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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攻城器以及牵引的马匹落入陷坑之中。但秦将也有所准备,立即遣步甲士先行勘探,一面铺平道路,以便战车通过。就在此时,道路两面箭雨如蝗,接着号角声起,天弁营伏兵杀出。秦军没有料到邯郸守军仍敢在城外设伏,起初惊慌了一阵;加上城头守军不断用矢石攻击秦人的后军,杀伤不少。但秦人很快重整阵型,前军退却,两翼却渐渐包抄,反将天弁营夹击于中,从城头上看,恍如两块漆黑厚重的磨石,不断碾磨着中央的赵国将士。激战整整持续了一日,城下血肉横飞,极为惨烈。到了下半日,被包围的天弁营人数越来越少,喊杀声减弱,而秦人的阵型却看不出什么变化。随着夕阳缓缓没入远山,战场上亦渐渐沉寂,只余下千余具交叠的尸体。
夜间,城外秦军拾尸体,铺好道路,连夜将攻城车推进到护城河外约七八百步。城内守军也在不断加固城墙,准备弓箭、巨石、檑木等等。
又次日,天弁营已近乎全军覆没,秦军的进攻自然愈发猛烈:除以床弩、投石攻击内城外,更是以泥沙土石填平了护城壕的一段,士兵直接冲击城门,攀爬城墙。盖聂在城上不断开弓放箭,已有一日一夜不眠不歇。他为使自己保持清醒,每发一箭,便心中默念一数,待数到一百,又重头计数,如此数过了好几轮;铁弓射程极远,力量又大,敌中之不活。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秦国锐士人数众多,源源不断,盖聂身侧已有好几名守军不幸中矢身亡,或被巨石砸死。因为禁军人员不足,往往一人死去、阵地却久久得不到填补,城墙上的空隙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盖聂不得不放弃弓箭,在一段城墙上来回奔忙,或推翻云梯、或以长剑砍杀爬上城头的敌军,或投掷巨石、圆木,阻碍城下试图撞击城门的冲车。如此坚持到晚间,双方再次罢战。
此时盖聂已经疲劳到极致,双目赤红,头脑也不甚清醒。他仍在城头来回巡视,见有可疑黑影靠近城墙,便想一箭射去。不料刚拉开铁弓,却发觉右臂不断颤抖,连着弓弦也抖动起来,心下大骇,暗道:纵横剑术以准微妙闻名,沉稳乃第一要义,因此师父严禁我们多饮烈酒,因为酗酒之人上了年纪,手一使力、便会不自主地颤抖。我不曾多饮,也不曾上了年纪,怎么手腕已经发起抖来?他却未想到人的躯体一旦过度劳累,损耗远比酗酒更剧,肌骨自然会不听使唤。
幸而这时终于有两名禁军小校过来换岗,请他入城暂歇。盖聂也不再推辞,匆匆下了城墙,在救治伤兵的医营寻了个角落,抱剑休憩。因为此处常有伤者呻吟痛呼,料想不会睡得太沉。
这一睡浑浑沌沌不知过了多久。待盖聂双眼睁开,顿时大惊自己竟置身于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之中,手足被缚,有如待宰杀的牲口一般横在地下。而从不离手的长剑竟也不知去向。他心想莫非城池已破,我等俱做了秦人俘虏?又恍惚觉得自己不可能毫无知觉地睡上这么久。
他挣扎坐起,手足的铁镣哐当作响。漆黑之中,忽然听到一个刺耳的笑声。
“小子,你若顾惜性命,最好老老实实,莫要妄动。”
这声音却是从未听过的。盖聂侧耳倾听,问道:“两不,三位是什么人?”
屋内立即静了下去。片刻后,他感到一缕寒光冷飕飕地架在脖颈上,几乎要将皮肤割裂。
“闲话少提,我们兄弟只是奉命来问你一件事赵国国宝和氏璧,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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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四十九
殇之章六
这话一出,盖聂心头一动,顿时将这几人的来历猜着七八分。但他定性自非常人可比,即便寒刃在侧,受制于人,说话却愈发平稳,毫无顿挫:“国之重宝,自当藏在王宫之中。”
嚓的一声轻响,屋内点燃了一盏油灯。盖聂双眼一烫,随即看清了周遭的情形此地是一间土坯的民居,房间狭小,徒有四壁。时候正是深夜,微弱的灯光照出两个人影:一个短小瘦,目光锐利,一柄从袖中探出的短剑贴着他的脖子,正是当初跟在公子嘉身后的那名刺客;另一人身材中等,站在稍远处,将盖聂的佩剑“九死”从剑鞘中抽出半截,在光下验看;能够感受到气息的第三人不在屋内,想必在门外把守。
盖聂想起先前劝他下城楼暂歇的两名小校;其中一人曾递给他一袋马奶酒,他当时饥渴困倦,见是自己人,自然想都未想便喝了下去。之后会睡得人事不省,为人所擒,可见那酒中多半做了什么手脚。
“何必装模作样。”握着短剑那人再度开口,嗓音尖细:“你葛大若不知道和氏璧在何处,那整个赵国就没人知道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郭开为什么急着逃出邯郸。”
盖聂眉峰皱起,道:“那奸贼了秦人的重贿,在赵王面前构陷诬蔑武安君,害得将军枉死;他怕军中兄弟报复,所以逃之夭夭。”
“武安君这次从井陉回来,身边只带了几十个亲随;倘若郭上卿仍是大王宠臣,他只需躲入宫中,有王城禁军作为后盾,又何需害怕?”矮个子刺客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睛,“不过嘛,他做的另一件事,可就连大王都再难容他。”
“另一件事?”
“半个月前,宫里发现传国之宝和氏璧失窃。公子推测,历代秦王早就对和氏璧垂涎三尺,但又怕赵人性情刚烈,在城破之时将宝物毁掉,所以让间人里应外合,在开战之前先将它窃走。王宫内院守卫森严,能够轻易进出内宫府库的人屈指可数。这寥寥几人中,自是郭开最有窃走和氏璧的嫌疑。何况他抛下爵位封邑急急逃走,更是坐实了此事。”说到这里,那刺客手腕一转,故意将剑身贴着盖聂的脖颈慢慢摩擦。“而前些日子邯郸传得纷纷扬扬,说一位义士孤身追踪千里,血战数百人,终于斩下国贼头颅,来祭武安君之灵想必也是阁下生平得意之事。”
盖聂恍然道:“所以公子派各位前来,是因为在下正是见到郭开的最后一人。你们以为和氏璧极有可能落入在下手中。”
“难道你要否认?”那人冷笑道,“依我看,阁下当初追杀郭开,说什么给武安君报仇也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抢夺和氏璧;手里有了这件宝贝,无论献给哪一国的国君都必有厚报。”
即便是盖聂,听了这话也不禁火上心头:“倘若如此,在下刚一得到和氏璧就应该远遁,何必回到邯郸自投罗网?在下这些日子在城头与秦人交战,稍不留心便会身中矢石,粉身碎骨,我要那和氏璧又有何用?”
矮个子刺客登时语塞。但他干咳两声,马上又道:“你不必狡辩这些歪理。方才你没醒的时候,我们已经搜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