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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之的笑容依然温和,道:“哪里。不过是公事公办。”
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君子风度的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萧琼却没有由来地感到烦躁,段思之如此淡定冷静,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有这样一天?
他果真,果真……
未央宫有一处刑室,这里除了萧琼无人知道。
所以当段思之被按在椅子上,锁住手脚时,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想问的话太多,萧琼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他走了几步,最后道:“宁王走了?”
“是。”
“你去送的他?”
“是。”
“你与宁王似乎交情不错。”
段思之第一次顶撞面前的男人,“这点,陛下应当比臣清楚。”
如果不是清楚,他就不会把他绑到这来。
萧琼看着段思之,慢慢地笑了,道:“朕不清楚。朕一点都不清楚。”
“清唳,你告诉朕,”他直视着段思之的眼睛,“你来告诉朕,你与宁王究竟关系如何?”
“若是臣说不好,陛下会信吗?”
“朕信。”他一字一句,道:“只要你说,朕就信。”
段思之摇头,笑道:“陛下不信。”
他的态度太淡然了,淡然得萧琼想杀了他。
“朕信。”
段思之道:“陛下不仅不信臣说的话,陛下也半点不信臣。”
“朕信你。”萧琼道。
“你不信。”他的语气很笃定。
“段思之,”萧琼的语气也很平静,只是没有人能忽视他眼中的疯狂,“朕信你。朕如果不信你,朕就不必烧了那些参你的折子,杀了那些非议你的人。朕如果不信你,朕便不必将大齐的兵权尽归你一人,段思之,朕如果不信你,”经年的沟壑终于一瞬间爆发,“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就像顾朝阳,方漱他们那样?”段思之异常冷静地反问。
萧琼好像被掐住了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他疲倦地闭上眼,道:“您的信任,果然是常人所不能及。”
段思之不喜欢打仗,可他不得不打仗,因为萧琼信任他。
他不想多年一直身在边疆,可他不能离开,他必须和妻女分别,因为萧琼信任他。
因为萧琼只信任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陛下想问什么,您问吧,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睁开眼,笑得万分嘲弄。
君臣互信的画皮撕下,他们两人中的是深深的沟渠。
那沟渠名为,皇权。
萧琼什么都想问,又什么都不想问,他想问你和宁王究竟是否像传言那样,他想问你究竟为什么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养段长歌,他想问你这么多年究竟对我有没有真心,他想问你到底信没有信过我一次?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问。
因为答案,一定是他最不想听的那个。
“你要走?”这话突兀。
段思之一愣,道:“是。”
“你想告老还乡?”
“是。”
“朕不准。”
段思之笑了,道:“陛下,军中有许些青年才俊,他们比臣更好。”
“那你呢?”
“什么?”
“你的宏图大志,你的野心觊觎呢?”萧琼道:“那不是都实现不了了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段思之摇头笑道:“荣华也不过过眼云烟。”
更何况,他真的没有那么多野心。
只是萧琼想,他便做。
只不过有朝一日,他不想再听话了罢了。
如此淡然。
“那……我呢?”
萧琼背对着他,因此段思之未曾看见,他通红的眼睛。
“陛下?”
“你走了,朕又待如何?”
段思之诧异道:“陛下,军中有无数青年才俊。”
可那都不是你,都不是当年那个陪着他南征北战的段思之。
但这些话他永远都不会说。
因为他是皇帝,他有无上的皇权。
皇帝不会求着别人留下,皇帝也绝不会认错,绝不会后悔。
“你不能走。”
“陛下留一个已无心征战的元帅有什么用?”
萧琼露出一个分外古怪的笑容,道:“你以为朕要把你留在军中?不,朕要把你留在这。”
这是段思之今夜脸色第一次有所变化。
“陛下……”
“你应该在心里骂朕疯了吧。”他微笑道。
段思之无言。
“朕是疯了,”萧琼道:“清唳,你是知道朕多疑的,可你为什么,还要与宁王有那么深的交情?”
“陛下为何这么说?”
“三天前的傍晚,你在哪?”
“臣……”他欲要解释,却猛地停下了。
他与宁王在一起。
“朕看见了,”萧琼道:“朕又想起你在门下时,那些流言。”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最怀疑的弟弟和他最信任的臣子在一处关系匪浅。
他并没有松开,宁王握住的手。
“朕真的不明白啊,清唳。为何你会放弃与你私交甚好,又风头正盛的宁王来选择朕,朕真的不明白。”
段思之张口欲言,又生生咽下。
不是所有事都有理由,可萧琼显然不是没有理由就能罢休的人。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朕知道了不疑不是你的女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就是一个笑话!
“朕也知道,不疑是宁王的女儿,是我那个好弟弟的女儿。朕都知道。”
“可是清唳,朕密而不发的原因不是想秋后算总账,朕可以当瞎子,当聋子,朕可以一直忍着什么都不做。”
“朕信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为何要骗朕?”
段思之骗过他吗?
骗过。
段思之十岁时骗被人欺负的他父皇会替他出气。
段思之十七岁时骗他战场并无风险,自己却差点死在了那。
段思之二十二岁时骗他说段长歌是他的女儿。
段思之骗他说信他,却从未真正信过他。
“清唳,朕真的很想回二十年前。”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
他想的是当年那个把他从雪地上拉起来的少年,而不是这个面带笑容的元帅。
那时候的段思之不通晓兵法,不会打仗,没有军功,但那时候段思之信他,从不怀疑。
“陛下,”段思之轻声道:“你不想的。”
萧琼如此功利冷血,他不会想把当年的屈辱再来一次的。
萧琼定定地看着段思之,对方静如秋水,一派安然。
他想杀了他。
他从未如此想杀了一个人。
连宁王都是如此,他只想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