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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准备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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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天赋有许多种表现形式。

有人能使用火, 有人能操控水,有人能使金属屈服;大多数力量作用于现实,一部分作用于精神;力量破坏现实, 也能矫正现实;有些能通过训练提升, 大多数力量在天赋者成年后就达到了上限;男人和女人有同样的力量本质,但女人往往展现出更多不同的特质。

力量天赋是一种仍然在认知过程中的现象,它的绝大多数所有者们一生致力于提高它的上限和扩展它的使用范围,并以此达到自己在人群之中的优越地位。

正如人生百态,也总有一些天赋者生活得并不那么优越。虽然他们的力量并不普通。

伊尔·阿诺德并不是一个天赋者, 但他有一个做女巫的母亲。女巫只是一个职业, 担任占卜者、草药医生、葬仪人之类的多重角色,在教会的力量无力或者不屑到达的偏僻地带,女巫给人们提供这些服务。她不是一个很高明的女巫,可是她有一种女性天生而成的善于同他人沟通, 促成人与人之间友善关系的才能,伊尔·阿诺德在她身边渡过了贫苦而安宁的童年,还有半个略有躁动, 却仍算得上平和的少年期。

直到她死, 伊尔·阿诺德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天赋者。

她在火焰之中通过痛苦凝聚力量, 然后用这份仅有的力量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祝福, 她不能让他免受他人的伤害, 不能给他正确方向的指引,为他带来给他财富和未来幸福的保证,但她给那些给伊尔·阿诺德致命伤害的人以对等的报复。

“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

也许以普通的方式杀死伊尔·阿诺德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但伊尔·阿诺德极有可能是故意让自己以残酷的方式死去。

在他最后一次从新玛希城出发回到奥森郡前,他已经充分了解了此行的风险,事务处告知他如今奥森郡正在发生的事,不建议他在奥森郡的山区停留太久,他们希望他能够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结束这段旅程。并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去奥森郡的,他们有一整支商队。

农民同贵族们的战争完全爆发前,这支商队就已经接近于完全解散,他们对这场战争涉入得太深,如果农民胜利了,他们得不到太多好处,何况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倒贴了很多,而若是贵族胜利了——这完全是看得到的——那么他们就不要想要有什么好下场。农民军的领袖允许并且协助这支唯一支持他们的商人离开,但是伊尔留了下来,他也没有捎一封信回去。

因为他在离开玛希城时就写好了这封信。他在信里谈起了自己的部分过去,说自己“可能实现一个长久的愿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这封信同他平日风趣活泼的言行中偶尔泄露的愤世嫉俗一起构成了不详的意象,它被夹在一本写满的工作笔记中,当他的工作组朋友捧着这封信冲进事务处的办公室,他们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奥森郡那场战争结束了,但秩序没有被重建起来,虽然许多的人在战争中死去,却并没有多少生存资料被释放出来,人们仍在极度的饥饿和贫困中挣扎,而教会那天才一般的操作差不多直接把整个地区拉进了混乱的漩涡。

伊尔·阿诺德用自己的死亡击溃了那个漩涡中心最后可能凝聚起来的力量。

出现一个复仇者联盟是有可能的,人们在所有依靠自身力量摆脱困境的尝试都失败后,除了将自己的精神依附到某种集体意志上,他们没有太多使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人们活着不需要理由,但人们认为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很多人就会去渴望一种至少是看上去好像有某种价值的死亡。他们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地为这个集体目的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只为达成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败的惩戒。

一个三人调查组在伊尔的开拓者朋友发现那封信后就立即动身前往奥森郡,他们回到玛希城的时间比塞力斯主教两人迟了几天,带回来了一些不太完整的事件信息和奥森郡如今的状况:以伊尔·阿诺德和塞力斯主教为重心的这次事件导致的大规模死亡对奥森郡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影响的深度和范围甚至在某方面超越了刚刚结束的农民战争,因为那两千二百九十七名死者差不多囊括了整个奥森郡的统治阶级,无论是土地的还是精神的。于是奥森郡如今完全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这起“刑场屠杀”事件在奥森郡之外的地区也扩散得极快,但从它传到王都,然后国王和大贵族紧急商议出对策,最后由人来执行需要一个相对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奥森郡的秩序可能完全崩坏,在没有一个有足够身份的主导人的情况下,这个地区剩余的管理者连收敛和安葬遗体的工作都不能完成。

