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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恍惚入了梦境。
水面上烛光点点,两条鱼越游越快,忽而雷鸣阵阵,蓦地化为一双蛟龙,互相纠缠着爬上天际。盖聂悚然大惊,想要退后,身体却犹如穴道被制一般无法行动。
他看见一支庞大的车队,车驾华丽、马儿健壮,却散发出阵阵腐肉的气息。他看见一头黑色的鹿被撕裂成碎片,许多饥饿的野犬抢夺着地上的肉块。他看到毁坏的舟船,折断的戈戟沉入水底。一座华丽的宫殿熊熊燃烧,一座城池淹没于火海之中。
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响起,他抬起头来,屋内的一切已经恢复原状。
“不知先生看见何物?”丽姬急迫地问。
“在下,不明白。”盖聂揉了揉额角。“似乎是战事……然而天下纷争不断,也不知是哪一国的战事。”
丽姬看上去有些失望。“原来是战事……先生没有看到……算了,此亦天意。”
“姑娘还有什么要对在下说的吗?”盖聂问道。丽姬凄然一笑,眼中含着秋水。“先生想必已经猜到了,一年前,我在喜鹊楼初见庆卿醉酒拔剑,虽然爱慕他的英雄气概,但这并非我想要见他的原因。我那时已经知道,他将来必成为名动天下的豪杰,却也有无可化解的劫数。月前他又来探望,我想告诉他我所看到的,可是他说,他不信天命。”
盖聂摇摇头。“我亦不信。倘若天命如此,又何必‘事在人为’?在下以为,无论姑娘告诉他什么,荆卿想要做的事,都不会有所更改。”
丽姬喃喃道:“正是如此。因此,或许,或许这个孩子……不可以告诉他,他真正的父亲。”
盖聂心想你们二人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他对阴阳家依然心存芥蒂,但终于对丽姬放下了戒备之心,道:“姑娘不必太过忧心,这孩子出生后,即便荆卿不能时常在他身边,也必会托人送来财物器用,令他衣食无忧。”
丽姬理好裙裾,向他盈盈下拜。“这孩子将来……还望先生多多看顾。”
傍晚,荆轲赶着大车满载而归,除了柴米油盐,还不知从何处弄来几坛即墨老酒。那一晚丽姬兴致极高,竟与荆轲拼酒拼得大醉,面上竟也带了几分风尘之色。
而暗格中的对话,成为盖聂与主人的秘密,谁也不再提起。
数日后,盖聂觉得自己长留此地恐怕有些打扰二人,便提出想要独自南行。不想同一日荆轲也到一份秘密消息,说有位秦国的旧友遭遇不测,不久将被处以极刑。尽管不舍,荆轲还是与丽姬依依惜别,起身前往函谷关。
“秦国在西面……不在北。”临行前盖聂自言自语。他有些厌恶自己,明明不该相信这些卜卦命途之说,为何对冠子的话还是如此在意。他与二人同日话别,孤身向西南行去。
盖聂进入魏国境内后,一路游览了马陵、桂陵等古迹;又悄悄寻访了几处“山鬼”的秘密据点,没有得到召回军中的消息,却听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秦军大举伐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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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时隔太久的前情提要:
番吾、漳水两战后,赵国享有了短暂的和平。随后的一年,盖聂因为谋害上卿的嫌疑不得不逃出国都,跟随荆轲游荡到了齐国。
【冬-春】
【因为算是番外所以两人的画风都有点不(逗)对(比)】
第33章三十三
破之章一
韩王安九年,秦国的大军从南阳出发,讨伐新郑。
恐怕无论是秦人还是韩人,心中都已确确切切地明白:这一战,便是最后了。
去年九月秦国发兵接受南阳之后,便源源不断地从国内运来粮秣、牲畜、军械,堆满了南阳的仓库,其用意早已不言而明。相比之下,新郑的准备极不充足。虽然加深加固了城壕和城墙,补充了箭矢,然而近郊的农夫纷纷逃亡,大片大片的田地弃置荒芜,国都简直成了一座孤岛。王城守军的士气极为低落,恐惧有如黑云一般在笼罩在军营上方,仿佛随时都会挤出水来。
开春刚过,驻扎在南阳的三万秦兵在内史嬴腾的带领下从容不迫地包围了这座孤城。云梯、投车、床弩、冲车,各种重型攻城器械隆隆地开到了双洎河岸。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一波又一波的□□和巨石像滂沱的雨点一般砸向城内。其中最大的床弩,绞盘机需要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共同协作才能转动,但是一旦发射,一次可射出七箭,每箭能飞数百步,力道大得惊人,连泥铸的土墙都能穿透。新郑的大小街道上到处可见中箭而死的人畜尸体,连躲在屋瓦底下的人都难以逃过。
起初,还有稀疏的弓手在城墙上射箭还击、投掷火把,随着韩军的死伤越来越惨重,慌乱和放弃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发号施令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只要有一个人扔下武器,便会有一百个人追随他。将军抛弃了他们的士兵,而士兵抛弃了他们的城墙。不知为何,新郑东南面的仓窖还燃起了大火,许多相邻的房屋亦被火势波及,滚滚的黑烟呛得人几乎无法喘气;虽然跃上城墙的第一批秦国勇士也有许多被烟火熏得倒下,但,被火舌吞噬的那些面目不清的尸体,绝大多数还是城内的韩人。
整座王都被新鲜的血,铁,和烟的味道充满了。
韩王安坐在深宫的卧榻之上瑟瑟发抖。他在几名机要内臣的陪伴下,本打算提笔写些向秦王求情的奏本,冥思苦想些还能割让出去的城池。然而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了站立在他几尺开外的武士,泥浆一样的血肉从岩石和地砖之间的裂缝内渐溢出来;粗黑的箭矢将慌乱奔逃的宫人牢牢钉在鲜红的圆柱上,飞溅的血沫弄脏了他笔下的丝帛;终于,在目睹了这一切后,他放弃了作为一国之君的最后的尊严。
秦王政十七年,围新郑。韩废王安开城降,韩亡。
*
“韩室宗族所有的子弟,都在这里了么?”
赢腾在韩王宫的正殿中慢慢踱着方步。殿下跪了好几排衣着鲜亮的人,被数十名执戟武士两边围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面色惨白,忧心忡忡。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都是一国之中地位最高贵的人。
“都,都在这里了……”
曾经的韩王战战兢兢地答道。他在这一群人的最前面,因为年老体衰,不用跪,旁边还有两个人搀扶着。
嬴腾意味深长地一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数目好像不太对啊。”
韩安马上改口道:“是了,寡……罪臣还有庶出的一子一女,不在此处,宫里到处都找不到他们。”
“哦,哪两个?”
“儿子是罪臣的第三子韩成,女儿是……”
“女子就不必提了。”嬴腾挥手打断他道,“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