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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欲燃
谢家的别院建在京城外的一处山脚,环境雅致,不过因为谢令明公务繁忙少有闲暇,再加上两位夫人先后逝世,已经许多年没有携谢璋谢玖来过,只留了几个仆役守着,隔三差五做些洒扫的活计。
别院不比谢府本宅,芄兰索性被称为是谢家旁支的子弟,因为打算来年赶考所以借了地方苦读。此时正值榴月,宅院里的一方池塘因为常年无人照料,只有几片荷叶弱不禁风地泊在池面,花苞都生不出一朵,可后院的石榴却开得正好,像是要同天际的火烧云燃到一处似的。
别院里的管事虽然常年窝在这荒郊野岭里,谢令明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可还是以谢家嫡系的管事自居,见了芄兰这旁支子弟,说话都带了三分自豪:“公子也觉得这石榴花开得好?这东西虽然常见,但别院里种的可是我家老爷花了重金买来的好树种,开出的花格外漂亮,也是咱们大夫人当年最喜欢的。”见芄兰点头称赞,又接着说:“备好的卧室与书房连在一起,就在那边的二楼左首,推窗就能瞧见这景致。老爷特地嘱咐了要好好伺候公子,看来是盼着公子能金榜题名,为谢家争荣光呢。”
“借您吉言。”芄兰只是拘谨地笑,故意显出几分不善言辞的木讷来。那管事只道小门小户家里的孩子世面见得少,当下也就不再同他客套,又指了自己的住处,便径直引着他俩上楼了。
二楼许久无人住,虽然才着人打扫过,却还是从墙角缝隙间弥漫出一股凄清冷寂的味道。芄兰倒是不以为意,待管事走了,当即大大方方坐下了,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笑:“我这旁支子弟,学得还像?”不等柏舟回答,又站起身来,扳过他的下巴,“唔,现在淤血是完全散开了。”
这两日芄兰总时不时查看一下他的伤势,柏舟初时觉得尴尬,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所幸谢令明同谢璋都忙于筹备聘礼,或是同工匠讨论新宅,连芄兰也少见着,遑论注意到柏舟,而在后院服侍的下人早被教导须管好了嘴,就算心里再奇怪,也不敢议论到明面上来。
看过了伤,芄兰便踱到窗边,果不其然清楚看见了那片石榴林,此时居高俯瞰,景色比之方才所见又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他看了几眼就有些索然无味地关了窗,转身正撞见柏舟疑惑神色:“二公子不喜欢这花?”
“花自然是好的。”芄兰偏过头,伸手示意柏舟走到自己身边。
“只是,莫非柏舟不曾听过,好景再美,也不及与人共赏的难忘?”
在谢家本宅时即便没有人在远处跟着也总要担心隔墙有耳,柏舟见惯了谢家二公子的不亢不卑,淡然处之,乍然再见芄兰微眯双眼,放松神态中不知是自然还是刻意流露出的三分妩,这才惊觉那个在家人眼中谦逊有礼的谢琮不过是一张致服帖的人皮面具。
心里这般想着,双脚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迈开,一步步走到了芄兰身边去。却觉得肩头一重,是芄兰将头靠了上来,暧昧至极地低语:“你说,是不是?”
口中呵出的热气喷到脖颈上,柏舟一惊,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芄兰倒像是早料到了这种情状,之前就算倚他而站,被这样一躲照样立得稳稳的,转身望过来的脸上满是戏谑。
只是说到底,花魁芄兰也只是他的另一层面具罢了,只是这层面具实在戴的太久,以至于深入骨血,将一切真实的喜恶都深深掩去了,面上只留笑意,不带半分真心。
芄兰虽然是由谢周亲自送来,又对这边的管事谢安交代了好好照顾,可谢家旁系甚多,他衣着朴素,身边又仅跟着柏舟一人,很难不让人起轻视之心。谢安头一日带着他在别院里四处看过后就再不来露面,仅派了一个丫头每日送来三餐,洒扫房间。
不过冷落也有被冷落的好处。那丫头不通文墨,自然也不曾发现书房里摊在桌上的其实一直都是那一部书,只是偶尔被芄兰翻动几页,得落了灰。而纸篓里废弃的纸团里写的也不是什么策论文章,十有八九都是些风月场里传唱甚广的词曲,被闲来无事的写下来,又递给柏舟,让他念给自己听。
就这般还算相安无事地过去了一个月,谢家本宅突然派人送了东西来。那个小厮柏舟并没什么印象,大约是刚来的,混不知情地将一个食盒同一个酒坛:“老爷说今天是子璧少爷的生辰,特别叫厨房做了寿面和一些小菜送来。老爷还说现下天热,子璧少爷温书也辛苦,正巧得了些好酒,就挑了一坛让小的一起送过来。”
既是扮作他人,谢琮的名字自然不便再用。谢令明早早就为三个儿子拟好了字,只是芄兰谢玖尚未加冠,还未启用,不为外人所知,这回干脆以此相称,好掩人耳目。
回到房中时芄兰正在桌边写着什么,见柏舟一手食盒一手酒坛地顶开门进来,顺手将纸团揉了扔去一旁,笑:“这都是那边送来的?”
“是。说是老爷专门吩咐的,贺您的生辰。”柏舟如实回答,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把里面的菜品同那碗长寿面一件件摆放整齐,又将酒坛封纸揭开,倒了一杯放在芄兰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不思饮食之故,芄兰落座后并不怎么动筷,只是一味饮酒,不多时便喝了小半。那酒是陈年佳酿,酒劲绵长,他初时还喝的面不改色,久了就露出些朦胧的醉意来,却还将酒杯推到柏舟面前:“酒。”
“这酒后劲大了些,二公子还是改日再饮,先用些菜吧。”柏舟守在一旁,此时终于忍不住出言劝阻,同时拎起酒坛,想放去一旁。结果还未迈步就被芄兰捉住了手臂,差点将酒给洒了,忙不迭又用另一只手扶稳,“二公子?”
“又不是什么烈酒,饮那么一点,又怎么会醉得了?柏舟未杞人忧天了些。”明明连气息都开始有些不稳,嘴上却依旧固执地反驳着。芄兰伸出手,想将酒杯再推得离对方近些,不料用力过大,竟然将杯子推出了桌面,啪地一声摔碎了。
见状,柏舟只得叹口气,将酒坛放下,下楼去找小丫鬟要了笤帚簸箕来清理碎瓷。谁知道再回来时看见的居然是芄兰以另一个空碗做杯,正喝得痛快,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冲过去夺了那碗:“多饮伤身,今日是二公子生辰,还是少喝些为好。”
“区区几杯酒,怎么难得倒芄兰?当年在碧芜苑时,莫说这几杯酒,但凡是客人们敬的,芄兰公子便不会说喝不下去。”芄兰被夺了酒,倒也不见着恼,反倒执了筷子挑起些长寿面来,却不吃,也不看柏舟,“生辰……却又如何?”
说到这里,又撂了筷子,单手支颐,自顾自笑了起来:“不过是能让人寻个由头,好送些东西来一表诚意,这才能显得