不再纤细的腰跟着音乐轻歌曼舞。赵雨涵牵着他的手稍微跟不上节奏而显吃力，怪不好意思地说：“暮云，你看我手脚都不及从前灵活了，一定是我太久没有跟你出去应酬，从前学过的跳舞技巧早就忘的一干二净，我真没用，我看我是不要跳好了。”
“胡说，你跟着我跳，踩到脚也没关系的，等练熟了你你肯定比我跳的还要好，只怕你到时候天天扯住我去陪你跳舞呢。”程暮云一边牵住她的手教导她跳舞，让她跟上音乐与他的节奏，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经意地踩到他的脚，再过两阵子她开始摸索到跳舞的节奏与技巧，竟似乎能跳出自己的风格来。她感谢今天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夜晚，感激他们的二十周年，想起往日种种竟不忍感激涕零，只怕被程暮云瞅见，便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额头俯贴在他的下巴下。
但当歌曲再一次重复歌词“hey there lonely girl,let me make your broken heart like new ”时，光碟竟然连续卡在“broken heart”这句歌词上，嘈杂循环重复的乐音挑动赵雨涵敏感的神经，令她心脏噗通弹跳不停，而更戏剧的是，她竟然开始在程暮云的胸膛上闻到那令她恶心至极的味道。
是的，是一股廉价庸俗的女人香水，而她，从来就不喜欢香水。她使劲睁大眼睛，暴跳的狂躁细胞又开始充斥在她体内，不断打架争相要撑破她那残破而狼狈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