在调查组离开奥森郡之前,仍有至少一半以上的尸体堆放在刑场中,在炎热的天气下,大多数尸体腐坏得很快,连最能忍耐的收尸人都不愿再踏足这片尸场,如果有什么还能算是好事,就是这些中毒而死的尸体似乎不会传播瘟疫,它们只是在那儿静静地腐烂下去,用流淌的液体和气味形成一个驱逐生物的强力屏障。这处刑场位于城市的中心,观刑曾经是附近居民最为喜爱的一种娱乐活动,不过这些居民如今不是死在了那儿,就是被从刑场向外扩散的恐怖气氛吓得举家逃走。有不少贵族的尸体同样地堆积在那儿,无论那些死去贵族的家人如何威逼利诱,他们的仆人也不肯冒着被“夺走灵魂”的风险去带回主人的遗体——他们没有在这个时候逃跑,仍肯侍奉这些次一等或次二等的主人已经是极大的忠诚了。因为沿着大道东行就能去新玛希城,即使那是“外邦人”、“遗族”和邪魔的城市,但在这场无穷尽的天灾和人祸中,所谓恶魔……他们悄悄地说,有时候他们干的事儿听起来比老爷们像个人多了。

因为十万人——整整十万人哪!新玛希城竟然完全接纳了他们,没有屠杀,没有把他们作为饲料喂给白船,因为这座已经近乎传说的城市仍在开放他们的商业,所以许多人看到了那些被驱逐的人进入城市,在那片广袤的安置区内规律生活的画面。传播开来的是新玛希人用虫子作为迁徙者的食物的事实,但也许只有那些居住在城堡和庄园中的贵人们会优雅地捂住嘴来表示恶心,对已经把所有能吃不能吃的都塞进嘴里的困苦人来说,外邦人的做法反而说明了他们确实是想让所有人活下去。

因此,又有一批人在来新玛希城的路上。

但这些人的数量不会很多,还能在那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继续生活的人已经不多了,新玛希城能应对这种程度的负担。所以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在临时政府的工作重点仍然是城市建设和新居民转化的情况下,他们要如何处理德勒镇上的卡斯波人和奥森郡的问题?

干涉是必然的。

这是两次集体会议的共同结论。

开拓者不可能对这两个问题置之不理。即使在他人看来干涉的理由并不十分充足,因为他们刚刚算是渡过了一场重大危机,如今城市的运转几乎占用了他们全部的力量。卡斯波人的意图值得商榷,而奥森郡——虽然它因为那场农民战争和刑场事件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但正是因为如此,重建秩序就变成了一项完全可以想象的极其艰难的工作。更何况他们没有足够的名义。伊尔·阿诺德已经完成了他自己的复仇,这份复仇之果不仅摧毁了奥森郡的统治阶层,也即将撼动整个王国,然而洛森的王室同贵族不太可能为此向新玛希城宣战,他们只会进一步谴责“外邦人”,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持续宣扬他们的残酷暴虐。

也许一个虚弱的,混乱的奥森郡对新玛希城来说是有利的,它会进一步消耗洛森王国的力量,拖住所有针对开拓者的进一步攻击。伊尔·阿诺德虽然不是正式的新玛希城居民——他确实曾经非常详细地询问过要如何获得这座城市的正式身份,对开拓者们表示过向往,却又同时明确地表示他暂时还不想成为城市的一分子,但他在奥森郡活动时一直以外邦人代理人的身份出现,许多人——包括新玛希城中的新居民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刑场事件是开拓者们对奥森贵族和教会的一次决绝报复,接下来他们的任何干涉都会坐实这一罪名。

如果他们再向那处苦难之地派遣工作队——啊哈,完全的侵略行为!

