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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情形,唯一能拿走这件东西的人只有盖聂。
盖聂把几车黄金宝物拱手让出,却偏偏带走了这一样东西,可见此物的价值太过不同寻常。卫庄心中顿时生出一个隐秘的猜测除了赵国国宝,还有何物能令不为钱财所动的师哥如此在意?
卫庄担心盖聂将从郭开那里得到的东西转交给赵国王族,于是亲自到邯郸,言语间试探,并故意说起公子嘉和太子丹的故交旧事;从盖聂的反应来看,他本就未十分信任公子嘉,也不打算在战前离开邯郸。卫庄于是放了心,认为和氏璧不可能真在盖聂手里否则他既没有献璧给公室,又不肯逃出危城,还能如何处置这件宝贝?从盖聂的角度推想,围城之后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他死了,世上就再无人知道和氏璧的下落。然而城破之后,秦王在邯郸赦了数百名赵人的死罪,卫庄终于从别人口里听说了那个“一璧换一城”的传奇故事;他这才意识到盖聂先前的表现有多么滴水不漏,不禁为自己的失算而恼恨不已。
明知自己只有一线生机,却不惜将国宝赌在这最微小的生机之上。师哥,你还真是自负得很。
所以眼下这种情形,亦不可再次低估了盖聂的野心。
当天下最可怕的刺客对上天下最有权势的君王,就好比两只玄虎不是相背奔走,而是相向而行在接近的一瞬间发出搏命一击。如此如雷如霆的刹那,即便是他卫庄,杀一个,救一个,也已经是极限。但,那个人的固执是连恩师都治不好的顽疾,即便在他耳边吼上一百次你做错了,失败了,你必须做出决断,他仍不肯放弃。
“事情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无且跪坐在火盆另一侧,低声回报道,“昨日酉时,盖聂私自潜入太医令,向老朽恳求一件事。”
“哦?他向你求了什么?”
“一件东西。实际上,是一味药。”
“七劫散。”
“大人妙算如神。”无且双目中不掩赞叹。
卫庄摇了摇头,他心中大略猜到了盖聂的计划,却仍有未解之处。“单单凭借此药,就打算在咸阳宫中弄鬼,未疏漏太多。他必须确实地在秦王面前‘杀死’刺客而不能为对方所杀,亦不能令刺客死于他人之手;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尸体,再设法调换,事后还能瞒过廷尉府的彻查追责。仅凭他一人,能做到么?”
无且迟疑道:“除非,盖聂在宫中另有助力……”
“可倘若盖聂还有帮手,那人又会是谁?”卫庄喃喃自问道。“潜伏在秦宫中的墨家人么?不可能,墨家与燕丹关系密切,而燕丹绝不会和盖聂联手,因为盖聂是的的确确想保住秦王的命,与他们的目的相悖。而其他势力更加不可能。这是件要送命的事,盖聂向来独来独往,他付不出足够的代价去诱惑或强迫别人为其所用。”
无且道:“如若没有帮手,老朽实在想不出他能用何种计策发挥七劫散的功效。”
“此事先放一边。到了那日,你一旦见到燕使行动有异,切记举止要与旁人一致,不可轻易出手,易不可操之过急,以至露出破绽。”
“大人说得是。然而万一老朽出手太迟,燕使当真成功”
“有盖聂在,我信他做不到。”
“然而……”无且迟疑片刻,终于下决心道:“昨夜老朽辗转反侧,设想倘若流沙不助盖聂而助燕使,是否多了几分成事之机?倘若秦王死而公子继位,秦虽不至于大乱,但公子毕竟年少,手段不及秦王强硬狠辣,或许六国合作,确能趁其之危?此事虽遂了燕丹之愿,但我等亦可先图复韩,后图强韩……”
“恐怕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秦国看来强大而不可战胜,是什么造就它如此?是秦王承天之祜,非人能及?”卫庄冷笑摇头,“以卫某观之,正是战事造就了秦国耕战之法令士卒踊跃奋死,攻城略地,而掠夺来的土地和财富又愈发增厚了它的实力;战事刺激人的贪欲,使他们不知饕足,不惜性命,这样的贪欲不会因为换了个国君就有所改变。秦国不会因为一个刺客的成功而被削弱,只会被刺激得更加暴怒。想要虚弱它,唯一的办法就是使它的内部产生裂痕。无且,你的位置至关重要,你不仅不能从燕之谋,还应更进一步取得秦王的信任。”
无且诚服道:“大人言之有理。老朽定按计行事。”
半个月后,燕国使节团如期出现在咸阳街头;这次出使声势浩大,燕王因为恐惧秦国而遣使携重礼求和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城中老少翘首观望。又三日,得中庶子引荐,秦王在咸阳宫举行朝会,设九宾之礼,召见使者。
盖聂还不知道师弟此时也藏身于咸阳,正为了推测他的心思而绞尽脑汁。得丽姬之助,此前他最担心的障眼之法已不再是难题;然而计划还是从第一步就遇见了料想不到的障碍燕使入宫这一日,他并不在殿内当值。
秦法中规定: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不过事关身家性命,秦王自然不会那么死板:他挑细选的六十名亲信侍卫,就拥有在危急时不受宣召便靠近国君、清除威胁的特赦令。事实上,这六十人不可能同时挤在秦王左右;他们往往潜藏在常人视线之外,有远有近,轮班值守,以便时刻保持最高的警觉。这一次朝会大典,盖聂与另九名侍卫被分配到王城之外巡视,防止有贼人混入。盖聂私下想到,这或许又是侍卫统领让他远离国君的有心安排。
卯时。盖聂在宫城西门外来回踱步,时而停下来远眺城墙内高大雄伟的庑殿。使团将从东门入宫,因此从他所在的位置,连车马的踪影也瞧不见。城楼垂脊上的吻兽仿佛在龇牙咧嘴地嘲笑他:如果连这一道外墙都无法突破,那么一切的计划就只是泡影。
他曾考虑过是否要铤而走险,自称察觉到什么可疑人物,于是跟踪其入宫。不过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恐怕一到宫中便会被拆穿。可还能找到什么别的理由?
就在这时,几条街外传来闷声尖叫,接着是金铁交鸣,以及一群人列队跑动的声音。守在宫门附近的卫士不好奇起来,踮脚眺望。不多时,又是一队士兵匆匆跑过,而不远处乱糟糟的呼喝声却越来越大。俄而一名甲士气喘吁吁地奔来,手里拿着卫尉传令的小旗,将宫门前的卫士也调走了。
盖聂凝神而立,仔细倾听了片刻,对同伴道:“相隔甚远,却可闻挥剑裂风之声;必为高手无疑。恐怕不是城中卫士能够对付的。”
另一名侍卫则摇头道:“那是卫尉的职责所在。我等不应擅离职守。”
“燕国使者即将入宫,而在距离宫城如此之近的地方闹出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