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人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兵乱之后，小村又恢复了平静，乡村生活依旧，只是少了往日欢声笑语，处处皆是伤遗。
李德休的葬礼很简单，仅仅一副薄棺，然后葬在李家祖坟，再在祠堂供了牌位，而李野的老爹李德sheng也算命大，在古代这缺少医疗条件，又不懂杀菌消毒的年代，凭着赵家庄的王神医救治，活了下来，只不过伤筋动骨一半天，何况是断手之伤，不修养一年半载很难恢复过来。
此事之后，李野在这个时代本来就薄弱的安全感越发缺少，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甚至恨不得当着二十四个时辰来用，除了开始的几天待在村子里照料父亲，待李德sheng伤势稳定后，他便回了观里。
读书习武，越发努力，受到兵灾的刺激，李野放下了关于心学的思想改进等想法，而是重点攻破四书五经，包括八股文、刑律等科考内容，对此虚风子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摇头。
时间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着，李野也将原本的月假换成了每七天回一次村子的周末休假制度，那日在将莉姐儿等人送回观里安顿好后，虚风子也就追上了前往府城报官的小胖子徐立轩一行人，不过回来时却没有了徐立轩的身影。
就这样，观里多了几个女子，少了一个弟子，李野也因为努力上进而少了声音，喜动不喜静的小胖子没了小伙伴，又见李野勤学苦练，练武两年来，本来他就已经打不过李野了，而李野练武就练武嘛，非要找他陪练，结果每每揍得他体无完肤，咬牙切齿之后，也激起了他几分羞耻心和好胜心，知耻而后勇的小胖子武学也进步飞速。
就这样，日子过得清闲平淡，甚至显得有些无趣，直到一天，一个人及两个孩童的到来打破了观里的平静。
这天五月五，正是端午佳节，小胖子如同往常一样，被李野蹂躏得鼻青脸肿之后，坐在观门的大石头上一边捏着野花，一边诅咒着李野。
“二狗子，你这王八蛋，等我神功大成，总有一天揍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哎哟。”小胖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牵动了脸上的伤，揉了揉，正准备回去修炼他的神功。
这时，门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小胖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的中年男人和两个十来岁的孩童正沿着观前的小路朝着大门而来，小孩一男一女，男孩乖巧，女孩可爱。
“小轩子，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看着走在前面的小男孩，小胖子一个虎扑就扑了上去，狠狠地搂住了他，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两月前离开的徐立轩。
仅仅两月，徐立轩清瘦了许多，少了以前的那种富态，少了几分稚气，却多了几分沉稳，一路走来都是沉着一张小脸，即便和小胖子拥抱之时，也仅仅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胖子知晓自己这个三师弟家中遭受大难，也明白他的心情，又见那中年男人也是一脸沉重，再看了看旁边的小女孩，同样脸色不佳，额，有些熟悉，不过却也是想不起来了。
于是，从善如流的小胖子知情识趣地将三人迎进了观里，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观里的书房，虚风子和李野也都在这里等着了。
“虚风真人。”一入内屋，中年男人就朝着虚风子见了一礼。
“子达，无需多礼，坐吧。”虚风子记忆很好，虽然只见过中年男人一面，却也记得他的名字。
随即几人按宾主落座，观里的道童清风又送上了茶水。
中年男人一路走来，望着熟悉的道观，熟悉的道童，以及屋子正中两张一沉不变的画像，当初一起来的同样是三人，似乎一切都仿若昨日，仅仅两年，再次踏足此处，却是少了那个威严而又伟岸的身影，一时间唏嘘不已。
见中年男人脸上突然有些暗淡，虚风子知他想起往事，不愿就这样沉默着，率先开口道，
“听闻成都府被叛军围困，懋和还好吧。”
“家父没事，叛军不过乌合之众，犯上作乱，还妄图破我成都府，早在四个月前就被我父亲及秦良玉将军、登莱副使杨述程杨大人、安锦副使刘芬谦刘大人大败于成都城下，如今已仓惶逃回西南了，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提到叛军，朱子达一脸不屑地说道，不过随即又是神情一暗，低沉道，“只不过，徐大人却是看不到了。”
听到朱子达提到自己祖父徐可求，徐立轩的眼睛都红了，自从他和小胖子准备前往顺庆府报官，在途中就得知了永宁宣抚使奢崇明造反的消息，更是得知自己自己父亲、二伯皆丧于敌手，仅仅三伯留在成都府才免于一劫，当时又逢成都府解围，顺庆府知府得知他身份后便派人将他护送回了成都。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徒弟，虚风子也是一脸心疼，纵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他也不禁感叹一句：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放屁，只不过弱肉强食，实力弱连呼吸都是错的。”在众人沉默之时，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下方的李野却是突然开口，言语中煞气十足。
“可。”那中年人并不认识李野，不过他却是知道虚风子收了三个徒弟，此刻又见他坐在虚风子下方，便隐隐猜到这便是徐立轩的大师兄。
“你是想说你们实力不弱，不然也不会打得叛军落花流水？”李野似知晓中年男人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然后又继续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连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不是弱那是什么。”
“还有，别说同是我大明之臣，可你们应知北方野蛮女真才叛起作乱，这又调这未受我大明教化的土司前去平叛，本为驱虎吞狼之计，奈何却未防着狼亦有伤人之心，你们可是忘了一句话。”李野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