不过开拓者们不是很在乎这个。有关于他们的罪名每一天都在增加,差不多全是败犬的狂吠,既伤不了人,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工作,甚至不一定能进入他们的耳朵。他们大多都在新玛希城工作了一定的时间,但工作的时间越长,这些开拓者越是清晰地意识到,作为术师的追随者,他们在此地工作的追求既不是因为他的命令要在此地建设一个十分弱化的工业城,也不是通过夺取一块资源尚可的封地,建立起属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新王国。

他们确实认为自己正在进行高尚的事业,但他们并不是通过居高临下的施舍来获得身心的满足。他们为了他人的福祉工作,可既不苛待自己,也不相信“爱的感化”,他们通过调整每一步的工作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每一个开拓者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这大概就是术师让他们走出来的目的之一。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愿意为了术师做任何事,但实际上,新玛希城更像术师为他们准备的新学校,年轻而又能力的学生在这里继续他们的学习,并通过压力极大的工作来深刻认识那些曾经只留在纸上和黑板上的教条。

人只有投身于解放他人的事业,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这是任何邪恶宗教的狂信徒都不敢叫喊的信条,甚至开拓者们在内部交流时也很少使用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还做得十分不够。若是以利益为导向,他们确实不应再干涉奥森郡之事,但可是你让他们如何无视那些正在发生的人类共通的痛苦呢?

塞力斯神父的讲述记录即使经过范天澜的审视,删去了许多记录者的感情倾向,仍然在传播过程中让许多开拓者感到悲痛。相当一部分人是认识伊尔·阿诺德的,在这场惨事之前,那个青年人是同伴,是交易人,是一个他们交谈过的、见面过的、听说过的人,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死亡,在他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世界后,人们似乎才真正开始认识他,认识到这份年轻生命的可贵之处。

然而他走了,一去不再回头。

他用自己的死给开拓者们留下了一个引子,新玛希城站在了一个新的路口上。

干涉是必然的——干涉的程度,干涉的规模却一时难以决定,开拓者们还需要等待工业联盟的指导和回复。如果可以的话,开拓者们不想再向工业城要求更多的援助,不管是人还是物,工业联盟在兽人帝国并不是没有敌人。虽然工业联盟本身无疑是强大的,但一个奥比斯的海港城和一个新玛希城都依赖着它的支持,两者已经明显地摊薄了它的力量。

还有,走出工业城的开拓者们几乎都是人族……许多人甚至要费点儿力气才能想起工业城外那片草原的样子,那么工业联盟的另一半成员,仍然留在兽人帝国的兽人如何看待这两座城市的发展?许多认知未经实践就不能变成自己的东西,那些狼人和其他族群的盟友们会通过什么方式,越过地域和种族的障碍来建立共同的价值观?开拓者们自然而然地讨论到了这些问题,不过他们只是关心,并不忧虑。

三个城市和地区的生产生活运转十分顺利,说明一切都在术师的完全控制之下。

讨论会不仅在临时政府中召开,也在执行工作组中召开,事关城市的发展方向,许多新玛希城人也加入了讨论,这场广泛的讨论彰显出人们不同的价值及利益倾向,只有安置区的新居民被暂时有意地隔绝在这两个问题之外。在新玛希城临时政府作出正式决定,并通过工业联盟的代表会议之前,学习报上不会有明显引导性的文章,虽然它刊载塞力斯主教的讲述实录似乎已经说明了联盟的某种立场。

新玛希城关于奥森郡的讨论还在进行,离决议会议还有三天时间。报纸是今天的。

范天澜折起这份报纸,拿起笔,低头开始写行程表。行程表不是给他自己看的,而是贴在门上给需要来找他这个负责人的人看的,好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哪儿找到他。写完之后他站起来,拿起粗布提包,走出门,将行程表往门上一夹,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今天又一批补给船要来,这一次他要亲自去接。

