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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一章
阳春三月,细细缕缕的柳絮随着清风吹入千家万户,风中微凉,前些日子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雨,这日可算放晴了,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人的身上,晒得人心痒痒的,如同细小的蚂蚁攀爬着。
贾琏斜着眼睛偷摸摸地觑了一眼手持着《抱朴子》的贾赦,见他心神都在那《抱朴子》上,心下松了口气,视线朝门外看去,手中的毛笔也停了下来,描红了一炷香时分,他早就厌倦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虽说近着马鹏,但屋子里鎏金异兽纹铜炉里烧着沉香,轻而不媚的香气让人神一振。这会子时候,正是午觉时分,若是往常,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早就传到这里来了,但这几个月,大老爷的一番整顿下,丫鬟们一个个都起了自己的小心思,生怕触了大老爷的霉头。
眼见得小厮兴哥儿的脸出现在院子门口,贾琏面露喜色,恨不得把手上的毛笔一丢,拔腿就往院子外跑去。
但他不敢。
以往贾琏都是和珠大哥由荣国府延请来的西塾白明智学习,白明智是上一届落地举人,学识才华自是不差,贾珠跟着他学习了几年,学业大有长进,但贾琏因着张氏去世,无人管教的缘故,再加上孩童心性未定,在学习上颇为马虎,日子久了,白明智自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已经过了府试的贾珠身上,对贾琏则是马虎了事。
前几日,贾赦不知为何抽查了贾琏的功课,《三字经》《千字文》《笠翁对韵》这些开蒙的书,贾琏已经会背了,但是背得磕磕绊绊,而他练得大字,贾赦一看却是脸都黑了。
贾琏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两股颤颤,以为自己又要挨一顿打了。
不曾想,贾赦却是没打他,只是让他以后不必去学堂,他亲自教导。
贾琏起初吓了一跳,后来缓过神来,却是松快了许多,他爹他还不了解吗?不消数日,定然会不耐烦地把他打发走。
但是琏二爷这回儿确实想错了。
贾赦并没有打算只是抓几日功课就放松的想法,还打算长期进行下去,不管怎么说,贾琏也是他儿子,身为大晋朝状元爷、太子少傅的儿子,要是功课学成这个样子,贾赦的脸不知道要往何处摆。
白皙的手持着古籍的手指动了下,贾赦露出恍若隔世的神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穿越了,他原来是21世纪一个普通的刚出校园的学子,出了车祸死后竟是重生在大晋朝一愚儿身上,贾赦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功利、自私,甚至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这些他都不否认,凭借着先人的才华,贾赦连中六元,声名远扬,发明出来的各种法子更是让世人赞叹不已,但是当时大晋朝已病入膏肓,民为国死,贾赦亦然,只可惜国家命数已尽,纵使那火铳研究处了个模样,也来不及了。国破当日,贾赦于家中,朝着皇宫方向三拜之后,自尽而亡。
谁料,一转眼,却是在这一等将军贾赦的身上苏醒了。
红楼梦,梦得是一场空梦。
贾赦对这本书记忆颇深,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想到这荣国府最后的结局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就坐不住了,先是不做声色地调查荣国府府内的情况,这原身在府中的情况着实糟糕,爹死了娘不疼,就连本该他住得荣禧堂也被二弟一家给占了,在外的名声也是一片狼藉。
如果可以,贾赦很想踹了这荣国府不管,撂挑子走人,但是已经有过一世经历的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不说别的,如果他想离开,那么他得有路引,不然就是流民,流民是什么,就是野草,是个人都能欺负,莫说官吏,就是那些山大王见了,杀了也是白杀。如果他想分家单干,可以是可以,但是贾母必定是要跟随长子的,孝字当头,就是贾赦想说个不字,也得被人用唾沫淹死,而贾母必定是偏心二儿子贾政,日后贾政出什么事,还不得帮忙。
不管如何,事在人为。贾赦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看似心神落在《抱朴子》上,实则却是在盘算着该怎么重操大权。
一等将军,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手上没有实权的现实。
视线慢慢了回来,贾赦斜飞入鬓的剑眉一挑,凤眼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琏儿。”一声不轻不重的呼唤,却是惊得贾琏身体一抖。
“爹,”贾琏忙抓起毛笔,脆声应道。
他心虚地不敢抬头去看贾赦,要说贾赦貌丑那是不可能的,史太君是当年京城出了名的美人,而贾代善更是被圣人赞为颇肖其父,强强联合,贾赦的容貌当称得上郎艳独绝,若不是以往气质过于猥琐,绝对称得上一个美男子,饶是如此,贾赦的容貌还是为他吸引来了一位贤妻张氏。以当年张家的权势,嫁给贾赦也称得上是下嫁了。
“你的字练得如何了?”贾赦放下手中的《抱朴子》,他身穿一件玄色暗纹锦袍,腰间仅挂着个玉坠子,29岁的年纪,已近而立之年,却是容貌俊美似少年。
贾琏心虚地停了笔,把毛笔搁置在笔架上,让开身子。
瞧了一眼宣纸上贾琏的大字,贾赦心里轻笑了一声,这字……
眼瞧着贾赦将宣纸拿起,似乎在细细打量着大字,贾琏心里起了盼头,难不成爹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错。
“爹,您觉得孩儿的字如何呢?”
“不错。”贾赦敛起笑意,淡淡道。
“真的!”贾琏喜不自胜,到底是孩子心性,被一夸就高兴了。
“若是画符的话,琏儿算是有几分天赋。”冷下脸,贾赦说道,他的手指指着大字上的“为”字,贾琏顺着他的手指瞧去,只见那下面一点儿却是浓成了一团墨,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练字,不止练得是书法,更练的是心神,是耐心、细心和恒心。”贾赦冷声道,“若是要应付功课,那何必浪时间!”
贾琏面红耳赤之余,不心有不甘,嘟囔了一句,“爹的字也不怎么样。”
“呵,”贾赦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手取了一张宣纸,细长如葱的手指拿起毛笔,在砚台中沾了沾墨水,笔走龙蛇。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力透纸背,潇洒的风骨、豁达的气度从字中隐约可见,由字观人,观得是书写者的性格。
贾琏瞠目结舌,他的字练得虽不怎么好看,但也能看出好歹来,毕竟他们描红时临摹的都是些名人的佳作,要分辨好坏还是不难的。
贾赦写的是草书,草书当中又分为章草、今草、狂草之分,素有“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的特点。狂草连绵不绝,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