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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停了,却又有些稀稀落落的水声。
他走到门外,先看到洒在门外一小块的影子。他往前走了几步,随后便站住在门边。
时小慢背对着他,正弯腰不知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越驰似被刚刚窗外的寒风吹得更冷,毫无感情地问。
时小慢一愣,直起身来,回身看他:“我,我看你不在,水开着,浪……我就先关了。然后我看到你的衣服换在旁边,我,我没事做,就洗衣服……”时小慢干活干习惯了,也勤快,看到换下来的衣服,第一个念头就是洗衣服。
其实他一转身,即便不说,越驰已经看出来了。时小慢身上正拿着他的一件衬衫在洗。
时小慢见他不说话,又指了指一旁的一瓶液体,小声道:“我用了这个洗,我闻了闻,是柠檬味的,很像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没用错吧?”
越驰浑身忽然就是一阵脱力感骤起。
“你洗。”越驰轻声无力说罢,转身就走出浴室。
“……”时小慢不解地看了会儿,回身真的继续洗,那瓶“洗衣液”闻起来香,实际很不好用,他还暗自嘀咕了好一阵。就在他弯腰认认真真地洗衣服的时候,越驰又闪到门边,看他洗。时小慢刚洗好了他的内裤,放到一旁,又洗他的裤子。
其实那哪里是洗衣液,那是沐浴露。
那些衣服,除了内裤,全部都得干洗,一碰水就全废了。
他却没去阻止。
记得小学两年级的时候,他对其他同学的家庭温暖还没有发展成彻底的嫉妒与厌恨,只是单纯的暗暗羡慕。
那时候,电视上的洗衣粉与肥皂广告,永远都是妈妈给孩子洗白衬衫。
越驰知道自家不同于普通人家,有专门洗衣服的人,他妈妈本就不必给他洗衣服,更何况他妈那时已经疯了。可那时,班里同学几乎都是穿着妈妈洗好的衣服香喷喷地来上学。有回上毛笔字课,同桌不小心把墨汁碰到了他身上,那天他穿的就如时小慢手上拿着的这件,是件白衬衫。
墨汁洒了半件衣服,同桌赶紧道歉,越驰倒觉得没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同桌紧接着又说把衣服给他,他带回家给他妈洗干净了,再还给越驰。
越驰立即暗自气起来,他什么也不比别人差,他甚至怀疑同桌是故意的。其实小孩子哪懂这些,越驰就认为人家是故意的。虽说他爸妈那时已离婚,别人并不知道,但他就是觉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气得放学后,就叫司机送他去那间疗养院。
他找到他妈,他妈当时没发病,看到他来,立刻求他带她回家。至于他身上的墨渍,她一丝反应也没有。越驰当时也是还小,还抱有幻想,声音中甚至带上乞求,小声道:“妈,我衣服碰脏了……”
他妈仿若没听见,只知道叫他带她回家,说到后来她又发起了疯。她骂越老师,骂爷爷,又指着越驰骂,骂都怪他,说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为了他忍这么多年。
那天到后来闹得很大,还小的越驰甚至跟已经疯魔的他妈扭打在一块。
很荒唐。一个小学生跟一个少妇还能打架,一个儿子跟一个母亲竟然能扭打在一起。
但他们就是打在了一起,越驰满脑子都是他妈骂他的那些话。他力气大,他妈疯了力气也不小,谁也不让谁。
最后是越老师来把他拎回去的,也是那天,越老师动手打了他,唯一的一次。
越老师说他毫无越家少爷的风度。
他挨了打,也是面无表情。
他也死活不许人碰那件衣服,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找了把剪刀把衣服给剪了,又用火给烧尽。
那也是他越驰唯一的一次去乞求他妈。
越驰承认,从时小慢这样其实不算什么的举动上填补自己童年时候可笑的伤害,是一件更可笑的事情。
可是时小慢的确就是在给他洗衣服。
时小慢刚刚回身时,眼中的那抹恬淡与真心,真的触动到了他。
他站在门边久了,时小慢侧身拿衣服时瞄到他的阴影,回身看他,笑道:“我马上就洗好了!”
越驰再度回身,贴在墙上,闭着眼。
良久之后,等到里间水声将断,他睁眼,往外走,走出了自己的卧室。他交代人去给时小慢做些他喜欢吃的东西,又叫她们一定要留时小慢今晚在这儿睡一觉,毕竟时间已晚。更是叫她们明天将所有给时小慢准备的东西拾好,带上几身衣裳先去医院住着,其余的送到另一处公寓里等等。
安排好这一切,他穿上衣裳,独自出门。
世上好看的男孩子千千万万。
他还是放过时小慢吧。
这个唯一给他洗过衣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用那样眼神看过他的人。更是唯一一个不图他的人,不图他的钱,单纯关心过他的人。
越驰那晚本是准备找个人好好陪自己。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开着车,绕着内环高架,开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里三点多,他才到另一个落脚地方睡下。
时小慢的事就此避过不谈,那晚的心理波动,越驰也已抛到了脑后。
之后,越驰再没去过医院。
时小慢倒是给他打电话了,谢谢他让自己在他家睡了一晚,又说睡得很好,还说他家阿姨做的饭好吃。还谢谢他给自己衣服穿,说自己不用,已经都叠好了,什么时候还给他。更说时乐乐的情况越来越好,快能做手术了。最后还问,他什么时候能工作。
越驰淡淡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时小慢再打来电话,说时乐乐给他画的画画好了,还是说了时乐乐的身体状况,最后依然问什么时候能工作。
越驰这次几乎没搭理他,只说自己工作忙,等空下来再给他安排。
这样,时小慢就不敢再给他打电话。
越驰再接到时小慢的电话,是还有半个月将要过年的时候。
年底,他十分忙碌,当时正开年会,他在台上发言。说到一半,一旁候场的助理看他一眼,他就知道,私人电话有人找。
不过他照例是平静地说完致辞,掌声隆隆中,将舞台交给主持人。
他自己则是从助理手中接过电话,看到时小慢的两个未接来电。
他知道时小慢的性格是什么样子,那天他表达过厌烦后,时小慢自然再不敢打扰他。时小慢现在必然又是很怕他,可即便怕,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怕是有什么事。
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