一般只有补给船送来的是什么机械设备,或者大件零件的时候才需要他去现场,虽然不是必须,但之前那个要命的时期,有他和没他在的设备处简直是两个世界,一个秩序井然,各就其位,运转如行云流水,一个是兵荒马乱,每一个人都脚打后脑勺,却总是按下这头起了那头。

范天澜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些伙伴无能,普通人不可能有近于无限的精力和三百六十度的不受实体阻碍的感官,他们能够配合他的工作,这已经足够强大了。

不过范天澜这一次来码头不是为了这些工作。

工业城后勤部门的联系人昨晚在无线电中对他说:“有术师给你的礼物。”

已经三天没有直接联系过了。他现在在干什么?

范天澜到了地方,码头已经被清空,工人和他们的运输队都做好了准备,一艘白船正在入港,后面还有三艘。前两艘开始卸货了。很普通的东西,粮食,机械,药品,服装,书籍,还有信。一整个箱子的信。

这是工业城的人们写给新玛希城的朋友和亲人的信,在打包时就已经分类妥当,玛希城的通讯处今天就会把它们全部送到该去的地方。箱子没有打开,但范天澜已经“看到”了属于他的那些信,其中一封的字是他熟悉的,能够用精神抚触到那凹凸的纹理的……范天澜控制住自己不去马上阅读它。

另外两艘船也进入了泊位,货舱门打开了,白色的烟雾涌出舱门,人们哇地叫了起来。

冷风吹过码头,冷却了炽白的阳光,人们聚集过去,一边让皮肤感触这个这酷热上午难得的凉意,一边探头挤脑地看向货舱,看向那些弥漫白雾中的巨大果实。他们震惊了。

很多人,主要是布伯平原的本地人,他们没有同旧玛希城人那样同开拓者一起经历上个冬天,所以他们震惊于……天赋者的力量竟然被应用在这种地方,一艘补给船,一个货舱,一整舱的水果!不是说天赋者干不了这事儿,虽然只有很强大的天赋者能对这种体积的物品实施能力,但是天赋者都是……非常矜持,或者直接说,傲慢的。哪怕他们终其一生只能点个小火苗或者招一道只能麻人的雷电,他们也自觉同凡人已经不是一个物种,所以“外邦人”接管玛希城后他们就同老爷们一起滚蛋了。毕竟开拓者既不需要他们的能力,又不给他们任何特殊权力。

“外邦人”是没有天赋者的,并且他们排斥有力量的人。许多人不知为何深信这一点。

而另一些人,主要是工作组中的开拓者,他们很快就认出了那些或者雪白金黄,或者绿色的果实是什么,这让他们想起了有关于许久之前那个夏天(其实不过是去年)的甜美回忆,“哎呀,这可是好东西!”

虽然并非毫无预兆,但仍属意外之喜,人们欢天喜地地关上了舱门,决定等到下午工作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重新开舱。毕竟冰冻的术法是作用于船舱的,而在炎夏吃一块冰凉瓜果的享受是无可取代的,稍微的等待完全值得。

没有人说要制造惊喜,向朋友和新居民传播这件事的人却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一种神秘的微笑说:“这是你从来没有试过的……”很快整个玛希城的人就知道了有一批“好东西”来了,他们只需等到下午。

于是人们耐心地,又迫切地等待起来。“外邦人”或者说开拓者以前没有欺骗过他们,如今一定也不会。他们的工作没有受到这件事太大影响,大多数人反而比之前干活干得更认真,也更勤快了,即使他们已经知道这些好东西并非模范之人的奖赏,而是人人有份……倒是孩子们显得有点坐不住凳子,不管他们的老师说过多少次“你们肯定会喜欢的东西”“我们就稍微等会不好吗”“那我一定不能提前告诉你们”,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那是什么呀?”

后勤处用了半个下午和半个下午的时间对三艘补给船的物资进行了归置和分配,运输队再一次回到码头的时候都是空车,那艘被万众期待的白船再度打开了它的货舱,露出它的宝藏,身姿矫健的搬运工们跳进去,手脚并用地将宝藏推到入口,让这些巨大的藤筐沿着滚木板从货舱出口滑下。一离开冷库,这些水果漂亮的表面立即就蒙上一层水雾,瓜蒂处的绿叶在热风中轻颤着,毛茸茸的白毛仿佛沾上了露水,每一只筐子都十分沉重,地上的搬运工用手摸了一下它们光滑的外皮,冰凉湿润的感觉从手上一直传到心里。

一个又一个的藤筐沿着滚带传送到运输队的马车上,车夫推开一些不太听话的马儿的脑袋,不让它们凑上去舔或者啃食这些珍贵的礼物,他们对这些伙伴哄道:“好吧好吧,待会要是分到了我手上,我给你一半!”马儿用脑袋顶了一下他们的手,回过头去。车队顺利地离开了,车夫们坐在车驾上,感受着背后清爽的凉意,又有人带头唱起歌来:

“我有一匹小马儿呀,它可是我的小伙伴!母亲生我在茅屋,母马生它在马厩;我的名字叫卡特,它的名字叫沃克,我们都喝着母亲的乳汁长大;我有一匹小马儿呀,它可是我的小伙伴!我肩上扛着耙犁呀,它肩上系着缰,我们都不穿衣服,在那土地上耕种……”

他们欢快地,像一条绿色、白色和金色的小溪穿过城市;在另一个方向,另一支车队离开后勤仓库,小而扎实的木箱中,粗韧的褐纸包裹着崭新的书册;送信人走过一条条街道,深绿的包裹鼓鼓囊囊……于是工场里,医院里,安置区里,农地里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蒙着夕阳的光环经过,然后其中一辆或者几辆停在他们面前。

下工的钟声还未响起,斜顶白墙下,老师和学生们将一捆又一捆的新书和练习册搬进教室,当细绳被解开,折纸下露出书本崭新的彩色封面,孩子们发出惊喜的叫声——哪怕是他们最觉得艰难的科目,课本中也一定有许多有趣的图画,虽然比起故事书和劳动实验书还是差点儿——可是有一半的新书是故事书和劳动实验书!还有很多的练习本和新铅笔!

孩子们的欢呼声几乎冲破屋顶,盖过了其他地方陆续响起的,隐隐约约属于大人们的欢呼声,教室门外又有人在招呼,老师们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又笑着回来招招手。

“来!来!快来!”

他们一起把那些大大的,滚圆的果实搬了进来,讲台完全放不下,于是它们在地上被排成了整齐的一排。孩子们围在这一排果实边,吃惊地用手去摸它们冰凉的表皮,直到清脆的破裂声从头上传来,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清新和甜蜜的香气扩散,像一阵清风吹进人的心。

“哇!”

同样的清风从农田纱帐外的小道一直吹拂到夕照下的捕虫地,人们的赞叹大多缩略成了这样一个声音,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分到手里的瓜瓣,照着光,眯着眼,打量着它,然后张开嘴,小心而认真地咬下第一口。然后瞪大了眼睛。

在今日之前,很少有人能够想象一种水果竟能如此直接地带给人们幸福感,他们狼吞虎咽,大声赞叹,而其中有些人的快乐是双份的,因为汗流浃背的送信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下工的钟声终于响起,范天澜手里提着一兜瓜果走在满足回味的人流之中,虽然他的个头很高,外貌惊人,但只有他经过的人才会在片刻之后惊醒似地注意到他的背影。他沿着大道直行,穿越了小半个城市,来到城市边缘的临时招待所前。

在访问录上写下名字后,他走进院子,伸手叩响最左边那套房间的木门。

一位白发老人出现在门后。

“下午好,”范天澜说,“塞力斯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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